非自然推演 第73章 坦白局（上）

四月清晨温暖的微光带着些许夏天的气息穿过疗养院轻薄的纱帘，洒落在纯白的被单上。

苏鉴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的，一睁眼就看到修少钧在桌旁摆弄着保温饭盒，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他，少见的表现出些许温柔安详的气质。苏鉴眯眼望着阳光中的修少钧，忽然感觉眼前的场景过于美好，美好到让他以为是在做梦，回头想想又觉得可笑，他的梦怎么可能如这般平和温馨。

仿佛是心灵感应，修少钧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目光，他回头就见苏鉴已经坐起来了，正顶着杂乱的头发怔怔望着他，唇边隐约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醒了？感觉怎么样？”修少钧两三步走到床边。

苏鉴眨眨眼摇头道：“我没事儿，身体好的很！”

他本来就没受什么伤，非要说起来反倒是事故伤未痊愈的修少钧此时伤势更严重些。他不听医嘱，剧烈运动又导致伤口撕裂，昨天晚上带着苏鉴返回疗养院的时候被修夫人抓了个正着，狠狠收拾了一顿。

苏鉴一语落毕，两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房间飘散着香水百合的清香，分明是让人精神放松的气味，不知为何却在此时酝酿出一丝尴尬和无所适从来。

修少钧有很多话想问苏鉴，想问他这三天究竟去了哪里？那些人有没有对他怎么样？他怎么会在地下拳场，又为什么会和格林格斗？honey究竟是什么？你们到底来自哪里？

……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在苏鉴昏迷的时候，修少钧望着他沉睡的面容分明已经低语了无数次，可如今真正面对着那漆黑的双瞳时却又什么都问不出。

沉吟半晌，修少钧终于想起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他起身走到床头旁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枚银色的遥控器——那是昨夜听到商场广播后去咨询台领取的。就这么大大咧咧放在咨询台上，修少钧出示警察证的时候，咨询台工作员手一抖险些按下了那上面的红色按钮。

他小心翼翼将遥控器递过去，面色有些动摇：“这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枚遥控器，昨夜我试图让honey扫描你的身体，可并没有得出危险结论……”

苏鉴脸色变了变，接过遥控器，然后在修少钧惊恐的目光中抬手按下了上面的红色按钮。

“你干什么！”修少钧劈手夺下，猛地站起，动作幅度过大撞倒了椅子，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苏鉴没有想到修少钧居然反应这么剧烈，也有些愣神，良久才‘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双手一摊摇了摇头。修少钧这才意识到，距离苏鉴按下按钮已经过去了十几秒，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苏鉴并没有像张明华那般口吐鲜血而亡。

反应过来之后，再回过头来看向苏鉴，只见对方一副轻轻松松笑嘻嘻的模样，修少钧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你……你真是个疯子！”修少钧一瞬间血压拉满，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蹦出喉咙：“万一真的爆炸了怎么办！啊——苏顾问、苏鉴！你真的……真的是……”修少钧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安抚受到了剧烈冲击的心脏。

“……修队，你也太夸张了，不至于吧……”苏鉴收起笑，慢条斯理的端起床头早就倒好的温水，喝了一口，抬眼就见修少钧杀人似的目光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

良久，修少钧才问：“你早就知道？”

“嗯……可以这么说，我方才醒来发现天亮了……”说着他还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继续道：“肚子还有点饿，我就知道炸弹应该没事儿了。”

修少钧仿佛短路了的机器人，皱眉试图消化他的话，可很快他就放弃了，摇摇头弯腰扶起被撞倒的椅子，重新面对苏鉴坐好，面色不虞道：“还请麻烦苏大顾问解释解释。”

“唔……解释当然可以，我把honey交给你的时候，就打算如果我能活着……咳咳……我回来之后就和你坦白一切的。”

如果此时人的目光可以具象化，那么苏鉴就已经被扎成仙人掌了。修少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所以，你就将我抛在身后一个人去赴死了？！”

“哎哟，瞧你说的，什么死不死的，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不仅活得好好的，这一趟还套到了许多有用的线索。那个格林也是真够傻的，被我激将法激了几句，就非要和我打赌，说只要我能在那个地下拳场连赢二十场就把蓝伽宁的出身来历告诉我。就算他最后自己上场，也一样被我K.O……”

苏鉴说得激情澎湃，修少钧却始终不搭话，苏鉴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最后有些心虚的悄悄闭了嘴。

到此时，苏鉴终于察觉到了修少钧隐忍的怒意，他想随便说个什么谎话糊弄过去，这本该是他最拿手的，却在看到对方的眼睛后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他看到修少钧薄薄的双唇在微微颤抖，那双惯常半眯着的冷冷清清的眼睛居然有些发红。

他突然想起来昨天重逢之时的那个拥抱，修少钧抱得那样紧，生怕再一个不小心怀里的人就不见了似的。

“对不起。”苏鉴说：“以后我不会这样冲动了。”

“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吗？以后不许一个人不声不响冲在最前面！”修少钧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苏鉴刚准备顺着台阶下去，十分乖顺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认真做出许诺，就听修少钧继续道：“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带着晨曦露水的微风宛如少女的手，轻轻掠过平静的湖水、拂过绿意勃勃的柳条最后落在窗台阳光下的百合花上。

被那空气中的馨香迷惑，一向舌头灵活脸皮贼厚的苏鉴居然一时间舌头打结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等他明明白白看到修少钧眼底的情意时，居然难以自抑的耳根烫了起来。

隔了好半晌他才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别开目光摸着肚子道：“说了半天了……修大队长，能不能给口饭吃，好饿……”

修少钧点点头，默默给苏鉴撑起桌板把饭盒里的海鲜粥端过来。

四目相对，苏鉴看着修少钧手中的勺子，又闻着眼皮底下修少钧递过来的海鲜粥，简直要哭了，他为难道：“那个啥……修队，能不能把勺给我，让我自己吃？”

这一顿早饭苏鉴吃得格外煎熬，不是说海鲜粥不好吃，相反，修少钧带过来的海鲜粥非常鲜美可口，若是放在以往，再来两三碗苏鉴都能在几分钟之内下肚。可今天的空气仿佛在那句话之后就凝固了，别说是动嘴吃饭，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饶是饿得半死，苏鉴最后也只是吃了一点，对他叽叽咕咕了一早上的胃聊表安慰。

“那是种纳米级别的□□……”吃完饭后，苏鉴还是决定先说正事儿，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开了口：“全名叫做‘潜行蚊型纳米炸弹’，常用作暗杀。”

修少钧低头喝着咖啡没有出声，但苏鉴知道他是在听自己讲话。

“那种炸弹肉眼完全察觉不到，一般是投放在目标的食物或者水里，等炸弹进入目标身体后在二十米以内的距离可接收到遥控器指令，从而引爆。”苏鉴顿了顿继续道：“但它有一个致命弱点——不耐酸，换言之就是时间长了会被胃液消化掉。如果在入体后四小时内不引爆，便会失去作用。”

隔了许久，修少钧放下咖啡杯缓缓道：“怪不得你会笃定张明华是被内鬼谋杀的。”

苏鉴：“那样的时间、那样的距离、那种死法，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修少钧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向苏鉴，那目光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苏鉴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与方才充满柔情和怜惜的目光完全不同，带着些许探究和难以置信的意味。让苏鉴都觉得是自己方才接收到的信号有误，一时眼花看错了会错了意。

修少钧点点头，缓缓起身抬手拿起桌上的茶色眼镜戴上，而后拿走饭盒收了桌板，回过头来坐在床边，透过眼镜问苏鉴：“所以，你或者是你们到底是谁，究竟来自哪里？”

在得到苏鉴的答案之前，修少钧已经设想了许多种可能，也几乎已经接受了苏鉴是未来人这个事实。可如今他透过茶色镜片，耳边却没有听到honey的声音时，还是怀着那么一丝丝侥幸，希望苏鉴说出的答案能够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未来人他可以接受，苏鉴带着某个目的或者某项任务来到这里他也能猜得到，或许等任务结束苏鉴返回未来，他们还可以约定在未来的某一天相见，等那个时候如果苏鉴不嫌弃他，跨越时间年龄的阻隔，他或许还有机会……

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不是吗？

苏鉴抬手取下修少钧鼻梁的眼镜，低声试图唤醒honey，却发现honey因为能量不足，陷入了半休眠模式，只能通过手动调用某些最基础功能。而关于加密的核心资料也因为休眠而暂时锁定，无法打开为修少钧说明。

苏鉴只得放下honey，轻轻点了两下眼镜腿，紧接着honey便迅速收缩成了手机大小的方片，陷入了完全休眠，被苏鉴丢在了床头柜上。

“我不知道你通过honey了解到了多少，能猜到多少，既然你已经接触过honey也应该有所心理准备。”苏鉴说。

修少钧眉头紧蹙，良久抬起头认真问道：“所以，你真的是来自未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