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60章 死者特质

时间倒回到一个小时前。

苏鉴默然跟在蓝伽宁身后穿过云城七中的走廊，走出教学楼，走到教学楼前晨间集会的广场上站定。仰望着半空中迎风而立的国旗，蓝伽宁突然悠悠道：“苏顾问，你听。”

苏鉴耐着性子，仰起头顺着蓝伽宁的目光看去，半空中的国旗就是一面每个学校都会有的国旗，极其普通看不出特别之处。可当他移开目光刚准备质问的时候，却听到一阵放肆的大笑和隐约的哭声。

见苏鉴变了脸色，蓝伽宁忙收回目光，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爽朗的笑，道：“听到了吧，来，现在我们再去教学楼里看看。”

仿佛旧时代里的绅士邀请淑女那样，蓝伽宁对着苏鉴伸出了手。苏鉴却丝毫不领情，拂开那只纤细而苍白的手，揶揄道：“这样纤细的手，我怕一碰就断了，碰瓷儿都不带这样明目张胆的。”

蓝伽宁也不恼，缓缓收回手，径自往教学楼里走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蓝伽宁带着苏鉴穿过走廊、教室、洗手间、食堂，最后抵达操场。一路上哭声、叫喊声始终萦绕在耳边，宛若盘桓在六月细雪中的哀嚎，回响不绝。

走廊上，一个漂亮女孩教唆几个同伴对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女生拳打脚踢，她们脱掉女孩的校服撕烂女孩的衬衣，她们在女孩的脸上用马克笔画画，写上大大的‘贱人、丑女’字样，把口香糖黏在女孩头发上，嘲笑着对蜷缩在地上的女孩吐了几口唾沫，扬长而去。

教室里，三个男孩将一位胖胖的男生堵在角落里，命令他跪下，然后为首的男孩理所当然的骑在胖男生背上，一边用扫帚抽打着胖男生的屁股一边哈哈哈大笑……

洗手间里，两个男生将路过的短发女孩硬生生拖进男洗手间，逼迫女孩脱掉外套，让她用自己的衣服擦地板，还用水泼她，水淋湿了白衬衫，露出女孩的内衣。短发女孩跪在地上委屈又害怕，浑身发抖，一帮男生却在旁边看得兴致勃勃哈哈大笑，眼中尽是猥琐之色。

食堂里，一帮男男女女将一名戴眼镜的男生堵在角落里，把饭菜都泼在他身上，还指着地上的饭菜叫眼睛男生吃光，把地板舔干净……

操场上，五六个男生追着一名个子矮矮的男生，追上一次就脱掉他的一件衣服，一群人围作一个圈乐呵呵地看热闹，最后矮个子的男生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环抱着自己瘦弱的身体蹲在人圈中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这样做不对’……

这些霸凌者和被霸凌者无疑都是七中的学生，尤其对于霸凌者苏鉴格外熟悉。白天的时候，他才刚刚仔细看过他们材料信息，只不过他们在公安人口档案里的照片都已经变成了黑白色，年龄那一栏里突兀的画上了休止符。

一路走来，他所看到的霸凌者，都是云城七中连环自杀案的死者！

微风穿过香樟树叶，拂过翠绿的草坪，苏鉴恍惚间似乎闻到了青草的香气。可他知道，沉浸式虚拟游戏做得再怎么逼真，唯有气味无法模拟，人在游戏中感觉自己仿佛闻到了某种味道，那其实都是视觉带来的心理暗示。

既然现实中，石校长信誓旦旦保证云城七中内绝对没有发生过霸凌，监控录像也的确能够证明这一点，那么此时此刻苏鉴看到的这些又是哪里来的呢？

苏鉴心中疑惑方起，他突然看到迎面跑过来的一个学生胸前也同样别着一枚徽章，那是一枚黄色的字母D徽章。

刹那间，他似乎有些明白这枚古怪徽章的意义了。

苏鉴朝人群中被围住的矮个子男生走去，他的身体无视阻挡，直接穿过了人群，就单纯的只是局外看客，什么都做不了。苏鉴发现自己脚下正踩着那名男生的校服上衣，他低头便看见校服衣襟上面别着的紫色Z字徽章。

“以彩虹颜色为档次，配合英文字母顺序，给学生划分了三六九等么？还真是过家家的小游戏……”苏鉴摇着头，缓缓道。

“但你可曾知道，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这种小游戏害死了人。”蓝伽宁走过来幽幽道。

苏鉴皱眉反问：“可这些都只是游戏不是吗？”

这一点不难察觉，只要结合石校长和老师所说的话，上下一联想就能知道，现实中的云城七中确确实实没有发生过任何霸凌现象，而幻世中的‘云城七中’也应该不是最近才建立的。出于某种还未可知的原因，现实中七中的学生很大一部分都参与了幻世中‘云城七中’的隐界游戏。

在这个游戏中学生用彩虹颜色和字母排序划分档次，上层学生应该会得到某种游戏权限，让他们在‘云城七中’这个游戏中处于绝对霸权的地位。他们利用这份霸权肆无忌惮的欺负低等级的学生。

让苏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些处于低等级的学生不愿意离开，说到底都只是游戏而已。

“是啊，明明只是个游戏，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真实呢？真实到被人欺凌的时候，我好愤怒，这里好痛苦，痛苦到要爆炸！”蓝伽宁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单薄的胸腔发出‘空空’的回响。

“所以你报复了他们？”

“是。”

“只是游戏中的欺凌，你何至于要置人于死地？！”

蓝伽宁抬起头，一双丹凤眼冷冰冰地凝视着苏鉴，嘴角一歪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道：“置人于死地？我可没有这样做。只是那些一贯处于上位的王子公主们受不了欺凌，忍不下这口气，自我了断了而已。”

“你骗不了我的，他们不是自杀……”

“哎呀……”蓝伽宁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苏鉴道：“你不想找你家的队长了么？他现在有点危险呢，一不小心可能会送命哦……”

紧接着周遭景象倏然变换，碧草蓝天的操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灰败的水泥地和粗糙的墙面，下一秒苏鉴就看到修少钧跪在面前，双手反铐在身后，对着躺在地上的什么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什么。

苏鉴立刻朝修少钧跑去，却在距离他几米之处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了，他用力锤着那面墙大声叫喊，墙壁另一头的修少钧都恍若未闻。就好像他们只是电影里的人物，苏鉴只是个银幕外傻傻拍打幕布的观众。

或许是第六感，或许是警察的直觉，苏鉴下意识觉得不妙，他扭头去找蓝伽宁却发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瘦弱男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鉴当机立断，甚至来不及再向honey确认就直接抬手脱掉了幻世终端下线了。刚摘掉头盔，因为视觉感官转换带来的眩晕不适感还未来得及消退，他就看到修少钧不顾一切的朝客厅的落地窗冲去……

……

“你可真的吓死我了，只要我反应再慢一秒，现在我就可以去替你收尸了。”苏鉴说罢拍了拍胸脯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一扭头却看到修少钧面若冰霜眼神阴冷得仿佛容纳了一整个极北寒冬。

“你……你怎么了？”

苏鉴抬手在修少钧眼前晃了晃，不料却在下一个瞬间被修少钧一把抓住。

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仿佛一簇跳跃的火苗，霎时就顺着苏鉴的神经末梢攀上手臂，四肢百骸仿佛通了电似的让他的心重重一跳，苏鉴下意识想要抽出手却被对方抓得更紧了。

“你……”

苏鉴半个字都还没说出来，修少钧却突然拉着他猛地站起来朝主卧走去，苏鉴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诸多不良的猜测，难道这位过分敏锐的刑侦队长又发现了什么，还是他又对自己的身份来路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怀疑？

主卧门被‘啪’的关上，修少钧松开苏鉴的手一言不发脱掉上衣和睡裤，苏鉴当即一愣，慌忙摆着手脱口道：“修队，哎……不是，你这是要干嘛？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可以……刚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还是先讨论下案子……”

说到这里，苏鉴看到修少钧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熨烫得笔挺的西装裤和价值不菲的黑色衬衫衬得修少钧整个人腰窄腿长，格外养眼。

苏鉴瞪着眼睛突然话音一拐，开始满嘴跑火车：“如果是修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该先培养培养感情……”

只见修少钧回过头皱着眉神色古怪道：“你瞎想什么呢？”

苏鉴讷讷道：“你不是要……”

修少钧嘴角微微一勾饶有兴趣道：“你以为我要干嘛？”

说话间他一步一步朝苏鉴靠过去，苏鉴讪笑着往后退，走了两步就靠到了身后的墙上。

苏鉴有些汗颜的低头喃喃道：“修队，你学坏了，不是原来那样一本正经的队长领导了。”

修少钧却抬手勾起苏鉴的下巴，笑道：“其实我也挺流氓的，只不过同事更需要一个正经严肃的队长。”

苏鉴抬手拂开修少钧的手，微微仰着头看向修少钧道：“我现在也需要一个正经严肃的……”

话音未落，修少钧忽然倾身而下，他身上灼热的温度混合着祖马龙香水味的沐浴露清香扑面而来。苏鉴的话卡在喉咙里，仿佛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木偶，僵在原地，仍由对方灼热的气息打在自己颈侧。

修少钧侧头缓缓凑近，双唇间呼出的热气尽数落在苏鉴的耳廓上，暧昧的气氛在这一瞬攀升到了足以点燃苏鉴内心的程度。

“先不要说话，听我说……”修少钧在他耳边低声道，语气出乎意料的严肃：“我们被监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