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166章 设局

李风林收拾了修少钧刚刚用过的烟缸，假装今晚要见的人从未出现过。他不知道自己放过修少钧的选择是否正确，可这一次他偏偏不想听从那个人的话，就像是已经被压迫了很久的弹簧，在抵达极限的一刻用攒了很久的力奋起反抗。

他去厨房，从一个小时前带来的茶叶罐里取出一根针，针尖上淬了无药可解的毒，只需要零点几毫克就可以取走一个成年男人的性命。那是先生准备的毒杀修少钧的‘武器’，现在反过来取走他的命正好。

李风林从未细数过这些年他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命，在拿起针的瞬间却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那些从白色大门里抓来做实验的小孩；那些他明明可以阻止，却放任他们‘自杀’身亡的中学生；还有被制造出来，又被取走器官的克隆人……数不清的阻挡他前进的障碍，都被他统统清扫。

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伸张正义的警察，如今回望来路，竟全然背道而驰，血迹斑斑冤魂遍野。

可他只是想要回家，只是想要活下去啊！走着走着，竟不知是哪一步行差踏错，让他从受害人变成了加害人。

太久了…真的过去太久了……

轻微的开门声将他从回忆深渊中拉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修少钧竟又去而复返。

李风林一愣：“你怎么回……”

只听得‘咔哒’一声，李风林话音断在喉咙里，他抬眼就看到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刹那间，李风林回忆起了自己走错的第一步——也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他举起枪杀死了上一任‘红’。

“你……”李风林本想问修少钧此举是何意，话音方至唇边，他就看到了修少钧背后的先生，恍然明白过来。

“修少钧，你背叛了……”

‘砰！’

枪响打破了寂静的夜，没能让李风林留下一句遗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仰面倒地，死前的表情多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只有眼角展露的悲凉让修少钧捕捉到了些许不甘。

他好像是在说：你不该开这一枪，你会后悔和我走上同样的路。

“他最后后悔了吗？”先生苍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着地上已经断了气的李风林，修少钧想，不出片刻就会有专业的人来收尸，沾了血的地面也会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仿佛这片地面从未沾染过令人齿寒的血色。李风林这个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谁都不会发现他死了，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亲人朋友去寻他。

过往的很多次，他们都是这样做的，仿佛这个世界没有法律可以约束他们，没有谁能够违逆他们。

修少钧扭头看向先生，顿了顿反问：“您后悔了？”

先生摇摇头：“他本可以善终。”

“善终？”修少钧觉得有些可笑：“你口中的善终指的是死在你手里？”

投影假装出来的悲伤只用了几秒就从先生脸上消失了，听到修少钧的质疑，他微微抬起垂落的眼皮，略显惊诧道：“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修少钧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普通的家常：“误解什么？你先指使他杀了我，等回去复命的时候回再除掉他。对你来说，找接替的人太容易了。”顿了顿，修少钧继续说：“不过，你似乎没有想到，我真的会杀了他。”

这的确是先生早就安排好的剧本，他并非不知道修少钧的真实身份，也并非不知道他和自己的得力手下‘红’暗通曲款。一直纵容着两人的行动，只是因为他们两人的行动是他无法阻止，那是必经的‘历史’。

而他下定决心要除掉两人，也正是因为这段既定历史似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也是在这一瞬，先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修少钧对他未来行动的描述，似乎过分笃定，就像是……就像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一念及此，先生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假装镇定地捞起外套对修少钧说：“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杀了他，毕竟你是警察，是有原则的。如今你杀了人，也非正当防卫，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已经一步踏错，无法回头了。”

说完，他不等修少钧回应什么便提步离去，他必须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先是李风林对修少钧心软，害他计划有变，只能顺着修少钧的意思让他反过来去杀了李风林。那原本是他对修少钧的为难，打算在他们相互协助逃跑之时将两人一网打尽，可修少钧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竟直接返回一枪直截了当结果了李风林。这样杀伐果断的人，如果真的放弃了警察的原则，说不定真的会直接杀了他。

眼看着先生往门口走去，修少钧却站在原地没有拦他，先生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得大门咔哒一声，苏鉴举着一把古旧的迷你袖珍枪走了进来。

先生脚步霍然顿住，哪怕是盖着假面虚影，修少钧也在这一刻明显感受到他的慌张，寻常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先生，终于在看到苏鉴手中的枪时露出了内心的胆怯。

一看见苏鉴，先生立刻去按腕上的手表，只要应急按键摁下，所有他布置在周围的人都会在三十秒之内闯进来。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一分钟过去了。

周遭一片寂静，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响起。

苏鉴微微抬起下巴，翘起的唇角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他敲了敲honey眼镜腿说：“那些东西，我已经屏蔽了。听到枪声，你敢一个人追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呢？”

的确，方才是他大意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相信，一向严肃认真甚至有些刻板的非防局刑侦队长会用做这种出圈违法的事。他要抓自己，必须要收集足够的证据，申请逮捕令，这样的行为只要没有证据所有都是徒劳。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是警察！”先生苍老又粗粝的声音几乎有些破音。

“他们是不能杀你，那我呢？”

骤然响起的第四个人的声音彻底让先生乱了方寸，他蓦然回头，就见方才倒在地上已经断气了的李风林突然擦掉额间的血站了起来！

“你！明明不是投影……”

苏鉴笑道：“当然不是靠SG一眼就能看穿的虚影，就是单纯的电影道具，道具而已啊！所以我说，太过依赖电子产物，自己的眼睛就完全是个摆设，也不知道开启生命探测，啧……”

明白过来自己被演了，先生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他索性摊牌道：“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记忆数据早有备份，克隆的躯体也早就备好，这具身体已经太老了，也该换换了。”

“说得对！”苏鉴收起枪，十分认真的扣上保险栓说：“杀了你也没用，所以我们今夜也没打算杀你，刚才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你。”

“你！”先生气结，意识到从苏鉴嘴里根本就讨不到便宜，真不知道这种人当初是谁将他选进淘金厂的。

“所以，我们这次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修少钧终于开口了。

先生瞬间明白了修少钧此次的意图，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刚一后退就被苏鉴突然靠近一个利落的擒拿制住了。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老了，基本没有反抗的可能，他也万万没想到走到今天这一步居然会需要动用武力。

先生的面部投影器装在领夹上，修少钧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关掉了他的投影假面。

一张老人的脸落入眼帘，即便因为年龄，容貌有所变化，但修少钧也依然认出了他。

对，没错，这个人果然是他认识的人！

时间倒回到六个小时前。

“在这之前，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你想不想听听？”

看着苏鉴鬼精鬼精的模样，修少钧皱眉道：“别想什么危险的事情。”

苏鉴拉住修少钧的手回到客厅里，让他坐好，然后非常严肃的问：“我想问，你在虹组织卧底这么多年，有没有查到那位先生的真实身份？”

修少钧轻轻摇了摇头，还未等他开口忽然明白了苏鉴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那位先生是我们认识的人？！”

“我不确定，只是有点怀疑。”

苏鉴虽然有时候会冲动莽撞，但对待案件多半会保持着理性，既然他生出了这样的怀疑，就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修少钧眉头紧锁：“怎么说？”

苏鉴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昨天你偷偷装在先生茶叶桶里的追踪器，它的行动轨迹你还记得吗？”

略作回忆修少钧就想起来了：“云城西南方向，穿过五道大街……”

苏鉴点点头：“嗯，不错，那你知道先生他要去做什么吗？”

修少钧：“他要去做什么没人知道，就算是风林也没办法知道确切消息。但我猜应该是回总部补寄，毕竟刚刚去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总部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不在这个年代……”修少钧倏然顿住，他猛地明白过来先生昨天是去哪里了。

“他必须要开启一次白色大门！”修少钧说。

苏鉴脸色微红，有些激动道：“不错！可是他并没有从你手上拿走时间粒子，和你的谈话也只是探听我是不是有时间粒子的稳定供货源。这说明了他对时间粒子的需求，并不急迫，至少现阶段不是刚需。”

“那他一定有其他开门方式。”修少钧心脏‘砰砰’狂跳，说出了他的结论：“昨天，他是去找时间机器了。”

而2050年唯一的一台时间机器，就在云城市公安局，云城西南方向五道大街的隔壁街上。

至此，他也大致猜到了苏鉴的推论——能经常出入市公安局并使用时间机器，必定是对市局各方面都了如指掌，这样的人若非不是市局内部人员，市局所有的安保和警员都可以原地下岗了。

甚至可能，不止是内部人员，还可能是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