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少钧的生物钟一向发挥稳定,七点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神思有片刻的迷蒙,朦胧中习惯性朝身旁的位置摸去,不料一抬手就摸了个空,登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苏鉴?苏鉴?!”
房间里没人,修少钧喊了两声亦没有人回应,他立刻去摸旁边的床铺,发现早已没有余温的时候,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糟糕的联想在这一瞬间肆意疯长,修少钧胡乱套上睡衣冲出卧室,迅速扫过二楼所有房间,咚咚狂跳的心脏让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等他跑到一楼的时候隐约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那味道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烟,有些呛人,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糊了?
“苏鉴?!”修少钧一边下楼一边又喊了一声。
“咳咳……我在这儿!”
旋即便看到苏鉴举着粘了一团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铲子,系着围裙出来了,场面一度极其滑稽且充满了不可言说的诱惑,因为那条围裙下面苏鉴居然只穿了一条内裤!
“你这是……在做饭?”修少钧心石落地,被烟雾熏得有些想打喷嚏。
苏鉴:“咳咳……你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不开抽油烟机?”
苏鉴迅速回忆了一下《2050时代背景大全》,并没有找到对应的名称,于是一脸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修少钧:“……”
有时候,先进和落后都是难以立刻逾越的时间鸿沟,更高阶层的科技文明与当下文明并不是包含兼容的关系。
“怎么想起来大清早做饭的?”修少钧忍着呛人的油烟,皱眉走进厨房抬手摁开了抽油烟机,并顺势关掉了火。
苏鉴手忙脚乱,厨房堪比灾难现场,原来的锅不是锅,油盐酱醋也不是昨天修夫人用完时的模样,明明都是刚买的如今却都只剩下了半瓶,酱油更是当场殉职,案台上、地上到处都是它褐色的血液。
如此兵荒马乱,就别提锅里那一坨黑不溜秋还带点黄的东西了。
“昨天晚上你没回来的时候,阿姨教了我几招。”苏鉴摸摸鼻子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蛋卷,正好昨天的食材也没用完……”
修少钧一脸震惊,锅里那坨一看就不能吃的东西真的是蛋卷?
“不……不用你做饭,看你把自己弄伤了怎么办?还是病人呢。”修少钧说着一把抓住苏鉴的手腕,将他手里的锅铲抢过来,把人就往厨房外推。
“诶,马上就好了。”苏鉴被推得一个趔趄,低头笑道:“你着急忙慌的是怎么了?连鞋都没穿……”
这时候修少钧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心急之下居然连拖鞋都没穿。他脸色变了变不动声色的别过头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道:“闻到烟味儿,我还以为哪里着火了……”
“有那么明显么?我还以为二楼闻不到呢。”说罢苏鉴趁其不备一个箭步又钻进厨房,夹起一块黑乎乎的蛋卷,作势就要往修少钧嘴巴里塞。
修少钧连连后退,摆手道:“我先去洗漱,要不你先尝尝?”
修少爷可是被四星级大厨养刁了的嘴,以防直接吐出来,他选择回避。
“我尝过了,还不赖。”说着,苏鉴居然就一口吞下了那坨黑乎乎的东西。
见状,修少钧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苏鉴的筷子说:“别,你也别吃了。”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爱护苏鉴的面子,直接了当道:“那东西不能吃,你就别做饭了吧,乖,以后我来做。”说完便拉着人走出了厨房,完了还不忘关了厨房门。
苏鉴眨眨眼,先前就憋着的笑终于忍不住漏出声来,他嘿嘿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等于说你嫌弃我做的饭了呗,唉,果然得到了就开始嫌弃了!”
修少钧步子猛然一顿,回头幽幽地看了一眼苏鉴,突然俯身说:“怎么会呢,你呀,我吃一辈子都不嫌多。”说着便十分自然地揽住腰把人往浴室里带。
苏鉴腹诽,修队果然是正人君子的壳,闷骚禽兽的心。
现在一看到浴室苏鉴就想起来昨晚的某些不可描述,整个人轰的一下就炸了,那些倒映在镜子里的画面历历在目,盘桓在耳边自己不受控制的的余音,都不用修少钧提醒,就已经把他烧成熟透了的虾子。
什么时候自己脸皮这么薄了?苏鉴暗暗羞恼,步子却已经被那欲求不满的人拐带到了浴室。
修少钧,修大队长,在公大期间就连续三年获得国家奖学金,从警后也曾荣获三次优秀警员称号,人是真的优秀,脑子也是真的聪明。意料之中的,他在某些方面也可以做到无师自通。
当然,他也是个过分追求完美的人,对于初体验,某些细节和动作在事后回想起来自觉有些粗糙急躁,到底是个新手。而从新手进化到高阶玩家的过程中,往往最需要频繁的练习,以求做到熟能生巧。
“哎…哎!你等一下,等一下……”苏鉴仿佛一只被捏着壳提起来的螃蟹,四处乱抓,却半天没找到一处抓手,空有一身的格斗技巧却在这时一个都使不出来,只好嘴上讨饶:“不是,少钧哥,你这……是不是太快了?”
“快?”修少钧蓦然停下脚步,眯了眯眼:“我快不快你还不清楚?”
“不快不快,我说的是距离上一次才过去不到八个小时,你就要来第三发……这个是不是太快了……况且,我还是个病人诶。”
“哦对,你还是个病人。”修少钧神情若有所思,动作却没有片刻停顿。
苏鉴:“……”
他们就像是世间最普通的热恋情侣,说着相互调笑的话,卿卿我我度过了短暂的清晨。
今天本是周末,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一番,修少钧却接到了宋志的电话,说是想在外面见他一面。
修少钧望了一眼还在浴室冲澡的苏鉴,打心底里是不想出去的,任谁在这个时候从爱人身边走开都显得有些薄情寡义。
电话中的宋志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直接说:“和你爸爸当年的案子有关。”
修少钧心头猛地一跳,压低声音快步走到客厅说:“太平西路中段月桥巷有家草木茶馆,那里环境私密,可以放心谈话。”
“好,一小时后见。”说完宋志便十分利索的挂断了电话。
修少钧迅速收拾了一下,去楼上找了件压箱底的运动短T,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做造型固定,而是随意用手抓了两下,戴上墨镜就准备出门了。
苏鉴还没洗好,修少钧站在浴室外说:“宋局有事情召唤,比较急,先出去一下。”
苏鉴的声音和着哗啦啦的水声说:“等等!”
然后就看到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从玻璃后面探出来:“你过来一下。”
修少钧不明所以,摘下墨镜挪着步子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被苏鉴拉住亲了一口。
“Kiss goodbye。”苏鉴被水淋湿的眉眼宛若黛墨,清晰又明亮。
修少钧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勾住这人的下巴,补上了一个深吻。
所以等修大队长出门的时候,距离和宋志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好在茶馆并不算远,周末早上车流稀少,修少钧叫了辆车好歹是赶上了。
修少钧匆匆走进茶馆发现宋志还没来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因为是周末早上,这里还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来喝早茶的老头儿,趁着早上天气凉快坐在门口喝茶聊天。他定了二楼靠角落的雅间,和服务生说了情况,才坐下没多久,就见服务生领着宋志进来了。
“宋局早,喝点什么?”修少钧起身迎接。
宋志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短袖,提着深咖色的皮质电脑包,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你看着点,先坐。”
一路上修少钧一直在想,如果宋志早有打算对他透露十年前的案件,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才突然提出要说,还要在这种私人的时间?仿佛刻意在回避局里的什么人。如今看到宋志的脸色,修少钧忽然有种直觉,昨天晚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让宋志决定向他告知旧案内情。
修少钧点了一壶龙井,上完茶就嘱咐服务生没什么事儿别打扰。宋志从电脑包里拿出他常常端在手里的老旧pad递给修少钧说:“我知道这些年你自己没少查,但你作为亲属和当事人必须要避嫌,一些权限没有对你放开,这里面是我手上所有关于七一四群杀案的材料。”
修少钧点着头接过,摁开屏幕,上面只有一个未命名文件夹。修少钧没有立即打开,而是顿了片刻,忍不住问:“为什么?”
宋志端起茶杯,冷空调下茶雾袅袅,模糊了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他说:“我觉得,你该知道了。”
修少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我重翻旧案,结合现在蹦出来的‘克隆人’、‘思想操控’和‘时间穿越’等概念,忽然就觉得,过去所有证据暧昧的疑案,都是因为我们思想认知太过局限。”宋志品尝着舌尖的苦意,垂眸说:“修总队最后死的不明不白,因为没有明确证据,上头便没有对该事件定性。但他‘畏罪自杀’的流言一度甚嚣尘上,到如今提起,依然有人说修总队是黑警……这一点,我实在不能接受。”
宋志说这段话的时候,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时间在他脸上刻下岁月痕迹的同时也仿佛给他戴上了一副名为‘老成稳重’的面具,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坦然接受。
“我爸他怎么可能畏罪自杀?”修少钧沉下脸,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灵魂:“他们折磨我爸,我就在那里,亲眼看着他跳了下去……明明你们都已经到了,最多只要再坚持一分钟,只要一分钟就可以得救!”
宋志叹道:“这也是最大的疑点。他最后的行动太可疑了,明明可以得救,却选择了自杀……如果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的话,就讲得通了。”
修少钧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那个时候修继云多半是没有被操控的,他不相信一个被操控的人能说出那样的话。修继云逼他发出‘不考公大不从警’的誓言,那时的狠绝,时至今日修少钧都历历在目。只不过这些,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宋志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正是因为如此,修少钧才愈发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