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安静,夜风把听筒中陈建树的咆哮送到祁连耳中,他就算是想不听见也难,那些由肮脏字眼组建在一起的话一个接一个蹦到他眼前,让他忍不住伸手亲自捏碎。
手机在祁连指间转了一圈回到沈见月手中,他看着默不作声地沈见月:“不反驳?”
“我一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事实上面。”沈见月对自己外貌有一定认知,他难得自恋一把,玩笑道,“长成这样全靠基因强大。”
祁连失笑:“还开得起玩笑,看来没有生气。”
抱紧怀中山茶花,沈见月在祁连松手那一刻自然退出他怀中,拉出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借着夜色深沉,他肆无忌惮看向祁连双眼:“如果我什么都要计较生气的话,胃永远不会好。”
祁连略偏头,认认真真看他几秒,认同的点头:“说得对,那你胃好了吗?”
“……”主动把话题送上去给人抓话柄让沈见月有些头疼,他心想真是风吹久了脑子有点木,他转移话题,“这里公寓安保一般,难免有那么几个记者……”
相机自带闪光倏然一闪,隔的老远不是特别明确,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咔嚓声打破短暂沉寂,如粉笔划在黑板上的尖锐,一遍遍刺着沈见月的神经。
他几乎是在祁连反应过来前一秒迅速扣住他手腕,就他靠着车身的姿势压上去,同时举起山茶花束挡在一旁,完全遮住两人的脸,并且掏出手机联系林一舟。
手机灯光下沈见月脸上没有丝毫慌张,他淡定从容的拨出电话,没想到祁连眉梢微挑,顺从无比的往后一靠,同时两手配合掐上沈见月的腰,把人往里再带一下,腿间卡进沈见月一条腿。
顷刻之间呼吸交错,两分钟之前的安全接触在此刻变成腰腹胸膛紧贴的亲密,祁连在这样的姿势中温柔道:“为上部戏瘦身二十斤的腰确实很细。”
沈见月垂下视线看他,对林一舟三言两语说清停车场情况后挂断电话,借着山茶花的阻挡反手握住祁连手,动作干净利落又强硬,带着他洇进黑夜来到单元楼电梯前,彻底隔绝络绎不绝的闪光灯。
现在很明显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但沈见月还是认真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这不废话吗。”祁连单手插兜,姿态慵懒,完全不像是在被记者追着偷拍的模样,气定神闲道,“热搜上都是你。”
“……”
“明天热搜应该会是沈见月祁连深夜幽会。”祁连唇角微勾,嗓音既温柔也平淡,“怕吗?”
电梯厢中正面映着两人身影,沈见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搭个顺风车回家,结果还要把司机带回家,并且顺便被记者拍了个正着,过程狗血又走向正常。
不过沈见月刚才估算过闪光灯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天色太暗,对方真不一定会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最近热搜上很多我的负面新闻,有什么好怕的。”虱子多了不怕痒,沈见月冷静道,“更何况和我一起上热搜,该害怕的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电梯叮的一声来到楼层,沈见月径自走到门前输入密码,在玄关处找了双新拖鞋放到祁连面前:“先委屈你在我家将就一下,等会儿吴白来接你再走吧。”
客厅是非常简洁大方的装修,屋内一盏靠近角落的落地灯幽幽发着光,像是挣扎在黑夜中的太阳,直到沈见月打开灯,突然铺满客厅的白炽灯光迅速吞噬‘太阳’,让它孤零零在一旁挣扎。
沈见月走过去关掉它,想也知道这是林一舟出门时打开的,他随时随地散发的少女心偶尔也包括希望回家时候能看见一盏小灯感受温暖。
身后倏然传来走在地毯上的沉闷脚步声,沈见月听见祁连近在咫尺的声音回答:“没什么好怕的。”
声音很近,就在背后,沈见月回头,怎么也没想到祁连站着的地方几乎快要贴着他,在这样的靠近中,他嘴唇擦着祁连鼻尖过去,吓了一大跳,柔软薄唇碰上硬挺鼻梁的触感随着他跌进身后小沙发中迸发出来,一跃一跃踩的他唇似乎都在发烫。
祁连顺势弯腰凑近,那双始终带着笑意的双眼牢牢攫住沈见月,明明是温柔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来都来了,让我看看当初的伤?”
沈见月:“……”
祁连轻笑一声:“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修长手指搭在腰上,沿着衣角就要伸进去,沈见月握住祁连的手,彻底被祁连打败,无语的坐直身体,敷衍道:“行行行,给你看。”
再拖拉下去就不是自己主动那么简单了,沈见月深谙这个道理,也不再推拉,无奈的脱下一边大衣,将毛衣从裤沿拉出,露出一大片白皙清瘦的腰腹。
灯光大亮,覆在祁连身上让他周身似乎氤氲着一圈柔光,而他高大挺拔的阴影却直直投在沈见月身上,让他无法接受光的抚慰。祁连双眸微眯,指尖搭上记忆中受伤的那处位置低下头去看,正巧这时门口传来滴滴两声。
林一舟宛如一条脱兔,一路火花带闪电往客厅冲,人未到声先至:“哥!你没被拍……到吧……”
然后声音由强到弱,不敢置信和震惊填满了他林一舟的双眼。
蔡元培说过一句话,中国人是富于美感的民族。
这意味着什么呢?
也就是说当林一舟看见他哥沈见月坐在单人沙发上,衣衫半褪的撩起毛衣,大片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如同桌上那束山茶花般正待采撷。准备动手摘下他的男人弯着腰,略长发丝半遮半挡住一半脸,叫人看不清表情,却能窥见他手指暧昧动作,仿佛他再晚一秒回来,这朵山茶花就要折腰哭泣,强烈的视觉效果让这一幅画面极具美感和冲击性,性张力直接拉满。
沈见月和祁连双双转过头,林一舟还处于没有反应过来的状态,满脑子都是蔡元培,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几道脚步,没有少女心但是临场反应十分迅速的吴白一把捂住林一舟的眼睛带他转过身,一边喊着‘非礼勿视!’,一边宽慰他顺便宽慰自己:“没事儿,我们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不就是限制级画面前奏吗?相信我,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沈见月:“……”
“算了,下次看吧。”祁连在沈见月耳边低笑出声,似是暧昧又很认真道,“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沈见月瞥他一眼,推开祁连站起身,动作缓慢有条理的整理毛衣穿好外套,脸上清淡又平稳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祁连这个方向看过去,他修长手指整理衣服时仿佛在弹钢琴一般,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看了他一会儿,祁连收回视线:“小白。”
“连哥,什么事?”吴白应了一声,没有回头,他也不敢回头,都听见了不该听的,他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祁连顺手帮沈见月把叠在里面的衣领抽出来,对上沈见月的视线,他很轻柔的笑了笑,问道:“楼下记者处理的怎么样了?”
听祁连的声音有一种很坚定的柔和,吴白转了转眼睛,松开已经不怎么激动的林一舟,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还仿佛要在客厅上演限制级的两人此时已经并肩站着,脸色平淡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吴白视线在沈见月身上转了一圈后又绕到祁连身上,称职道:“林一舟接到电话时候就打给这小区物业了,我们到楼下的时候保安正在巡逻,记者现在应该不在小区里面了,但是很大概率在外面。”
已经整理好衣服的沈见月恢复到平时的从容,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清水的同时说道:“刚才被拍的时候车顺便被拍到了,让你经纪人来接吧,车先放这里,过两天风头过了让一舟给你开到陵澜去。”
“车都被拍到了?”林一舟担忧的皱起眉头,最近被记者招惹的火气瞬间冲上头,他忍不住小声骂道,“这些记者就不能找个电子厂去拧螺丝吗,个个都这么闲就盯着我哥拍,神经病啊。”
站在旁边的吴白听的一清二楚,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多嘴一句:“沈老师最近新闻这么多,应该是对家故意在搞他,让你们横峰上点心吧。”
这个林一舟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当横峰不那么作为时候他才会在此刻更加生气,但是这些话并不好告诉吴白,他只能憋闷的应了声:“我知道,我现在就去给刘哥打电话。”
林一舟拿着手机,滴溜溜的跑到阳台关上门去打电话了,吴白也没闲着,也去联系明晓霜。
因为一个记者引起的一系列反应让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只有两位当事人没有任何紧张感。
祁连拿过桌上倒扣的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杯清水,在沈见月默不作声地安静中拿出手机,提醒道:“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
沈见月看他一眼,在他掌心中摊开的赫然是微信二维码。
凭心而论,祁连真的是沈见月活到23岁遇见的人中最有教养的那一位,他的教养不单单体现在言行举止,更多的是随心所欲的从容和绅士,彬彬有礼中的让人不易忽视的咄咄逼人。
在他那双温柔似水的双眼中,就算他说着暧昧话语,做着引人遐想的动作,也会让人有一种让人心甘情愿的魔力,而促成这份魔力的是他藏在温柔后面的平静以及冷静,以及让人害怕的顺从和臣服。
这种气质与生俱来,无可模仿。
无可奈何的加了祁连好友,屋内恒温让沈见月感到闷热,他把大衣脱下,随手放到椅背上挂着,随后又把毛衣袖子折到手肘处,仿佛听不见阳台外林一舟打电话隐隐传来的气急败坏声音一样,找到一把剪刀和深口花瓶,就这么站在桌边安安静静的剪开包装开始养花,而无数人做梦也想拿到的剧本被他摆在茶几上,毫不避讳任何人。
咔嚓,咔嚓,咔嚓。
和快门清脆的声响不同,剪刀在粗枝花杆上的声音更显沉闷和顿感,与偶尔传来的谈话声形成一种奇异的白噪音,让祁连觉得十分舒服。
见沈见月将剪好的山茶花放进花瓶,他便来了插花兴致,配合沈见月处理这一束山茶花,偶尔还会指挥他把枝干修剪短一点,沈见月全都依言剪了。
很快打完电话回到客厅的林一舟和吴白瞧着桌边两人极具欣赏性的画面没说话,默契的对视一眼坐到沙发角落,在不打扰他们的情况下点开微信加好友,顺便交流作为助理的心得和体验。
两人把这份工作当作学术课题一样讨论的有来有回,包括但不限于‘怎么防止私生饭跟踪’‘粉丝要给我哥生猴子要如何理性礼貌制止’‘我哥这么大了居然还有妈粉她们没有当女朋友的心居然只想着给我哥做妈’,以及‘没事儿他们还有老婆粉’,到最后总结:还好实力与颜值并存,粉丝还算理智!
既然论起实力,那就不得不聊一聊两人的电影了。
吴白深深的看了眼林一舟,心想身为沈见月的助理,林一舟不可能不知道他曾经出演过《风波尽》,正打算问个究竟,电话突然响起。
祁连正插完最后一朵山茶花,吴白走到他身边说道:“哥,晓霜姐来了。”
“还挺快。”
吴白:“……”
语气听着挺意外,好像还有一股遗憾的感觉?
沈见月放下剪刀,摸了摸山茶花,这才抬眸看向祁连:“你……”
祁连语调微扬:“嗯?”
“车钥匙给我。”沈见月笑了笑,摊手,“不给我钥匙,一舟怎么给你把车开到陵澜去?”
被小耍一通的祁连并没有生气,他拿出车钥匙在指间转了两圈,柔声道:“不用了,过几天让小白过来开就行。”
有人当免费劳动力沈见月也不会阻拦,他点点头:“好。”
桌上潋滟山茶花在灯光下美丽绽放,桌上凌乱堆着的根茎混合着绿叶花瓣,像一场风吹雨打之后的摧折现场。
沈见月用剪刀把它们扫进垃圾桶,眼角余光瞥见祁连抽了一朵山茶花,他说道:“这朵就送我了。”
他把玩着花枝,在沈见月的视线中带着吴白离开这间屋子。
等人一走,林一舟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有机会问出口,只是他什么都还没问呢,沈见月已经打了个呵欠,摆摆手往房间里面走边说道:“一舟,帮我再收拾下桌子,我先去睡了。”
“……”林一舟还没有出口的话就哽在喉咙不上不下,硬生生又憋了回去,千言万语汇在心口最后凝聚成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不解,“才十点,年纪轻轻你怎么睡得着的啊!”
…
高级商务车停在楼下,黑色车身仿佛要融于黑暗。
明晓霜低着头在看手机,随着车门猛然打开,车外冰冷寒气汹涌扑进来,不过片刻,车门关上隔绝寒潮,车厢中再次温暖如春。
高大身影带着一身寒凉坐到身边,优越的修长双腿优雅交叠,放置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握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红花,在昏黄灯光下,祁连一身贵气衬得山茶花黯然失色不少。
明晓霜吩咐司机开车,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花上:“哪里来的玫瑰?”
“姐,你看看清楚,这怎么可能是玫瑰?”吴白受不了的从后排支了个脑袋过来科普,“这是山茶花,山茶,玫瑰和山茶区别那么大,你怎么能认成玫瑰的?”
“对花没有研究。”明晓霜瞥了吴白一眼,心想这臭小子要不是自己表弟,说什么也得扣工资警告一波,哪儿有这么和上司说话的,她把吴白脑袋推回去,挑眉问祁连道,“你摘了李导的山茶花?”
据她所知,李千峰那满院子的玫瑰是他妻子生前一株一株栽种。她酷爱山茶,因为花语为‘理想的爱’。曾在和李千峰结婚之前,李千峰向她表白时便是拿上一朵山茶花表明心中爱慕,从而抱得美人归。
所以当李千峰妻子去世,他依然坚持高薪聘请园艺师照顾满院子山茶花,在每一个冬天看着它们成簇盛开,仿佛看见自己去世的妻子一般。
他从来不肯搬家,因为舍不得山茶花,舍不得妻子和回忆,以及没有枕边人之后每一个百转千回的孤寂夜晚,只想在那里过完剩下的日子。
都说文艺工作者骨子里面都会带上专属自己的浪漫,圈内人尽皆知,李千峰最出名的浪漫就是那满院子的山茶花。
祁连转着花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照片处理的怎么样了?”
谈起工作,明晓霜很快切入状态:“不是什么记者,微博上一个搞爆料的小博主而已,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沈见月搬到这里,特地蹲点,没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随手把相机拿给祁连,明晓霜轻嗤一声说道:“没什么经验的小菜鸟,一句起诉就足够吓住他,相机我买了下来,你可以看看照片。”在祁连拿起来看照片时,她又补了句,“人拍的不怎么样,花拍的倒是挺好。”
吴白:“噗。”
明晓霜看他一眼,吴白竖起大拇指:“姐,这波嘲讽厉害。”
照片因为距离问题并不能拍到有用的信息,加上有闪光的原因,相机中焦点的山茶花倒成了最佳C位,完美又正好挡住已经洇进黑夜中的两人,没有任何有效信息,就算拿出去告诉别人抱在一起的是祁连和沈见月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祁连把相机还给明晓霜,温声道:“删了吧。”
“本来就没打算留着。”明晓霜把相机扔给吴白,言简意赅道,“删了它们。”又看向祁连,“我还没问你呢,怎么会和沈见月在一起?”
“这道题我来回答。”吴白低着头删照片的同时不忘抢答,“我陪连哥提前给李导拜年的时候沈老师已经在了,李导给了他剧本,应该是下一部筹备的电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一号。”说完,他又啧了声,语气有些酸,“不过都是李导给的剧本了,绝对是男一号没跑,怎么就给了他不给我连哥呢?”
这个问题明晓霜也比较在意,她原本还想着让祁连离沈见月远点,毕竟对方最近负面新闻多,不便扯上关系,但是眼下更重要的是剧本问题,她眉头微皱:“李导没有把剧本给你?”
祁连好笑的看向她:“为什么要给我?”
“为什么不给你?”明晓霜有些想不通,她分析道,“论实力,你是他亲口赞颂的天才。论票房,你就是保障。论关系,李导是你母亲的干爹,他……”
“晓霜姐。”祁连打断她,在窗外一阵又一阵掠过的灯光中,铺垫着一层又一层的暗色,他虽然在温柔的笑着,但是眸色晦暗莫深,仿佛一潭深渊般,和他语气一样沉着有礼,暗含警告。
“行吧,不说了。”明晓霜知道自己说多了,她揉揉眉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给你的那几个剧本随便看看,你现在不论票房还是奖项都在手,好好选感兴趣的剧本就是了,不着急,思悦的开年刊就在明天,到时候工作室会上你号转发微博。”
作为久负盛名的老牌杂志,思悦不止走流行杂志这条时尚线,更多的是全球化视野下给读者带来的宽广角度,无数艺人做梦都想上的杂志。思悦中国区的主编陈芳妮十分偏爱祁连,不止一次明示过自己的喜爱,但碍于祁连身份背景不敢轻举妄动。
祁连随手摘下一瓣山茶花,笑着说了声:“知道了。”
摩挲着指间的花瓣,他想起李千峰说的那句‘这部电影你把握不住’,他尽管是在笑着说,却带着否定,让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类似不甘的情绪。
身边男人温柔的气息好似有瞬间敛去,露出张扬又难以抑制的强势和霸道,招惹的明晓霜不由得侧眸看去,却发现祁连至始至终都看着窗外,刚才一闪而过的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明晓霜正要收回视线,目光却落在祁连指间已经蹂躏不成形的花瓣上,红色汁水染了星星点点在白皙手指,她微讶,半晌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
当所有事物都陷入沉静,沈见月入眠时最后想到的人是祁连,然后避无可避的梦见了四年前。
那时候他还是个初入影视学院的大一新生,因为出色的成绩让导师赞不绝口,却又因为偶然发现他属于体验派这一特点演员时欣喜又叹气。
作为科班出生的演员,沈见月很好的学习过出戏,绝对不会因为过于入戏而深陷其中,他对自己认知有限,认为自己绝不可能沉沦其中,然而都是在自欺欺人。
当时《风波尽》正在拍摄期间,取景地点在横店,因为群演中一个重要转折点的群演角色突发车祸来不了现场,李千峰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说到底还是发了一通小火,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在招来的群演中随便找一个临时群演顶替这个角色。
电影细节要抠到极致,抠到最好,任何一个角色都是不可替代,他可以花时间来调教一个棱角分明的新人,却绝对不愿意在群演中挑一位被打磨圆滑的横店‘工作者’,这是李千峰拍电影的宗旨。
他便是那时候决定求助自己的好友,也就是沈见月的导师,希望他联系一位科班出生有演技的学生来串一串这个角色。
也许命运有时候就是随机的,刚好roll到那个点,就中了。
沈见月当时就在附近闲逛,联系上制片来到片场并没有花上多久,剧组为不需要烧钱等群演那么久感到开心,同时也为这么漂亮一看就像是花瓶的男生会不会演好戏抱有怀疑态度,甚至就连李千峰也偶尔闪过一丝半点这样的念头,并且已经做好无限NG的准备。
时间不便浪费,李千峰让妆造带沈见月去做造型,还不忘补充一句:“把他画丑、画普通一点。”
想要把人画帅不是那么简单,但是要把人画丑和普通那就再简单不过了,对于妆造来说虽然可惜了这么一张脸,但是长得那么漂亮,不画普通点作为不算特别重要却又恰好是男主角转折点的群演恐怕会太过抢主角风头。
沈见月不置可否。
他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身为一名影视学院的学生,第一次参与到电影的拍摄中,抱着学习的态度来到这里,他并没有任何惶恐和害怕,在化妆师眼中,他平静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即将要拍摄李千峰电影的新人。
在她们这些工作人员看来,初入校园的影视学生,有这么一段经历完全够可以拍上无数张自拍作为炫耀的资本在朋友圈中出个短暂风头。
化好妆,沈见月换上沉重坚实的铠甲,假发牢牢贴在头上,仿佛安上了一冠长在颅顶无法摘下的帽子,体验新奇又特殊。
镜子中的他皮肤黝黑,浓粗短眉,眼角画着出神入化的皱纹,唯有一双眼睛干净的仿佛清晨的露珠,透明又清亮。
他来到李千峰身边,没有任何一句台词,却站在显示器前认认真真听李千峰讲了足足十分钟的戏,从神态到动作,甚至是怎么姿势怎么做,需要用到什么样的情绪,李千峰都一一教他,而后让他站在一边自己复习,转而又和其他群演说戏。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终于做好妆造的男主角穿着一身黑衣走来,他眉眼温柔,直逼一米九的身高充满无数压迫,有着和一身干练服装完全不匹配的神色。
也许是在梦中,又也许是已经过了四年,沈见月在梦中窥见的祁连会更毫不掩饰的强势,就算他极力掩藏骨子里面的天性霸道,却还是在没有入戏之前手握刀柄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当导筒声中传来李千峰的开拍两字,打板声紧跟着响起,在一众喊打喊杀中,男人走入这个沈见月扮演的无名小卒内心,他放下武器,低眉顺眼又卑微的来到男人身前,朝着他臣服又虔诚的叩拜下去,却被揉去温柔的暴戾男人一剑捅穿喉咙,鲜血撒了满台阶。
完成两人之间仿佛无足轻重却又绝对不可删去的戏份,将这个男人的一生都奠定在‘正确、正义’的道路上。
李千峰根本没想到这一场戏会这么轻松过去,沈见月直到现在都记得当时他高兴的表情,还不忘给他封了一个十分厚实的杀青红包。
…
当梦戛然而止时,冬日阳光直直铺到沈见月眼皮上,让他在盛光中再也无法入睡,靠着床头坐起来,沈见月就着暖烘烘的阳光醒了会儿神后才到浴室中冲了个澡。
氤氲雾气中,他瘦削却并不显羸弱的身体若隐若现,伴随着温热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没入,沈见月低头瞬间,看见腰腹那抹已经快要看不见的疤痕。
他不由得关掉花洒,看着它有些出神。
时间有点久,沈见月猜想可能是因为再次撞上祁连的原因,所以夜晚才会梦见和他有关的镜头。
他记得当时自己短暂出现的那点戏杀青之后,现场都因为他能一遍过戏并且表现的如此完美而感到震惊和欢呼,沈见月沈浸在小兵的情绪中,并没有他们那么高的情绪。
所以当悬挂在头顶上方的灯光突然爆裂,朝着祁连坠下来的时候,作为臣服的小兵,沈见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冲到祁连身边将他撞开,然后自己摔在地上,被砸落下来的锋利灯光碎片瞬间划破腰腹,鲜血染红了他脱掉铠甲之后的那身白衣。
想到这里,沈见月呼吸有片刻一窒,一种类似于无语和感叹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他心头萦绕着散不去。
洗完澡出来,沈见月正在擦头发,房门突然被砰砰敲响。
林一舟在门外嘶吼:“哥,哥,你快开门!”
最近老是听见林一舟激动的嗓音,沈见月已经见怪不怪,他打开门,林一舟正要敲下的拳头被沈见月牢牢捉在手中,他问道:“怎么了?”
林一舟没想到沈见月开门那么快,他捧着手机,震惊中又有点不能接受道:“我从昨天晚上一直刷微博刷到现在,没发现任何一条微博有关你和祁连昨天被拍到的内容,难道是我昨天给刘哥打电话,他已经提前公关掉了吗?”
要不是清楚明白自己公司是什么样的,林一舟根本不会发出这样的震惊和疑惑。
沈见月不由得想起昨天隐约听见阳台传来的对话,他沉吟两秒,打破林一舟的幻想:“也许并不是我们公司,而是陵澜公关掉了。”
“……”说的很有道理,林一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表示,“我昨天听见吴白打电话了,我猜也是,我们横峰可没有他们陵澜公关的实力。”
就算是有,也不是用在他哥身上。
沈见月笑笑,并没有告诉林一舟横峰不是没有实力,而是他们公司根本不打算公关这个事实。
这会儿正值早上九点,林一舟是准备好早餐才叫的沈见月,油条豆浆和面包,以及两笼冒着热气的鲜肉包子,非常常见又接地气的早餐,艺人吃下去绝对长肉的那种。
沈见月吃的不多,勉强能喝一点粥,边吃早饭的同时边听林一舟不满的唠叨:“说真的,我都有点怀疑哥你不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了,你知道吗,我听小张说,刘哥最近把你的资源全都给了钟子毅,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打算给你资源了。”
“不用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林一舟愤懑不平,“我听说昨天陈建树出了拘留所,肯定是他授意刘哥这么干的吧?他是不是还惦记着你呢?刘哥到底怎么想的啊,是不是打算封杀你?就因为你不愿意去陪陈建树?他指不定有点毛病!”
沈见月听的失笑:“既然都知道他有毛病了,那还和他计较什么?”
“因为你不计较,你不生气,所以我计较我生气!”林一舟越想越气,连最爱的豆浆油条都吃不下了,他重重的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哥你不能这样,你要学会为自己争取,不然你的资源全都被钟子毅抢了,他能干什么啊?他只会唱跳,靠着选秀节目翻红拽的不可一世!他现在居然还想来演戏,我真是没见过这么牛逼的人,他一个全靠综艺剧本和粉丝营销起来的人,哪儿来的演技去演戏?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钱,唱跳能有演戏赚钱吗?他以为自己是你呢?!”
听见这个话,沈见月放下碗,平淡陈述:“我演戏没有日入208万。”
林一舟:“……”
昨天没更新纯粹是有点事耽误,于是今天紧赶慢赶赶了个大肥章出来,慢慢看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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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