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不长,等闹完这一出,才发现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众人决定就近找一家店凑合凑合,晚上再约,再吃顿好的。
方圆步行十分钟以内的店,有螺蛳粉、麻辣烫、黄焖鸡和沙县。
陆成松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手上,脑门上汗津津的,解开衬衫领口纽扣,边挽袖口边说:“随便吃点可以,但下午我有会。”
麻辣烫、螺蛳粉不能选。
小赵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叶芸和陆科,心思根本没在吃饭上,随口说:“我都行,你们定。”
陆科看叶芸。
叶芸其实也无所谓,天天吃这些,有什么好选的?看黄焖鸡更近,沙县还要拐个路口,于是问:“吃鸡吗?”
陆科突然一愣,果断说:“不吃!我从来不吃鸡。”
那神情跟表决心似的。
陆成松闲闲地瞥了他一眼,嘴角藏着笑说:“走吧,沙县。”
叶芸有种错觉,“沙县”两个字从陆成松嘴里说出来,感觉档次都提高了不少。
最终四个人坐成一桌,等餐的时候,气氛稍有些许尴尬,毕竟是四个人头一次吃饭,尴尬中又略带着点夸张的客气和热情。
小赵起了个头,问陆科:“陆总,你平时玩游戏吗?”问完突然想起来,“对了,芸姐,吃鸡我还没加你,要不现在上,加好友?”
这一打岔正好给了陆科反应时间,他等两人加了好友,悠悠地说:“玩过一阵,小刀到我手机上下了,他没事来玩玩,我也就跟着玩了一阵。”
这个锅甩得不错。
陆科收到陆成松一个微妙的赞许的还略带鄙视的眼神。
陆科也不惯他,狠狠瞪了回去。
谁是始作俑者,心里没点数吗?
“那太好了!那我们可以一起玩呀!松松的技术可好了,到时候陆总和松松带我们吃鸡。”小赵说。
陆成松飘来一句:“哼!某人从来不吃鸡。”
“什么?”餐正好到了,小赵没听清。
眼见小马甲要被扒,陆科一把接过盘子,推到陆成松面前,说:“快吃快吃快吃!”
吃都塞不住嘴!
桌上摆了四个装满食物的盘子后,小陆小赵和叶芸开始拆筷子开动,陆科却又起身了,端来了一碗面和一笼蒸饺。
小赵说:“够了够了,这太多了。”
今天这顿默认陆科请客,所以小赵客气道。
陆科说:“没事,你们先吃。”
叶芸点了一碗鸭腿饭,看着一盘子米饭打了个顿。
陆科说:“吃不完?”
叶芸点头。
“那你拨给我吧。”陆科说。
叶芸心说这不大好吧,就拉了个手,当着外人的面,分一碗饭,有点太亲昵了。
陆科伸手端起盘子拨了一半过来,问:“这么多够了吗?”
叶芸略吃惊,点点头。
然后就见陆科开始端起架子吃饭,是真·端起架子,他吃着吃着,两只胳膊肘慢慢抬平了,险些肘击旁边的叶芸。
还好叶芸及时躲开,给陆科留下来足够的空间发挥。
陆科也没客气,转眼这一桌就成了陆科的舞台,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其他三人陆续放了筷子,呆呆看着陆科吃完一碗馄饨、一碗面、半份米饭,还有那一笼蒸饺。
大概是得益于周围烟火气的氛围,陆科很尽兴,尽管冷气开得很足,他头上也微微冒出了一点烟雾状的水蒸气。
陆成松还好,叶芸和小赵都惊呆了。
没见过这么能吃的男人啊!
陆科吃完这些,突然起身,众人以为他要去结账,小赵都把包带子跨肩上了,却听背后传来一句:“老板,再加一笼蒸饺。”
是陆科的声音。
叶芸坐在那儿看他继续,也懒得掩藏惊讶了,问:“你吃这么多啊?”
陆科以飞快的速度干完最后一笼蒸饺,坐直身体,两手拢到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满足地笑了一下,说:“啊,终于吃饱了,好久都没吃饱过了。”
......
小赵和叶芸再次惊呆。
叶芸不禁想起《水浒传》里那些随随便便吃二斤牛肉的好汉,原来真有这么大饭量的人!
以前她一直以为是艺术夸张,搞了半天是取自现实。
真·名著,诚不欺我。
陆科听叶芸这么问,委屈巴巴地说:“怕你嫌我胖,不敢多吃。”
叶芸无语,她什么时候说过他胖?!
还有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愿意减肥,关她什么事?
搞得她多厉害似的!
而且把你养这么膘肥体健,也不是这几天的事,好不好!
这就是杀猪盘男人的手段吗?
真是能屈能伸,想打他一顿都不好下手。
“我去下洗手间。”叶芸懒得理他,干脆遁了。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陆成松和小赵已经走了,只有陆科一个人还坐在桌旁吃免费送一盘花生米。
还没吃饱?
这娃不大好养活呀!
陆科抬头看要叶芸,笑了一下,起身跟出来。
两个人走在路上,一左一右,虽然牵着手,但身体挨得不近。
就好像一撒手,两个人就会被人流冲散奔向不同的方向。
陆科觑了叶芸一眼,说:“你把我告诉你朋友了吗?”
叶芸一愣,心虚地“啊”了一声,然后回答:“他们都知道了啊!”
陆科“哦”了一声,貌似不在意地说:“没看你发朋友圈。 ”
叶芸说:“我不怎么发朋友圈的。”
两个人默然走了几步。
成年人的机锋点到为止,讲求一个给彼此留有余地,到底怎么回事,两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叶芸暗自心惊,不该小看了陆科,虽然瞧着憨,其实哪会真傻。
陆科这么问,显然是已经察觉到叶芸有所保留。
若不把这层说清楚,两人大概率是要掰,要么是泛泛地交往一段,然后慢慢淡了;要么今晚回去就拜拜。
叶芸往前追了两小步,跟陆科并肩,然后问他:“你第一次见我,什么感觉?”
成年人的相处,热闹的是表面,一个问题背后可能藏着另一个问题,回答可深可浅,立场可退可进。
陆科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说:“那天我去的挺早,坐在那儿,听见有人说话,一抬头,就看见你朝我走过来,我就想,这女孩子长得真清秀!”
姑且不论评价客观与否、话中真心几分,这样直白的夸奖,听起来真让人舒爽!
叶芸笑了,她把这句话理解成:陆科选择跟她交往,是建立在对她本身素质的肯定这一基础上的。
另外,她发现陆科能敏锐地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并且给出了让她满意答案,看来这人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情商低啊。
陆科等了等,问叶芸:“那你对我什么感觉呢?”
叶芸回想当初两人初见时的场景,想了想,还是隐瞒了当时的真实感受,怕他骄傲,也不大习惯直白地赞美,就说:“我觉得你很好。”
陆科不是很满意,追问:“你不觉得我很帅吗?”
叶芸忍不住喷笑:“帅帅帅!非常帅!”又补充一句:“不仅帅还高!”
“是吗?”陆科虽然在问,但那语气是相当的嘚瑟。显然他更喜欢后一句,不自觉深吸一口气把胸脯挺了挺,目光隐秘地环顾四周,可惜没有能被他比下去的参照物,略觉遗憾,但仍然高兴。
叶芸好笑。
陆科把叶芸的胳膊拽到自己胸前,用胳膊夹住,两个人就这么又走了几步。
陆科突然问:“我给你说过我前女友吗?”
叶芸想了下说:“就说你们俩是同学,然后毕业各回各家。”
陆科眼睛看着前面,嘴里说:“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我去了Y省,她留在H省,大学我们在一起了,异地恋。”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随即又落了下来。
意外地,叶芸听到这些很平静,她问:“那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呢?”
陆科说:“我们家那时候不像现在,做生意的,哪有一帆风顺,栽过跟头,那时候很难,爸妈很难,我的大学生活费都是我哥给我凑出来的。”
“毕业后她等了我两年,可我们家这边一直在还债。后来,他爸爸来问我:‘你有什么打算?’”陆科顿了一顿,说:“我当时能有什么打算?然后就分手了。”
陆科笑了一下,说:“后来,我在c城,在我那个200块一个月的合租房里躺了一个月,一个人,20块过一个月,一包挂面吃一周,吃完了就饿着…...”
“那样过了一个月......”陆科似乎在回忆那段艰难的生活,他叹了口气,再开口语气已经恢复如常:“等我们家缓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结婚,孩子都生了。”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无常吧。
总会有求不得,总会有无能为力。
叶芸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什么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只默默地听着。
这种故事在小说和故事里已经不新鲜了,会感慨;但如果真有一个人在对你诉说这些,给人的冲击是很大的。
叶芸感受到陆科的痛苦,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那种遗憾、无奈还是让人动容。
她一时不知是该感慨这段感情,还是应该觉得有危机感。毕竟一个被现实所逼无奈分手的白月光前女友,杀伤力甚大。
陆科攥紧了叶芸的手,贴到自己胸前,对她说:“我觉得你很好,你很像她。”
叶芸正感动得不要不要的,突然来这么一句,情绪被卡住。
她脑子里闪现出一排亮瞎狗眼的艺术字:“我特么的,替身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