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顺利的不可思议。
于冬紧张地看着正惠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小鬼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地看着正惠的靠近。
直到正惠把符纸贴到了它的额头上,小鬼像这才回过神来一般,身旁的发丝扭曲地蠕动着,张牙舞爪地挣扎。
黄色的符纸微微泛着金光,任它如何反抗,硬是纹丝不动。
大约是意识到挣扎无用,长长的发丝逐渐放弃了挣扎,慢慢将小鬼包裹起来,形成一个黑色的茧。
“燕子……飞走了。”茧中传出一个虚弱又稚嫩的声音。
“都……不见了。”话音刚落,茧中闪过一道金光。随即,整个黑影渐渐分崩离析,最终消散不见了。
地上只留下一缕系着红绳的发丝。
李道长随手一点,地上的那缕发丝便无风自燃。
看着突然冒出的火焰,于冬的眼瞳微微颤抖了一下。
“要拜我为师吗?”
于冬躺在床上,看着上面繁复的纱帐出神。
“会有生命危险吗?”她听到自己犹豫的声音。
“这可说不定。”李长晏笑嘻嘻地开口。大约是看到于冬无语的表情,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修道嘛,第一是为了自己,第二还是为了自己,既然这样,那我先教你保命的法术吧。”
首先,她还没有答应呢!
第二,这时候不应该说一些保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之类的话吗……
“那些人想保护天下苍生,也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这么做而已,有朝一日若是改变了主意,他们又会改道去做别的事情。”李长晏摸了摸她的脑袋,难得有些正经说道,“每个人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够了。”
“我要考虑一下。”于冬转了转脑袋,试图摆脱他的手。
“考虑好了,你们就来城外的鹿鸣观找我。”
其实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去的,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一切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是,她还没准备好,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准备过这件事。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会继续跟着府里的师父学习,同时实践书中记载的异术,待时机成熟后拜别父母,一边游历一边去往北境。
如果她去道观修行的话,这个计划无疑会加快很多,也更加稳妥,怎么看都是好处多多。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她会比计划中更早地离开这一世的家人。
于冬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青丘,一处青松翠柳、香花兰草围绕的华丽洞府中,一只气势威严的红狐端坐在上位。
“怎么,他还是不肯回来吗?”
“是的,大哥他……”底下的年轻红狐紧张地压平了耳朵,回想起自己再一次去无逢山里找大哥白简时的情景。
“你又来做什么?”体型庞大的狐狸专注地盯着鱼竿,头也不回地问道。
“哥……”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白兑默默腹诽。
红狐一族擅长卜算,更别提大哥这种完美开发了血脉天赋的天才,不仅能知千里外事,还能操纵命线、趋吉避凶。
恐怕大哥比他还早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叫他来无逢山。
一想到这里,白兑就忍不住躺倒在地上,把自己摊成一张狐狸饼。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大哥和父亲斗法,为什么他这么倒霉两头跑腿受气?为什么!!!
可恶的二姐跑得太快了,只有他一只狐受伤的世界!
地上的狐饼忽然抽搐蠕动,痛苦地抱头。
“你把鱼吓跑了。”白简冷漠地开口。
“对不起,我错了!”白兑一骨碌翻身爬起,反射性地道歉,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空空如也的鱼竿。
“哥,你钓鱼怎么不挂鱼饵啊。”白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你猜我能不能钓到?”白简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要是小时候,白兑肯定就傻乎乎地开始掰爪子算了,但经历过这么多年的毒打,他还是有所成长,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比如此时:
“我错了,哥,我是也迫不得已、被逼无奈,父亲说如果我不好好干活,他就不让我下山,要我在山上‘磨炼心性’。啊!咕噜……咕噜……”
吵死了。
白简一脚将这个聒噪的家伙踢下河,心烦看边上的鱼竿也不顺眼,也顺便一脚踢了下去。
至于竹竿会不会砸到某只落水的狐狸,呵,他才不会考虑这种小事。
“他自己都算不到,我又怎么可能算到!”末一爪拍向扶手,气急败坏地开口。
红狐一族虽然人丁兴旺,但其中有卜算天赋的寥寥无几,像简这样天赋出众,被狐神眷顾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和妻子生下简之后,大家都来庆祝族里出现了一个天才,族里更是对它寄予厚望。他和白也很高兴,因为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或许是大家对它的期望太高了,或许是他和白渐渐忙于族中事务,无暇管教,总是纵容,又或许是后来他们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忽视了它。
总之,简的性格逐渐变得叛逆、不听管教,不仅在修炼一事上非常懒惰、不思进取,而且还仗着天赋横行霸道,四处捣乱。从皮毛发白的长老,到刚刚睁眼的幼崽,整个族里都找不出一只没被它捉弄过的狐狸。
长久下来,族人们都非常不满。
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他和白常常把简关在藏书阁里禁闭。
这与其说是一种惩罚,倒不如说是一种保护。
可谁知道关着关着,又出了问题。
简偷偷潜入了藏书阁的禁地,并开始修行禁术。
那是一种能剥夺他人天赋,并且据为己用的法术。
它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是族长的小儿子。
事情暴露以后,族长一家悲愤交加,说要把它处死,以绝后患;族人们也非常恐慌不安,说要把它逐出青丘。
他和妻子自然不同意。
妻子说要带着简回白狐族,其它种族的狐狸也都跑来看热闹。
最后,大家决定把简的力量封印,流放到无逢山三百年。
封印了力量的简,会失去记忆,回到灵智初开的样子,除了能使用简单的法术,其它就和普通狐狸没有分别。
万幸的是,无逢山的山主黑歧和妻子的哥哥是好友,在他的庇护下,简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他和妻子后来偷偷去看望过它几次,见它过得还算无忧无虑,也慢慢放下心来,准备等着三百年过去。
谁知二百多年左右的时候,它竟然自己突破了封印。
等他们赶到时,就听闻了他命定伴侣死亡的消息。
狐妖一族本来就情路坎坷,在茫茫世界中找到命定伴侣已是不易。
“你看过她的转世吗?”母亲白斟酌地开口。
“没有,我什么都看不到。”茫然的红色狐狸蜷卧在一片焦土之上。
红狐的卜算弊端正在于此,对别人的过去未来能了如指掌,与自己紧密相关的人、事、物却是朦胧一片,就好像看得越远,身边的东西就越发模糊。
可以说,能力越强,此种对比便越发鲜明。因此,白简在从前就很厌恶这份“天赋”。
不能及时关注、提醒重要的人,仿佛天生就要为其它任何无足轻重的东西去服务。
他讨厌这种感觉。
也讨厌这份在重要之事上完全不起作用的能力。
既然算不到,那他就再找别的办法,反正妖怪的寿命很长,他有很多时间来做这件事。
当年被关在藏书阁的时候,他看过不少偏门的法术书册,其中就有记载招魂、转生之术。
他在山下的人类村落里找到了她的生辰八字,之后的多年间,他跋山涉水,四处寻觅,搜寻合适的材料。
他去过热闹的人间,也去过避世的幽深秘境,去过天之极的镜海,也去过幽冥的奈川。途中每每遇到美丽的景色,吃到可口的食物,见到奇特的物产。他都会忍不住想起她,回想起之前他们在无逢山见过的类似景色,想象她如果见到、尝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想起她在雪地里行走时的背影,想起她摆弄桌上的瓶花,想起她种出了很苦的苣菜,皱着眉头吃完,还安慰自己清凉降火……
不到一年的时光似乎在记忆里变得无限长,把他完全困在了原地。
也支撑着他走到如今。
最后,果然还是失败了。尽管心中早就隐隐约约有所预感,可真当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她的灵魂时,失望还是席卷了他。
冷却的期待骤然下落,狠狠地砸向心底。他放任自己倒地,任由倦怠从四周涌来,将他包围,不留一丝余地。
日子就是这样,不管是四处奔波、认认真真地过,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过,它并不在意你做了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做,任你建功立业、名留青史,随你日日辛劳、碌碌一生,它总归都是要一寸一寸地流走的。
一如山间的小溪,一路飞溅流淌,流过陡峭的石壁,流过青翠的树林,流过山花掩映的草丛,也流过山间曲折的木栈桥。
“师姐,路上小心。”长相还有些稚嫩的少年,神色认真地嘱咐道。
“嗯,我知道的。”于冬走上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在观里,许多事情要阿惠多费心了。”她眼带笑意,略作轻松说道。
“我会努力做好的。”正惠抿唇,努力保证道。
“嗯,我相信阿惠。记得督促大家每日轮值,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知道吗?遇到拿不准的事情,就去问师父或者师叔他们。”
“好。”正惠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唉,这孩子,就是责任心太强了。
“阿惠平时帮观里做那么多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是因。如果阿惠有困难,大家却不能帮忙回报。如此有来无往,有因无果,便生亏欠了。” 于冬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为了大家的修行着想,也不要让他们闲着呀!”
“嗯!我知道了!”正惠重重地点头,他知道师姐是在开导他。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我会记得写信回观里的。”于冬朝小师弟拱手道别。
“祝师姐一路平安顺利。”正惠也拱手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