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语渡流年 第20章 第十九章

苏溪一路狂奔到宗建明的别墅。

保姆刘姨开了门，看见苏溪浑身汗湿、满脸泪痕、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外，只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惊呼一声“小祖宗”，一把将她拉进了门。

“他在哪？”苏溪问道。

“先生在楼上书房开会。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跟刘姨说说。”刘姨一边说着，一边忙着用毛巾帮苏溪擦脸。

苏溪偏了偏头，躲过刘姨的毛巾：“我要见他！”

“先生还在开会，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刘姨叹了口气，知道苏溪不肯说，也没再追问。

“我现在就要见他！”苏溪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刘姨惊呼：“小祖宗，你别闹了，先生特别交代过今天的电话会非常重要，谁也不能打扰。”

“那我自己去。”苏溪甩开刘姨的手，大步流星朝着楼梯走去。

刚到楼梯口，就见到宗建明穿戴整齐出了书房，站在楼梯的最上层，审视着苏溪。

见到宗建明的那一刻，委屈、愤怒、焦虑、惶恐......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苏溪的心头。

苏溪扬起手中的文件，努力控制好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你早就找到我小舅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宗建明瞥了一眼苏溪手里的文件，不带任何情绪的问道：“谁允许你私自动我办公室的抽屉了？”上位者的审视意味非常明显。

有那么一瞬间，苏溪心里真的闪过是自己有错在先的念头，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她心里胆怯宗建明的压迫，强迫自己壮起胆子，直视宗建明的眼睛，问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明明早就找到他了，为什么骗我？”

宗建明冷哼一声：“那自然是因为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看着宗建明神态自若，毫无悔意，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苏溪更加委屈和愤怒。

明明是他欺骗在先，明明是他刻意隐瞒，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但在被揭穿的那一刻，他却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反倒用一种上位者的语气来责问自己，他凭什么。

面对宗建明，苏溪忽然感觉到蚍蜉撼树的无力感，多年积攒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什么叫我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是我小舅舅！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凭什么！凭什么瞒我！

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你早就有他的消息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宗建明从没有见过这样慌乱难以自控的苏溪。

即使是在她父母的葬礼上，面对那样的家庭变故，苏溪仍能保持着清醒和冷漠，礼数周全的接待着每一位来吊唁的客人，甚至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很多人指责苏溪没有感情，不够孝顺，甚至没有人性。

但他知道，那不过就是人在受到巨大冲击时的一种自我保护。

她用一层厚厚的壳，将自己脆弱柔软的那一面包裹了起来，让真正的自己不再受到外界的伤害。

他欣赏苏溪的做法，觉得这才是一个强者应有的素质，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站在他宗建明的身边。

但是现在，那层壳好像破了。

她开始变得敏感，脆弱，无助，甚至难以自控......

是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变化？......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喜欢看见她这样的改变。

宗建明缓缓走下台阶，施舍一般的扶起哭到难以自持的苏溪，说道：“我没有骗你。”

宗建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是找到过他，但那时候他染上了毒瘾，不成人形。我知道你从小和他感情甚笃，不想让你见到他那样，就命人把他送去解毒中心，想等他彻底好了再带他来见你，可是被他给逃了。之后我派人四处搜寻，几天前得到消息说他人可能在境外，但具体在哪还不得而知。”

苏溪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宗建明：“我小舅舅......过的很糟糕......是么......”话音未落，刚刚已经流干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如果你认真看过全部文件，就不会这样跑来质问我了。我一直都在保护你！”

宗建明说完，转而看见苏溪落魄的样子，一瞬间有些愤怒，拉起苏溪站到穿衣镜前，强迫她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完全被情绪左右，没有半分理智，衣着邋遢，眼神涣散。我这两年对你的培养算是全都白费了！！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苏溪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光脚穿拖鞋跑了一路，脚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破了，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凌乱无序，双眼哭的通红，脸色惨白，完全是一副失败者的模样。

镜中的自己让她觉得陌生。

宗建明站在她身后，同样审视着镜中的苏溪，忽然凑近苏溪的耳旁，问道：“......是路加吗？”

心里有一瞬间的颤抖，但苏溪很快恢复了理智，回看镜中宗建明的眼睛道：“不是......是我太想找到小舅舅了，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对不起......”

宗建明看着苏溪的表情，半晌，看不出任何异样，终于松了口气：“好了小溪，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别再鲁莽了。还有，记住我说的话，离路加远一点。”

苏溪沉默半晌：“......不劳宗叔叔费心了。”

******

路加忙完班主任交代的迎新事宜，转身去食堂买小笼包。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外面下了雨。

路加担心小笼包凉了，一路揣进怀里，跑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的时候，就看到苏溪房间的门开着，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来，路加掏出电话打给苏溪，半晌没人接听，一种不安的情绪瞬间弥漫在心里。

路加翻箱倒柜找出一把雨伞，想要上街去找苏溪，没出宿舍门，就看到苏溪赤着脚、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寝室门外......

路加一把将苏溪拉进门，拿出浴巾将她裹在怀里，抱到沙发上，一边替她暖身子，一边问道：“小溪发生什么事了？”

苏溪无力的扬起手里的文件。

路加接过文件看了看，心下了然，她想问问苏溪现在是什么想法，可是看见她浑身疲惫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不敢继续追问，只好改了口：“一会儿去冲个热水澡，吃点东西，别感冒了。这件事，我们慢慢聊。”

苏溪的脑中一片混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根本理不清思绪：“路加，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能不能先回去？”

路加不放心苏溪一个人：“......我陪你。”

苏溪摇摇头：“让我静一静，求你了。”

路加更加担心：“你去找宗建明了？是不是宗建明对你说了什么？”

“不，宗叔叔他......是为我好。”苏溪回答的有气无力。

“如果他真的是对你好，你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路加的语气里带着责怪。

“路加，你不要无理取闹，他......在用他的方式保护我。”苏溪找不到怀疑宗建明的地方，只得一遍遍的说服自己，他是真的为自己好。

路加冷笑一声，扬起手里的文件：“我无理取闹？他能骗你一次，难保不会骗你第二次。你还是相信他......不相信我？小溪......”路加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害怕答案和自己想得不一样，路加没等到苏溪回话，转身逃离了苏溪的房间。

苏溪一个人在沙发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转身进了浴室。

打开阀门，热水从头顶流下，苏溪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这才试着捋清思路。

宗建明会不会再一次骗她？

偷看文件是宗建明无法预料的，文件根本没有时间作假。

但既然文件内容是真实的......那就一定隐含着有什么蛛丝马迹。

苏溪穿好衣服出了浴室，仔细翻看那几份文件。

其中一份汇报了小舅舅逃离戒毒中心的细节，文件显示，小舅舅是趁着半夜打伤了看护人员，躲过监控，翻墙跑了......

这不像是一个神志不清醒的毒贩做出来的事情，倒像是刻意躲避什么人。

他在怕什么，躲宗建明吗？还是躲自己？

难道他觉得宗建明或者自己会伤害他？

苏溪接着翻看其他的文件，内容和宗建明描述的一样，最后一次是发现了小舅舅从东南亚方向潜逃出境的信息。但身份信息是假的，出境后难以追踪，线索再一次断了。

看来宗建明说的是实话。

苏溪觉得头有些痛，揉揉太阳穴，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餐桌上，几个精致的小笼包静静的摆在盘子里。

饥饿感袭来，苏溪起身拿起一个，慢慢放进嘴里。

即使过了这么久，小笼包依然是温热的，看来买它的人担心食物凉了，将它呵护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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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了三天，路加忍着不去联络苏溪，也没收到苏溪任何消息。

今天新生报到，要去车站接人，路加特意趁天不亮早早出了门。

车站人来人往，不停有新生拉着行李出站，找路加问路。

路加举着引导牌，耐心的引导新生登上学校的大巴，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尽量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漂亮学姐你也是音乐系的吗？”一个新来报到的男生问道。

“不是，我是广告系的。”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路加浑身紧绷着，不敢回头......

“啊......好可惜，我还以为你是我直属学姐呢。那我能追你吗？”那男生继续追问。

“上大学应该好好学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快上车。”苏溪的声音透着轻快，听不出有半点难过。

“......好吧。”男生的声音有些失落，拖着行李箱上了车。

路加听着身后人的对话，死死握住手里的引导牌。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苏溪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路加仍是沉默着，不敢回头。

“你......不喜欢我了？”苏溪问的不那么自信。

沉默，还是沉默。

“......你要和我分手了？”这一次，苏溪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路加急忙回头解释：“我没有。”转身，就看见苏溪的眼睛里含着泪水，路加心里一阵抽痛。

“那为什么躲着我？”苏溪追问道。

“我没有......”路加说的心虚。

那天走了以后，路加一连三天住在驻唱的酒吧里，直到昨天半夜才回来，早上一大早又出了寝室，说不是有意躲避谁都不信。

苏溪回道：“胡说，我去你寝室敲了三天门......你根本就不在。”

谎言被拆穿，路加无言以对。

等了半晌，苏溪没再追问。

路加深吸一口气，终于说道：“小溪......我在等你想清楚......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也......我也会......”

【放手】两个字，路加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忍着，认命的等待着审判。

苏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哼，看来她们说的没错，一个学期换好几个女朋友，得到手了就不珍惜，这么快就腻了。”苏溪说罢，转身要走。

路加上前一步拉住：“小溪，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溪问。

路加长叹一口气：“你那天那么难过，我想陪着你，可是你却不需要我。所以我不确定......不确定你......”

“是我让你很没有安全感，是么？”苏溪问道。

路加点点头。

苏溪解释道：“我没有不需要你。我只是需要冷静，想清楚一些事情。但是你在我身边，我冷静不下来......”

路加静静的看着苏溪，没有说话。

“听不懂？”苏溪问道。

“听不懂。”路加眼含笑意。

“好吧。”苏溪知道路加明知故问，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二人的合照，转手点开校园论坛。

路加一把按住：“做什么？”

“官宣。”苏溪说的坦然。

“小溪你不要闹了，会很麻烦。”路加摸摸苏溪的头。

苏溪知道路加是担心他爸和宗建明。

如果这段关系提前曝光，以现在的她们来说，恐怕谁都没有办法抵抗。

但是苏溪不知道，除了这样，怎么才能让面前的人安心，于是任性的抽出手机，继续发着消息。

路加一把抢过：“是我错了，小溪你不要这样。”

“那你以后，不许不理我。”

“好。”

“......也不许躲着我。”

“好。”

“还有，不许......”苏溪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身后突兀的响起。

“学姐我真的不能追你么？”刚刚那个男生不死心，下了车又跑了回来。

路加一把搂过苏溪的腰，宣誓主权：“......看不出来吗？”

苏溪被逗笑，回握住路加的手，笑盈盈的看着那个青涩的小男生。

刚上大学的男生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瞬间领悟，冲二人鞠了一躬：“对不起，打扰了。”说完，拉着行李，扭头跑了......

路加和苏溪对视一眼，终于笑了。

屋外风轻云淡，天气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