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是峦国公主。
那我便是。
也好,至少不用担忧和木卡成亲的事了。
木卡来找过我。
他说他其实并不知道父亲与母亲把我接来,是做什么的。
但他依稀记得他们曾与他商讨过和亲一事。
“所以,我当时想着,或许会是你……”
“幸好不是,你是我的妹妹,这叫我高兴。”
年月日。
澄国打了胜仗,为军队接风洗尘。
不知为何,也宴请了我。
澄国使臣与父亲商议了许久,最终父亲还是准我去了。
我的寝宫还是维持原样。
我去殿内拜见澄国皇后。
“长宁,长这么大了。”
她抬起手来,想摸我的头发,但又收了回去。
“本宫差点忘记礼数了,长盈公主。”
她笑了,眼底有泪。
我怯怯地唤了声:“母后。”
我走上前去,坐在不曾撤走的软垫上。
母后屏退了侍女。
“长宁,怨母后吗?”
她在我身边坐下。
“不。”
怎么会呢?
这是一出天下之间的棋局,我与母后,都只是身不由己的两枚棋子罢了。
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声无比亲切的“长宁”,唤的是曾经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的长宁公主。
我与这公主只差了两年,但又无法回头,是我的生活翻天覆地的两年。
我的手因与弓箭的磨砺而生了茧子,日日在山野里驰骋赐予我日渐黝黑的面庞。
人人皆唤我一声“长盈公主”。
眼下,在这无比熟悉的寝殿,我愿意放出那个小长宁,让她自由自在地掌控我的躯壳。
“母后太想见长宁了,便只能擅作主张,借裴小将军打了胜仗的由头,央你父皇将你一并请来。”
入席,我的席位和母后的,隔得很远。
“峦国长盈公主”,他们这样介绍我。
觥筹交错间,我看到裴将军。
他坐在皇帝手边。
许是边关的生活,让他的棱角又凌厉了些。
但那双眼睛,我想我会始终记得。
他端着酒盏,接住了我的目光,冲我遥遥举杯。
“敬公主”,他用口型说,然后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敬公主,敬的是与他有过过往的长宁,还是眼下神色淡漠的长盈?
我也举杯遥遥一示,咽下这口苦酒。
皇帝身坐高位。
“裴将军今年多少岁数了?”
裴奕放下酒盏,恭敬行礼:
“回陛下,臣为弱冠之年。”
“朕看裴将军是澄国好儿郎啊,并无妻室吧?”
“回陛下,是。”
这怕是一时高兴,临时起意,要给裴奕赐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口有些没来由的钝痛。
“但臣愿先以家国为重,先助陛下安社稷,暂无成家的想法。”
“好好好,不愧是我澄国的忠臣啊!”皇帝微微变了脸,继而抚掌大笑,“众位爱卿,喝酒喝酒。”
席散,我在宫中闲散地逛着,遇见了裴奕:
“裴将军,好巧。”
“不巧。”裴奕小声说,“我找了你好久。”
我喝得不多,但神识尚清:“裴将军找本宫,所为何事?”
“长宁,裴某欠你的及笄礼物。”
他取下挂在腰间的箭袋递给我,里面还装了几支箭。
听见裴奕这样唤我,我的心理防线失效了。
或许本就脆弱不可击。
“裴将军——裴奕能否替我带上?”
他弯下腰,将箭袋挂在我的腰间。
“无羽箭?”
我顺着他,低头看了看箭袋。
“是。一般不用于战时。”
他直起身子,我们面对面站着。
“没关系。”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神情专注而温柔。
我想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我们该是心照不宣。
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想再这样下去,我会溺死在这双深沉又柔和的眼睛里。
我轻轻抱住他。
我附在他耳边说:
“裴奕,这是礼物,我欠你的。”
他没有挣脱开,任由我抱着。
良久。
若是要再浪漫些,或许,我可以将头埋在他胸口,或许,他可以抱着我揉一揉头发。
或许现在,该下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两人只是立在雪中,堪堪地便白了头。
但没有。
澄国的夏日,从不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