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归何处 第7章 早产归途中

大唐武德八年（西元625年）仲春，前隋淮南公主杨絮挺着八个多月的身孕，告别了怀孕五六个月的二姐杨吉，由二姐夫秦王李世民亲自骑马护送，从长安乘马车前往定襄郡。这时候，定襄郡仍属于突厥为大隋皇室遗族所建立的隋国。

杨絮急着要在嫡母萧皇后的生日之前赶到定襄，好为母后庆生。刚好依据大夫推断，杨絮将在暮春时节她自己生日前后生产。她就计划先向母后贺寿，再留在定襄待产。

人算不如天算！杨絮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预计傍晚抵达定襄的这一天早晨，就在途中腹痛如绞！

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外，幸亏李世民眼尖，看到了不远处的玉米田旁边有一户农家。他马上催促为杨絮驾车的马车夫加速前进，自己也快马加鞭，朝向那栋小屋奔驰。

到了小屋门前，李世民跳下了马，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是一名年约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的壮实农妇。李世民喊了一声大嫂，又自称姓李，接着一边诉说家眷在旅途中出现即将临盆的状态，一边拿出十两银子来作为求援的酬劳。农妇收下了银子，就很热心请李公子把少奶奶扶进来。

“我们这儿离定襄城单程就有大概三个时辰（六小时）的车程，恐怕来不及去请产婆了。”农妇诚恳说道：“不过不用担心！我生了八胎，只有第一胎请了产婆，后面七胎都是自己生。只要少奶奶不是难产，我可以帮得上忙。”

李世民听得出来，这名农妇很有生产经验。况且，他也想不出别的解决方法，就跑去将马车上的杨絮一把横抱了起来，并叫车夫留在驾车的座位上等候。

这是李世民初次抱杨絮，两人感觉却都竟然不像第一次！甚至，这在刹时之间给了杨絮一种微妙的错觉---好像自己即将产下的婴儿，是李世民的孩子...

杨絮让李世民把她抱进了简陋的农舍。一进门，李世民就看到墙角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剥春笋，把剥下来的笋壳都扔到一个大盆子中。他不禁顺口问道：“那是大嫂的女儿？”

“是呀！”农妇照实答道：“我就这一个丫头。她上面六个哥哥都一早就到田里去了，去给他们的爹作帮手。本来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去年病死了。”

此时此刻，杨絮让李世民横抱着，本来腹痛得几近虚脱，无心注意李世民与农妇两人在讲些什么，但一听到农妇提起了幼子夭折，语气那样平淡，却顿感一阵惊心！杨絮自己身上的尖锐疼痛似乎因此减轻了一点。

李世民把杨絮抱进了农妇的卧房，放到铺着陈旧被褥的大床上半坐半躺，这才想起来问农妇贵姓？农妇回答夫家姓黄。李世民就称呼她为黄大嫂。

黄大嫂说要去烧热水，就离开了，留下李世民守在床边陪伴杨絮。

杨絮在阵痛之间，想到将要帮忙接生的农妇并不是产婆，更不是大夫，不禁害怕得哭出声来，呜咽道：“我好怕！我怕过不了这一关---”

“别怕！”李世民一手握住了杨絮的纤纤素手，另一手伸去抚摸杨絮的浓黑长发，殷切勉励道：“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李世民充满了豪气的声调有一种安抚的作用，使得杨絮镇定下来，停止了哭泣。然而，杨絮仍不免满怀忧惧说道：“可是，那个黄大嫂到底不是产婆啊！”

“她虽然不是产婆，却给她自己接生过。”李世民分析道：“你想想，一个女人给自己接生，必然比给别人接生难多了吧！她都做了七次了。由她帮你接生，一定没问题！再说，你早产，胎儿比较小，应当比较容易生。”

“即使比较容易生，胎儿早产，会不会保不住啊？”杨絮又提出了疑虑。

“不会的！”李世民深具信心回道：“你二姐生愔儿的时候，也是早产，结果愔儿只是个子小一点，健康得很。”

杨絮听了，又安心了一些。她忍不住称羡：“二姐每次临盆的时候，都有二姐夫这样鼓励，真是幸运呢！”

“噢！”李世民略带愧意笑了一笑，才以风趣的口吻回道：“其实，你二姐只有生恪儿的时候我在家；她生愔儿的时候，我出征在外，没能陪她。如果要说幸运，还是你比较幸运吧！”

此言使得杨絮登时面红耳赤，几乎没感受到再度袭来的阵痛！

就在杨絮含羞不语时，黄大嫂提着一壶热水回来了。稍后，黄大嫂又去拿了一盆烧红的木炭来，把热水壶放在炭盆上保温。

然后，黄大嫂又拿来了一个空木盆、一把剪刀，以及两条毛巾。她把其中一条毛巾交给李世民，并以老练的态度说道：“这条毛巾请给少奶奶拿着！待会孩子下来的时候，她太痛，就一边咬住这条毛巾，一边用力！”

“不如我帮她拿着毛巾吧！”李世民提议道。

“李公子要留在产房里？”黄大嫂讶然问道：“一般男人都不进产房的呀！李公子为何不到外面去等呢？”

“我不放心她！”李世民直言道：“传统习俗不让男人进产房，主要是不让男人见到生产的血水。那么，我待在床头这边，不往你接生的那边看就是了。”

“好吧！”黄大嫂点点头，就走到床尾那头去了。

杨絮则一言不发，但内心溢满了感动。她只遗憾，自己要忍痛生出来的，并非李世民的孩子...

黄大嫂掀起了杨絮的长裙，往里面仔细看了一看，接着淡定说道：“羊水已经破了！请少奶奶张开腿，开始用力往下推了！”

接下来几个时辰，杨絮皆在揪心的剧痛与拼命的挣扎之中渡过。李世民频频握捏她的手，给她打气。到了最痛的巅峰，李世民拿毛巾给杨絮咬，看那条旧毛巾似乎不太干净，就改以他自己的粗壮手臂贴住了杨絮张开的小嘴。杨絮痛昏了头，几乎闭拢的双眼没去留意嘴唇前面是什么，就咬了下去！李世民一声不吭，任由杨絮把他的手臂内侧肌肉咬出了血来...

到了近黄昏时，孩子终于呱呱啼哭着挤出了产道。黄大嫂立即欢呼道：“是个男孩呀！恭喜李公子！恭喜少奶奶！”

杨絮原本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却被黄大嫂道喜的喊声震醒了。她勉强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李世民无比欣慰的笑容，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李世民最重视的人！或许，仅仅在这一刻是，但能有这一刻，也够将来回味一生了...

感怀至此，杨絮不由得流下了欢愉又惆怅的泪水。李世民见杨絮落泪，就伸手拥住杨絮，让杨絮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啜泣。

黄大嫂误以为这两人是一对青年夫妻，不免将他们俩的拥抱视为理所当然，而不以为意，只顾拿起了用烛火烤过的剪刀，迅速剪断了脐带。接下来，黄大嫂把不足月的瘦小男婴放入一盆温水中冲洗，再把洗净的男婴用棉布包起来，抱给杨絮和李世民看。

这个男婴的倒五角形脸型、笔挺鼻梁，以及白皙肤色都像杨絮，小眼睛与阔嘴巴则像他父亲突利。不过，由于李世民的眼睛也细狭，嘴形也宽阔，若对外人说他是李世民与杨絮的儿子，大概没人会不信。显然，黄大嫂就一点也没怀疑他不是这位李公子的骨肉。

杨絮感受到了一种不可理喻也不可思议的幸福！尽管她从未住过这般寒酸的房间，她却恨不得在这里多待几天，才好延长被人当成李世民之妻的时光...

假扮夫妻的两人总共在这一户农舍之中住了三天三夜。黄家夫妇把主卧室让给了他们俩，本身改去睡儿子们的卧房，又叫儿子们带李家马车夫一起去睡榖仓。在这三天三夜之内，黄大嫂皆煮小米粥给杨絮吃，并且用红糖水煮鸡蛋给杨絮补血。

虽然杨絮坐月子需要一整个月，但她明白最好不要在这农家叨扰一整个月，还是要去定襄隋宫坐月子，才吃得到各种补品，才有良好的营养来给儿子哺乳。于是，在产后第三天夜晚，她就轻声表示自己精神好多了，可以坐车了，尤其因为算算距离，只要清晨启程，当天下午应能到达定襄，那就更不妨早日前往。

李世民同意杨絮的想法，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明天一早出发吧！”

在昏暗的烛光中，他们俩并排坐在大床上，转脸互望，不知怎么，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若有所失的神情...

这是他们俩隔着一个婴儿，并排睡在一张大床上的第三夜。双方也都认为，这会是如此同床而不共被、相伴而不越界的最后一夜...

恰如前两夜一样，杨絮躺卧下来时，李世民会为她盖好、掖好被子。然而只有这一夜，同样细腻的动作让杨絮看到了，李世民左手臂内侧有咬痕与血疤。

“你的手臂怎么了？”杨絮惊问。

“你忘了这是谁咬的啦？”李世民含笑回道。

“我，咬了你？是不是在生产的时候？”杨絮急切问道。

“我怕那条毛巾不干净，你咬了会把脏东西吃下去。”李世民刻意避重就轻答道。

“啊！真对不起！”杨絮连忙道歉：“那时候，我痛得完全昏了头！这个印子应该会消吧？”

“我倒希望这不会消，给我留个纪念。”李世民淡淡笑道。

杨絮浑身一震！李世民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更撼动杨絮的心灵。杨絮终于深深懂得了，为何二姐这些年明明记恨李世民不守承诺，在她怀着恪儿期间偷沾了阴翠媗，却还是为李世民生下了第二胎，又怀上了第三胎！李世民这个男人啊，就是有办法令女人抗拒不了！

念及二姐，杨絮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不再沉迷于扮演李世民之妻的梦幻中。她向李世民道了晚安，就在睡前默默提醒自己：明天回到了定襄，可要收心了，千万别让自己太想念李世民！

次日清晨，李世民把杨絮用毯子从头到脚包起来，从农舍的卧房一路抱到马车上，再把婴儿抱过来，放入杨絮怀中。马车的座椅事先已经调成了四十五度角，也铺上了柔软的垫子，可让杨絮半坐半躺，相当舒适。杨絮无法不又一次感激李世民体贴入微！

李世民将杨絮护送到定襄城的南门外为止。毕竟，李世民是大唐的秦王，自认未获隋王邀请，即不宜进入隋国京城。

两人道别时，杨絮仍然从头到脚裹着毯子，但露出了整张脸，让李世民看得到她潸然泪下。她的泪眼瞧见了李世民的细长眼眶似乎也有点发红，这使得她越发感到离情依依！

就在两人难舍难分之际，杨絮自知：此后想要忘记李世民，只怕是不可能了...

本章描写淮南公主杨絮生产。她生下的男婴就是史书所记载突利可汗的儿子賀逻鶻。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第五部，女主角是大隋淮南公主杨絮，第一男主角是李世民，另两名次要男角是突厥人。连载期间定于中国的周五与周日（美国的周四与周六）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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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早产归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