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归何处 第14章 求君查疑案

顺州都督阿史那突利在并州去世后，大唐皇帝李世民下诏举哀。等到突利停灵四十九天期满，即以大唐官员的仪式下葬，李世民又谕令中书侍郎岑文本为突利撰写碑文。

岑文本在碑文中叙述突利“病卒”于并州，突利的遗孀杨絮无法反对，因为突利确实罹患了痢疾才丧命。然而，杨絮最难以释怀的是，若非突利中了毒箭，必须在并州休养，也就不会在箭伤愈后误吃并州小吃摊的不洁食物，以致染上痢疾。总之，突利虚岁才二十九却盛年早逝，追根究底，还是要怪那支不知来自何方的暗箭！杨絮认定了这一点，就决心要设法为突利报仇！

杨絮一方面上书给皇帝，请求调查突利身中毒箭一案；另一方面则亲自前往京城皇宫后门，求见封号为淑妃的二姐杨吉。杨吉当然亟欲安慰新寡的小妹，就征得了长孙皇后许可，将杨絮接入后宫，到杨淑妃寝宫的客房内暂住几天。

在杨吉面前，杨絮整天以泪洗面。杨吉有些意外：原本听多了小妹抱怨嫁给突利有多么无奈，真想不到，突利一旦撒手人寰，小妹竟会如此悲痛不已！

虽然杨吉并未表示不解，杨絮却看出了二姐的疑惑，故而哽咽着直言道：“我嫁给突利这些年来，他一直把我捧在手心上疼，可是，我总嫌他不够聪明、不够果决，不是我理想的夫君。直到他在并州中了毒箭，我才醒悟，我跟他一起过的生活，其实很幸福！偏偏，我觉悟得实在太晚了！结婚快满八年了，而我真正用心对待他的日子，居然不到一个月！我怎能不自责？怎能不后悔一辈子呢？”

杨吉听了，这才懂得小妹不仅顿失伴侣，也在饱受内疚的折磨！杨吉深感同情，也就明瞭小妹为何矢志追查突利在并州遇刺的真相，而愿意助小妹一臂之力。于是，杨吉私下去游说李世民，说服了李世民抽出一个下午的空档，在御书房内接见杨絮。

当杨絮髻插白花，身穿暗灰色衣裳，跨越了御书房的门槛，李世民刚刚批完一份奏章，抬起头来，远远望见杨絮走向他。刹时之间，李世民顿觉恍惚，差点将杨絮看成了丧夫之后只穿素色与深色的杨洛湄！毕竟，她们两人纤窄的骨架子颇为相似。不过，李世民定睛一看，就注意到了杨絮个子较高，比洛湄高出了约有后世公制的四到五公分，但是杨絮的胸围反倒比较小，不如洛湄曲线凹凸有致。

杨絮是洛湄从未谋面的堂妹，五官却长得有些像洛湄，似乎比她二姐更像！她们堂姐妹三人皆有隋杨家族最好看的特征，亦即顾盼灵动的大眼睛，而眼神却显出了三人性情各异--- 吉儿务实入世，洛湄淡泊出世；至于絮儿，则介于入世与出世之间，别具一种不亚于男子的豪情...

就在李世民暗自品评她们堂姐妹三人时，杨絮走到了李世民的御案前，行礼请安。

李世民立即回复“平身”二字，又吩咐周遭侍立的太监们都出去。当御书房内只有李世民与杨絮两人，李世民就温言软语说道：“看你瘦了不少。你要节哀，多多保重才是！”

“多谢皇上关心！”杨絮先彬彬有礼道谢，才点入正题说道：“臣妇寝食难安，不仅是悼念亡夫，也是因为他生前曾经身中暗箭，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

这是杨絮初次在李世民面前自称臣妇。突利不在了，杨絮反而开始强调她与突利的婚姻，未免令李世民有点讶异。

“你写给朕的信，朕已经看了。”李世民避重就轻回道：“另外，你二姐也帮你传达了一些你的想法。朕很了解你的心情。”

“那么，皇上可否下令彻查突利遇刺的案子呢？”杨絮直接了当追问。

“其实，突利在并州养伤，又不幸病逝的始末，李勣都源源本本向朕报告了。”李世民绕了一个圈子答道：“依据李勣所言，突利中箭当时，结社率就派人去追刺客了，可惜并没有追到。既然事发地点是在并州城外，刺客要逃逸，实在太容易了！当场没抓到，事后再去找，恐怕难如大海捞针。”

“要在人海中找到那个刺客固然很难，但是我们有线索！”杨絮不肯放弃，振振有辞建议道：“那支毒箭上面涂的是突厥毒药，可见刺客是突厥人。皇上何不派人去召集各个突厥降将，询问他们手下是否有逃兵？只要有了突厥逃兵的名单，即可缩小搜捕的范围。”

“嗯，你真有谋略！不愧是前朝雄主的女儿！”李世民赞叹道，却又喟叹道：“问题是，这样全面搜索，只怕会动摇突厥降兵的人心！”

“皇上顾虑动摇人心？”杨絮愕然问道：“难道，皇上打算放过那个刺客？”

“那个刺客必然只是个小喽罗。”李世民镇定答道，又平静问道：“依你敏锐的判断，你认为有谁会指使手下去刺杀突利呢？”

“那当然是他的颉利叔叔！”杨絮不假思索答道：“突利生性宽容，从不得罪人，唯一恨他的人就是颉利。只有颉利气他投奔大唐，才会想要除掉他！”

“这么说，你早已明知是谁主使行刺突利，又何需追查呢？”李世民肃然问道。

“皇上的意思，是不想惩治颉利？”杨絮听出了李世民息事宁人的意图，不禁凄然问道：“是不是因为，皇上必须留着颉利，才好稳住突厥降将降兵的人心？皇上为了边境安定，就顾不得拜把兄弟之情了，对不对？”

“絮儿！”李世民受到了杨絮激将，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门，辩解道：“朕待突利不薄！那时候，朕一听说突利中了毒箭，马上派人骑朕的千里马去送解毒药方给他。在那之前，朕从不让别人骑御用的千里马啊！”

“是！皇上那时候特别破例，救了突利一命。臣妇非常感激皇上隆恩！”杨絮的确念念不忘李世民救过突利，就放缓了语气，向李世民道谢。

李世民则跟着放轻了声音，悠悠说道：“絮儿，你要知道，突利去了，朕心中也很难过。朕不是不想要惩罚谋害他的幕后凶手，问题是，即使朕不考虑追究此案可能带来的动荡，朕也不能对表婶食言。”

“食言？”杨絮听得一怔，满怀困惑问道：“皇上是说---？”

“朕对表婶，也就是你的嫡母，许过诺言。”李世民郑重答道：“表婶将传国玉玺交给朕的时候，请求朕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颉利的性命，因为，颉利对隋杨皇室遗族曾有庇护之恩。所谓君无戏言，朕既然答应了表婶，就安排颉利住进了太仆寺，由太仆卿负责供养，还让颉利在庭院中搭建他住惯了的穹庐。”

“原来如此！”杨絮恍然大悟，点头应道：“絮儿明白了。”

“絮儿，不管怎么说，颉利是照顾过前朝皇室遗族，可谓有恩于你。”李世民好声好气劝道：“你不妨将恩仇互相抵消，别再念着要为突利报仇了！你再想想，突利中的毒箭并未致命；朕的解毒药方为他解了毒，他最后是得了痢疾才病故。因此，你并不需要太记恨！”

杨絮听李世民说得很有道理，只好点了点头，黯然回道：“是！絮儿谨遵皇上教诲！”

李世民眼看杨絮满心哀悼突利，就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态度，好像他从不曾对杨絮**一样。杨絮也宁愿李世民如此收敛，才不会让她对突利歉疚更深。于是，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杨絮就依礼告退了。

杨絮乘露天轿子回到了杨淑妃寝宫，又从二姐口中听到了类似李世民所言的劝慰。杨絮不由得暗自感慨：看来，不想开一点也不行了！

既然见到了皇帝也未能达成为突利复仇的心愿，杨絮就无意在皇宫中久留了。她于次日早晨出宫，乘马车驰返顺州。

这时候，突利遗留的顺州都督官位与北平郡王爵位名义上皆由儿子贺逻鹘继承。只不过，贺逻鹘虚岁才七岁，当然尚无能力从政，顺州事务实际上全都交付李世民派驻的亲信代为掌管，但是，顺州都督的俸禄照样全数发给贺逻鹘，加上北平郡王的食邑，足以确保杨絮、贺逻鹘母子俩衣食无虞。杨絮不愁经济来源，却仍为独自抚养贺逻鹘而忐忑难安，主要是担心母兼父职，未必能够提供贺逻鹘成长过程中所需的父亲教导...

杨絮不断回想在突利的葬礼上，贺逻鹘哭得多么伤心！贺逻鹘在父母之间一向跟突利比较亲。突利对小孩极有耐心，经常带贺逻鹘出去玩，教贺逻鹘如何用木柴生火、拿弹弓射鸟...

将来要找谁来教贺逻鹘骑马打猎呢？杨絮茫然思量着，一路都在为贺逻鹘缺少父亲指点的未来烦恼。她做梦也想不到，当她乘坐的马车抵达顺州都督官邸大门口，竟会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正好骑马同鞍载着贺逻鹘，刚刚兜风回来！而且，马鞍上一大一小两人都笑容满面！

这个逗笑了贺逻鹘的男人，就是杨絮视为无关性别的好友暹匐...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第五部，女主角是大隋末代的淮南公主杨絮，第一男主角是李世民，另两名次要男角是突厥人。连载期间通常定于中国的周五与周日（美国的周四与周六）更新，但本周提前在阴历新年之前推出上一章与本章。下周以后将恢复正常。敬请读者们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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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求君查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