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休假回来吗?]
[妈妈煲了你最爱吃的莲藕汤。]
这两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显示是2019年9月12日。
但是何鱼的视线却死死地落在屏幕顶端显示的日期上,瞳孔微颤,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2024年9月12日。
怎么回事?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就到了五年后!
何鱼迷茫地抬起头,周遭斑驳的墙皮半脱不脱地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墙上原本贴着的暖色墙纸早已泛黄粉碎。
这是他从毕业后出来工作就一直租住的小房子,屋内的一切摆设都是他所熟悉的。
但现在又觉得很陌生。
窗外是迷蒙的月光和深沉的黑夜,房间内微弱的灯芒驱散了一丝丝无声的恐怖。
何鱼花了很长时间接受环境的变化,颤巍巍地给一个头像是清风荷花的置顶好友拨通了视频通话。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内的死寂,何鱼惊得抖了两下,努力把自己缩进床铺靠墙的角落里。
他现在急需和人说说话,告诉他这只是一场噩梦,等明天早上醒来他就去买最快的票回家,喝一碗热乎乎的莲藕汤。
无人接听,手机铃声一直响。
何鱼咬着下唇,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是个重度社恐,不爱社交,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直线回家待着,偶尔家里没食物了才会下楼去一趟便利店。
除了妈妈,他最熟悉的人就是楼下超市的收银员小哥。
可是他没有小哥的联系方式,他妈现在也不接电话,整座房子安静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通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何鱼又连着打了三次,急得快要哭出来。
视频通话始终无人接通。
最后他终于放弃,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蜷成一只小狗的姿势,躲在被窝里红着眼睛翻看通讯录。
也许妈妈的微信没有登录,他可以找找妈妈的联系方式直接打电话。
手机上显示这五年来他陆续收到几十个未接电话,日期在2019年的电话大多是他的老板和同事打过来的,也许是想问他为什么没有去上班。
从2019年往后,未接来电的数量直线下降,但仍有一串0000开头的号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来一个电话。
即便他没有接听,这个电话还是会打过来,最近的一通电话就在昨天!
何鱼被吸引了注意力,很想给对方回个电话,但是社恐的性格又让他有些犹豫。
如果电话真的被接通了,他应该跟对方说什么呢?他又不认识手机号码是0000开头的人,如果是促销电话,他也不懂拒绝……
何鱼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拨了回去:“…喂?你,你好。”
“市民你好,这里是异调局官方电话,以下是录音内容,请注意收听。目前迷雾已经完全占领陆地,异端和禁区的数量据统计已经增加到了恐怖的数字,请广大市民非必要不外出,尽量待在异调局的保护范围内。流落在外的幸存者们,请立刻想办法前往最近的异能者基地。如需要帮助,请致电000075XX,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派遣异能者小队前往救援。”
冰冷的机械女声说完之后,通话滴的一声自动挂断。
手机屏幕自动息屏,何鱼错觉地在黑屏上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表情。
迷雾?异端?禁区?幸存者?异能者?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词汇一起钻入他的脑海,把本就混乱的思绪彻底搅成了一团浆糊。
何鱼又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这次他立刻给妈妈打去电话,随着电话铃声的响起,他在心里不停祷告:求求了,快接电话——
他的妈妈,殷涟漪,还是没有接。
何鱼想到那通电话里的内容,心里愈发觉得恐慌。
在他睡过去的这五年,世界好像爆发了巨大的生存危机,殷涟漪一直不接电话,会不会……出事了?
那一瞬间何鱼的脑子嗡的一下变成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拨通了000075XX的电话。
“你好,异调局。”温和的女声从电话的另一边传了过来,“请问需要帮助吗?”
“对…对的。”
接线员耐心地询问他:“请问您在哪个区域?”
何鱼紧张地语无伦次:“我在黎明星区后街……不,不对,不是我,是我妈,我联系不上她了,她住在翡翠湖区。我…我睡了五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很害怕,我担心她,她在翡翠湖区住着,电话打不通……”
“先生。”接线员打断了他,“我理解您现在一定很害怕,请慢慢说,您的母亲居住在翡翠湖区,现在联系不上了,对吗?”
何鱼大喘了口气,点点头,就是这样。
顿了顿他才想起来对方看不到他的点头,于是又小声地回答说:“是的。”
接线员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先生,请问您现在是在异能者基地吗?”
何鱼的眸子浮现出一抹迷茫:“我不知道什么是异能者基地,我在我家。”
接线员急声说道:“您现在是一个人待在基地外面吗?请您尽快前往距离最近——滋滋——翡翠湖——滋异常——”
手机内突然响起噪杂的电流音,何鱼被刺耳的声音刮得耳膜生疼,连忙拿远了一点。
接线员的声音突然变得诡异恐怖,像是直接贴着他的天灵盖低声私语。
“你的妈妈被吃掉了哦。”
何鱼吓得惊叫出声,脱手甩飞了手机。
一颗猩红的眼球出现在手机的屏幕正中,得意地转了一圈然后消失不见。
手机恢复正常画面,何鱼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刚才接线员的声音听起来好恐怖。
何鱼安慰自己,应该是手机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兴许是多想了。
但他没有勇气再拨打第二遍电话,他想起殷涟漪那么厉害,既然自己都还活得好好的,那么殷涟漪也一定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喝莲藕汤。
何鱼最大的优点就是自我安慰,在联系不上殷涟漪的时候,他安静地躲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像以前一样规律地生活。
他把小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脱落的墙皮全部清理掉,落满灰尘的家具也全部擦洗了一遍。
除了整条后街空荡荡的,晚上再也没有喧闹的人声鼎沸之外,好像一切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一日三餐,刷牙洗脸。
他像个乖宝宝一样定时做好每一件事情。
何鱼在阳台种了小白菜,五年的时间小白菜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异,长成了小白菜树,盘踞着狭小的阳台。
何鱼踮起脚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嚼了嚼,眼睛微微一亮。小白菜叶甜甜的很多汁,变的比以前好吃了。
他又在厨房里找出几包过期的方便面和挂面,就着小白菜煮了一碗热乎乎的青菜汤面。
本来还想加两个荷包蛋的,但是何鱼打开橱窗,发现鸡蛋托盘上只剩一堆碎掉的蛋壳,蛋液不翼而飞了。
何鱼安慰自己,就算蛋液还在,过了五年肯定也不能吃了,而且素面不加荷包蛋也很好吃的。
他端着面坐到小屋中间的地上,红着眼睛吹了吹热气。
他还拍照给殷涟漪发了条消息:今天做的素面很好吃[汤面.jpg]
可是食物毕竟有限,两天后,小屋内的食物全部被吃完,小白菜树也变成了光秃秃的杆子,被何鱼用来晾衣服了。
趁着天还没有暗下来,在最后一抹暮色即将消失的时候,何鱼收走了白菜杆上的衣服,锁上了窗户,背着小书包勇敢地踏出了房门。
老旧房屋没有电梯,楼道内昏沉沉的。
声控灯不知何时坏掉,何鱼只能借着手机自带的小灯一步一步地往下挪动。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通往翡翠湖车站的大巴会在每天晚上七点途径后街。
何鱼需要在半小时内找到充足的干粮,然后赶上大巴。
前提是大巴还在运行的话。
直到真正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何鱼的心中仍旧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楼下开了几十年的两家人便利店此刻大门敞开,里边的货架倒了一片,各种商品散乱地堆在地上,不见一个人影。
何鱼站在门外,礼貌地问:“请问有人吗?阿耀哥?”
不出意外,里边没有任何人回应。
何鱼小心翼翼地走进店内,在靠近店门口的地方随便捡了点矿泉水和方便面,然后留下一把叠得平整的现金。
他装好干粮,背着比出门时重了两倍多的毛绒小狗书包,加快脚步往公交站台跑去。
灰暗的整条后街没有一家店铺在亮着灯,拥挤的窗户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斑驳的墙体,从下边抬头仰望像是被无数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
何鱼瘦弱的身影就在密集的注视里一往无前。
像只逆流而上的勇敢小狗。
但是随着他的出现,暗处有什么无形的存在开始苏醒。
它们睁开猩红色的眼睛,露出狩猎者即将餍足饮血的原始兴奋。
哒哒哒哒、哒哒——
何鱼的脚步声又快又急,像一场下在无声小镇里的细雨。
从出租屋到公交站台的这条路,他已经跑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过得无比漫长。
背后忽然感知到了被人注视的感觉,何鱼跑得愈发着急,他甚至错觉地从自己急雷一般的心跳声里听到了另一道不属于他的脚步声。
轻慢的、掌控一切的,似乎是在逗弄猎物的脚步声。
“啊——”
何鱼踢到地面翘起来的地砖,不小心摔趴到了地上。
胳膊处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何鱼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白色的卫衣袖子很快就渗出了一点红色。
他坚强地忍住不哭,从地上爬起来。
一道高大的阴影突然从后边笼罩住他,无形的压迫感袭来。何鱼吓得脸色煞白,嘴唇也在一瞬间褪尽血色。
那道人影没有头……
何鱼的脊背僵硬,眼神惊惧,甚至不敢回头去看。
他低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影子,它抬起了手,五指成爪缓缓地探向何鱼的后颈。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何鱼甚至能感受到后颈处传来的一股凉意。
电光火石之间,何鱼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勇气,闭着眼睛往身后甩了一巴掌,然后埋头猛冲。
他的身高只到对方的肩膀,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到了对方胸前。
何鱼撞开它的身体,慌不择路跑进一处被两栋房子夹在中间的狭窄小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