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珩对徐家的感情很复杂。
前世他什么都不知道,到死都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亲儿子,只不过是不受宠的那个而已。所以他像所有甘愿付出的长子一样,把一辈子都奉献进去,没换来任何东西。
他们扒着他吸了一辈子的血,他不是没怨过,但到底没有几个孩子会恨父母一辈子,他只是怨他们不能把给徐胜的爱分一点给他。
重生之后他知道了自己只是一本书中的炮灰,不仅不是徐家的孩子,还是被遗弃的豪门大少爷,前世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只觉得自己可悲,恨前世的自己不开窍。
这一世他在徐家待的时间很短,还没来得及产生过多交集就直接离开了,迄今为止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徐胜去一中找自己要钱。
但是今天怎么突然出现在郁家?看样子郁夫人和他们聊的还其乐融融。
既然已经离开就不想和徐家再有任何往来,郁珩收回目光,在玄关处换了鞋,说了声“我回来了”就径直上楼。
“哎,等等,小珩!”郁夫人叫住他,有些责备又带着母亲的姿态故意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也不看看谁来了,怎么不叫人呢。”
叫人?叫什么?“妈”吗?可这里并没有他的母亲。
郁珩虽然站下来,但没什么表情和反应看着自己曾经的养母徐氏。
他记忆中的徐氏有些模糊,上辈子徐氏留给他的印象只有冷漠和自私,平日里自己做的再小心翼翼她面对自己时也只会冷着脸,甚至要钱的时候态度都不会软下来,拿到钱转头便立刻欢天喜地给自己另一个儿子花。
这一世徐氏对重生之前的那个郁珩的态度也似乎相差无几,郁珩抬抬眼皮,打量着这个第二次做了自己养母的女人。
鉴于现在身份地位的差别,徐氏不敢像郁珩打量她一样光明正大的看,只敢用眼角偷偷瞄着。
将近一年不见郁珩的样子也和记忆中有了天差地别,虽然还是沉默寡言,但他换上了崭新又好看的衣服,或许因为伙食好能吃得饱了人也变得更加白皙、气色也好起来,他个子更高了些,人也结实不少,这些都是外在的变化。
让她不敢直视的是他内在的变化,他变得贵气了,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一打眼看上去也能立刻分辨出这就是一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少爷公子。
“徐……”刚要开口立刻改了称呼,“郁少爷。”
这位贵公子如今不再是任由她打骂的大儿子,她也无法一开口就理直气壮的从他要钱给自己的小儿子花。徐氏说不清心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滋味。
而郁珩也丝毫不在意她心里滋味到底如何,打量完便如对同待陌生人的语气般问,“你怎么来了。”
徐家今天只来了两口人,徐氏和徐胜母子,徐氏不自在的扯了扯衣摆,讪笑:“我,我们来看看你。”
郁真在他背后幸灾乐祸,“大哥,你养母和你弟弟是特地来看你的。”
郁夫人不轻不重拍了他一下,“这孩子,不懂礼貌。”也不知是在说谁,又朝郁珩招手,“小珩,你养母和你弟弟来看你,怎么也不过来打声招呼?”
郁珩一抬眼皮,“这不是打过了?”
郁夫人皱眉,笑意凝固了一瞬,但马上又是一副豪门女主人和慈母姿态,转头和徐氏解释:“这俩孩子刚考完试,你们家徐胜今年上初、初几来着,是不是也快期末考了?”
这个话题刚刚聊过,郁夫人问徐氏家里的孩子读几年级,徐氏答“初一”,转头没两句话就忘了。
徐氏低眉顺眼又重复了一遍,“是初一,太太。”这个称呼还是她当初在郁家做保姆时养成的习惯,再回主家来仍然习惯同样的称呼。
徐胜从郁珩进门就一直盯着他看,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郁珩身上。
他这位继兄和上次他去一中要钱时判若两人,那时这位大少爷还没什么豪门少爷的范儿,从上到下穿着都很普通,看起来只能算是家庭条件还不错,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他从郁珩的发型打量到T恤、外套、裤子,甚至连腰带手表这种细节都不放过,最后目光落在鞋子上时瞳孔缩了缩。
这款鞋是个大奢牌,他认识!
虽然买不起但不妨碍他逛奢侈品店,之前进店他一眼就看中了这款,谁知一问价格卖的死贵,比那个什么破椰子鞋还贵好几个零。
他哪买得起?就算他把郁家给的钱偷出来也不一定够。想要试试店员还不让试,说是她们店免试,完了还附送他几个白眼。什么玩意儿!
徐胜一直惦记,又被那家店闹的极不愉快,所以对这双鞋的款式和价格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这双鞋竟然出现在郁珩脚上顿时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再看郁珩时眼神完全变了。
不愧是豪门少爷,多少万的鞋买起来一眼不眨,当大少爷可真好啊!
但一想到他这么有钱上次让他给买双椰子他竟然都不给买,转念之间又开始鄙视。别人家的少爷一掷千金都不当回事,他倒好,这么抠门,徐家白养了他这么多年,还真不如养一条狗知道报恩!他满怀恶意的想。
郁珩自从自己的生日宴之后确实在外形上做了些改变,这主要归功于龙戚戚。
小姑娘每天在他耳边唠叨:“郁珩哥哥,你梳这个发型不好看,不阳光,不帅气,我喜欢你生日宴上的发型。虽然郁真很讨人嫌,但他发型还挺好看,你跟他学学。”
“郁珩哥哥,你的衣服太像老干部了。我带你看看郁真的衣柜,他可爱臭美了,但我觉得他的衣服还挺好看。”
“郁珩哥哥……”
搞的郁珩很无奈,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是真的很嫌弃我,不用再拿那个烦人精激励我了。
于是他从一个普通的家庭优渥的男同学摇身一变成了满身贵气的身价上亿的投资者兼豪门大少爷。
至于鞋子他现在当然付得起这个价格,但他不是为了虚荣。
还是代理人苦口婆心劝他“你是大老板啦,虽然是幕后操控,但保不齐哪天就有您不得不见的人上门。您这样年轻再穿得如此随意八成会被对方低看一眼。”
郁珩觉得他这话没道理,真正有能力站得住的脚的人就算披一身破布条也不会被人低看一眼,倒是那些因为外表就把人看低的多半心胸和眼界都狭隘,完全没有合作的必要。
但代理人不干,“您手里握着多少亿的资产连双鞋子都买不起吗?这样吝啬的老板打工我对自己的前程堪忧!”
郁珩被他拗的没办法,最后把卡给他,代理人喜滋滋替他置办了几套衣服。之所以上学还穿着这双鞋是因为出乎意料的舒服,他也就没换下来。
徐胜还是那副黝黑爆痘一身暴发户气质,他舔舔唇,“哥,你这双鞋真好看。”
郁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并不想理他。
龙戚戚听见郁珩回来的动静从楼上跑下来,“郁珩哥哥!”
她之前一直在楼上,听见徐家来人也没下楼。郁姜出生时徐氏早已从郁家辞职,因此也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郁家三小姐,此时见到小姑娘长得玉圆珠润顿时摆出一副谄媚的模样。
“这就是三小姐吧?三小姐好,三小姐长得可真漂亮。”
“你是谁?”龙戚戚明知故问。
“是徐家的养母。”郁珩替她答道。
原来就是你。龙戚戚看了她几眼,除了把自己放低到让人不太舒服的态度之外没看出这个女人有什么特色,只是想不到如此没特色的女人竟然会出做那样让人唾弃的事。
她并不喜欢徐氏,也不爱搭理她,结果徐氏又主动向她介绍自己:“我早前在您家里做过工咧,还是看着郁真少爷出生的,还抱过他。不过没机会照顾三小姐。”她笑的有些用力,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
龙戚戚耸耸肩,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倒是郁真,原本还在一旁看好戏,冷不防听见这个女人提及自己,又非要提抱过自己这么一嘴心里顿时膈应不已,嗤了一声连热闹也不想看了,转身上楼。
郁夫人见他上楼也招呼郁珩,“小厨房还在准备,离开饭还有段时间,你带弟弟也一起上楼去玩吧。”
郁珩什么也没说,牵着龙戚戚上楼,徐胜立马自觉的跟上去。
……
郁珩的房间也大的超乎想象,徐胜跟到二楼郁珩的房间之后又酸了。
郁珩把他拦在房间门口,“三楼有游戏房,我带你去游戏房。”
“我先看看你房间。”徐胜从门口探头,“这么好的房间看看怎么了。”这可比他们家那间小破屋强太多了。
“再说咱们以前还住一个房间呢。”他从郁珩胳膊底下挤过去,“我就看看,又不拿你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郁闻中回家的时候再次听见了小女儿熟悉的哭声,楼下自己的妻子和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女人正兵荒马乱的往楼上赶,连他进屋也没人注意。
郁闻中跟在她们身后上楼,不知道小丫头又受了什么委屈,他考虑自己要不要动真格抽郁真一顿,三天两头就把妹妹惹哭。
到了楼上看到的情景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郁珩拎着一个梗着脖子的黝黑胖墩子执拗的要求他向郁姜道歉,郁姜委屈的抽泣,倒是郁真似乎真没他什么事,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头一颗头来看戏。
“怎么回事?”面对家里珍贵的“眼珠子”郁夫人不禁头疼,这丫头以前不爱哭,现在三天两头就要哭闹一场,都是让她爸爸惯的。
“他是小偷!他偷拿郁珩哥哥的手表!”龙戚戚抢先告状。
徐胜梗着脖子,“我没偷,我就是看看!”
“你都把表揣兜里了,我亲眼看见的!”龙戚戚比他声音更大,瞥见郁夫人和徐氏身后的郁闻中小身子灵活一扭扑进他怀里,“爸爸,他就开始骂我,骂的好难听!”
郁闻中脸色一黑。
他不认识徐胜,也没认出徐氏,但徐氏的脸瞬间煞白,赶紧小跑过去扯住儿子耳朵,“你这熊孩子怎么能骂人呢,快给三小姐道歉!”
徐胜在学校混惯了,和一群年纪参差不齐的未成年整天脏话连篇,被龙戚戚抓包一急之下脱口而出,当时把龙戚戚都骂愣住了。
郁珩倒是听惯了这小子嘴脏,但骂小妹就是不行,当即给了他一巴掌,拎着他让他道歉。
徐胜挨了一巴掌又恰逢叛逆不符管教的青春期,自然不肯认错,不仅如此,哪怕已经人赃并获他也矢口否认自己偷东西。
他死活不认错,徐氏当着郁家一大家子的面就开始揍儿子,徐胜哪里会怕,对徐氏拳打脚踢专挑难听的骂,两个人撕扯到一块。
郁闻中本来因为工作上的事就很烦躁,家里又闹哄哄一片,顿时也想骂人,“这是谁?跑咱们家发什么疯?”
郁夫人也没想到徐氏母子俩能在自家闹成菜市场,也烦得很,“唉,我瞧着小珩也不愿意回去看看,又不能让别人说咱们养的孩子没良心不懂事,我这不就把徐家人请过来一起吃个饭,谁知道这娘俩……”
一旁的郁珩眸色冷下来。
“我还说徐家人怎么会突然上门,原来是你请过来的。你们又要合谋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郁夫人一愣,极其诧异,“你说什么?”
“我说你把她请过来不就是为了给我难堪,提醒我是被什么人家养大的么。”郁珩讥讽的笑笑,“所以你也不用再假惺惺装模作样了,郑姨、郁夫人。”
郁夫人脸上表情全无,连适才的烦躁也找不见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阴冷。
她死死盯着郁珩,两个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