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再次来到这里,是下一周的这天。
这次霍祎把车停在院外,没有坐在里面,也没有在院外等待,而是和我一起进了院子。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刚进院,母亲和奶奶都已在院里,小石桌上剥长豆。
我们相顾,不再像上次那样局促。
“奶奶,妈。”我走去打了招呼,手里还牵着另一支血液滚涌的手。
“我们在一起了,”,我说,“请认真考虑我们!”
两个家长湿润的手停了下来,吃惊,然后是无措,她们相互看了看,奶奶随后招了招手,让我们两个先坐下。
“我和你妈妈…还是接受不了这件事,小泛。”
“你们能一直维持这样?”
“那外人的看法呢?你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说杂话?”
我被她们一人一句问得发懵,霍祎紧握了下我的手。
“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认为重要的人重要,无论他人怎么想,我们都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随即,两位女性露出为难的表情。
最后,我忍不住了:
“妈!爸爸从来没有抛弃过我们!”
一鸣惊人,母亲和奶奶都大惊,我站起身,拉着霍祎,请她们随我们来看些东西。
那时院外土道上的一个小角落,那么不起眼,所以十几年,二十年,从没有人注意那里,朴素却真挚的感情被压了又压,当年的故事被改了再改,成了如今我们后代听来残忍无比的样子。
母亲眼泪打转,奶奶也罕见地落下豆大的眼泪,霍祎和我在一旁默不作声,亲吻着真相大白的空气。
硬土中有一处松散的土块儿,十分出人意料地一翻就开,像总期望着有人能扒开。
那里面深处挖,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来只看一眼,沁人心肺,倒吸口冷气——那时满满一沓老旧的人民币,有零有整,他们下面压着泛黄的信纸和照片。照片里是个与我相似的男人,身边坐着比现在年轻很多的母亲,两个人甜甜的笑似乎从没被岁月冲淡过。
“这是我攒的全部的“私房钱”……”
“……我爱你们,等我回来。”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相——那年男人夜夜不宿原来是少年在教书写字,男人在少年口中捕捉到大城市的风影,他发现那里多么多么好,能挣多么多么多的钱。
所以两人约好一起去到大城市互相接济,美好的未来让男人畅想,太多太多的梦想凝成了力量,可他却不敢正面与家人相谈——或许因为家教。
最后,临走前他做了无法返还的决定——与其向家里人一一说明不如一走了之。
时间紧迫,离少年返回大城市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男人和少年夜夜补习写字读书……
那时男人认为,什么空话都比不上赚上大钱来得实在。
而那年的“私奔”之说,不过是乡里乡亲根据从前男人的谣言所作的推测,东拼西凑出了故事。不过男人和父亲依旧因为是走是留大打出手。
男人那段时间,因为以后的不辞而别心中有愧,日日省吃俭用,藏着些“零零散散”,全部放入那个盒子里,怕家里人发现,便藏在了最不起眼的土道中——他临走想起,准备回去拿出盒子悄无声息地放在夜里等家里人发现时,父亲出现,打断了所有的计划,一切的行程。
最后男人死了,父亲死了,初日只照到了少年身上,铁盒子可能永远被埋藏,那年所所有有的普通故事终究在旁人眼里一改再改,成了众人的“真相”,百口再难辨的“事实”。
“原来他从没离开。”
是这样,我忍着悲痛,握住霍祎的手又紧了紧。
那时总觉得从父亲的故事里找不出一点儿一样,却终于也说不出哪里不相同。
蒙昧的后人们警醒过来,尝到几十年的伤痛都因为这场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