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今天是要独吞这些花吗?”
“啊!”
东瑶被突然冒出来的陆时安吓住,收了这一袋雪莲花是要送回绝情门的,而后等师兄们恢复好了她还要再摘些带回枫山,陆时安的话让本就心虚的东瑶吓了一跳。
她差点站不住一屁股墩坐雪地上,但被陆时安扶住了。
急忙缩回手,东瑶亮着大眼看他,咧嘴皮笑肉不笑,掩饰紧张。
陆时安挑眉,饶有兴趣问:“难道我猜中了?”
东瑶在心里怒了一声,表面却还认真回应着:“师兄走路都没声的,我被吓住不是应当的吗?”
“哦。”陆时安轻挑眉:“那师兄向你赔个不是。”
“那倒……不用。”东瑶瞟向他身下变大足够一人坐的枯扇,想他也是闲散,但灵力恢复得确实不错,上个山路宁愿耗费灵力来御扇也不愿自个走。
不过,这比起她曾经一累就黏着别人帮忙捎她还好些。
东瑶边说着边往麻袋里塞雪莲花,像幼时去捡石子玩一样,抓了一把就塞进去,好在这雪莲看似柔软易碎,捏手上变了个形,一放进袋里又恢复了。
将这一片收完,东瑶又往另一个方向去摘。
陆时安将一只脚踏在枯扇边缘,用手撑着腿,百无聊赖看东瑶将一片一片的花尽收其中,他只觉这花好看,至于用途,也便是拿熬了粥喝了增加点纤薄灵力,他不需要,自也不想去费劲摘。
“这片地的花怎么没有了?”月照的师姐们恢复后,看眼前只剩下一小片的花骨朵,不免疑惑发问。
路逅蹙起眉头,扫了一圈,在另一个雪坡看着个小小的身影弯腰拾捡,他松懈一笑,那笑在看到东瑶一旁的另一个人时又收了回去。
“去看看。”路逅肃然说罢,一跃起便飞了过去。
东瑶早已将需送回绝情门的花藏进庇身空间里,她将后来摘的半袋递给飞来的路逅:“师兄,我摘好了!”
再厚脸皮地摘下去只怕她都会厌恶自己。
路逅无视陆时安:“小师妹,今年就我们几个,花多的是,你只要这么点?”
“哼哼……”
东瑶不及回答,陆时安却在一旁笑出了声。
后来的几人先是疑惑,而后随着路逅瞪了过去:“你笑什么?”
陆时安将手放下,好整以暇看去:“我笑什么还需跟你说?”
路逅觉得跟他废话只是徒增烦恼,冷哼一声,他便不再说话,默了会儿,路逅招呼着飞来的师兄妹们去摘花。
东瑶将余下的半袋拎在脚边,此番心虚得一言不发,陆时安偏又凑上去,打趣道:“这里花多的是,小师妹只摘这么点?”
东瑶瞪了一眼,一只手捂着耳朵,提着麻袋闷闷跑远了。
等终于摘够了花,几人又面临飞雪道这返回的难路,保险起见,陆时安被强行安排晚半个时辰再走。
“凭什么?”他慵懒说着,语字里却是倔强的坚韧。
“凭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路烟愤愤,忍了一路终于爆发,想到被困仙鸟啄了屁股,他脸又红又绿,此刻便将所有不满归结到陆时安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若不是他这天生霉气,他们也不至于此。
陆时安强硬惯了,可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逞能,这些人现在不惧他,大抵是因为济沧真人给他下的禁制,但陆时安又想,他若暴露了自己禁制已破的事,回去岂不又要应付那老古板?
“到底是同门,各位可真厚此薄彼,哎,绝缘门的礼修课是哪个师者传授来着?”
“陆时安!”
陆时安抬眼看向路烟,目若冷霜,那唇却是勾起,颇具挑衅之味。
他记得,这个月照峰的三弟子性子最是暴躁,也很爱凑热闹,当年可是一把菜刀镇了不少局面,将他底下的马腿子揍得鼻青脸肿,长大以后……脾气倒是收敛了许多。
其实,陆时安也不愿跟他们一同道,只是偏叫他留在这冰天雪地里待半个时辰,他不想。
他看了眼东瑶,见她呆呆愣愣看着一言不发,比之在浮生峰那一面她出言维护自己时如此不同,陆时安冷笑,又想起惑姬对他告的小状,虽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那句“不熟”,那句“比不上她师兄”,着实叫他心底愈发郁闷。
陆时安阖上眼睛,任风雪打在耳畔,他冷冷睁开:“若我非要现在就走呢?”
这时,路逅走上前,沉着声似在吓他,也似在警告他:“时安少公子还嫌连累的人不够多吗?”
这一句声小,唯有靠的近的几人稍稍听见。
陆时安瞳孔一震,四目相对,他拳头不觉间捏得更紧。
他是知道的,路逅所言的“人”并非单是同门的师兄弟,还包括自己最为在乎的那个人。
清露仙子陨逝后,这些后来的师弟师妹们知晓的事便只能在他人口中听说,可那时,路逅作为月照的大师兄,年长的一辈人,是亲眼见过清露仙子本人的。
她如似出水芙蓉,娉婷袅娜,莞尔一笑间倾倒众生,是人人为睹其容不惜向绝缘门献上世间珍宝只为偷看她一眼的存在。
绝缘门女修长者稀少,清露仙子孤独时便常往月照去寻勾月解闷,而那时的月照峰只单有路逅和路素二弟子,他们年幼,修炼时得见清露仙子也不会疲惫,偶时,清露仙子上前指点一二,竟也令两个小的心跳不断。
路逅小小年纪,因此常被自家师父勾月真人调侃火气重,脸色常红。
这一状态,便是在绝缘门少公子诞生后转变了,自时安少公子出生,清露仙子便不再往月照峰流连,她患上奇病,往日的精气也消失不见,本就白皙的肌肤惨如白纸,沧无血色。
人人都言,此状是因陆时安在那暴雨突袭的日子诞生,又恰逢魔物拦道,门中人保护不力,伤了清露仙子的根源所致,那时起就有人言陆时安是个不祥之子。
有记忆起,清露仙子就会在他耳边呢喃:“我儿不必自责,怪娘,非要在你降生之期前往仙门大比……遇上那怪天气不怪你,遇上那魔物……是常事,仙灵气息汇聚,会吸引妖魔前来,很正常,所以,谁都不该怪你。”
陆时安一直记得她的话,可在清露仙子逝去的一刻,他也深深怀疑自己,那一天也是个雨天,他被众人拒之门外,不可得见她,小小的一只,不哭不闹,就这么静静在门外往里看,即使什么也看不到。
之后,便是无数的奚落,嫌弃,厌恶,他避之不及,只能迎寒而上。
陆时安睫毛颤栗,看路逅毫不掩饰的恨意,他忽而一笑:“你们最好走快些。”
路逅便不等多言了,他转身,“我们走!”
几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陆时安一拍枯扇,低低咒骂了句,可再抬眼眸,那眼内里的晶莹包裹一丝丝血痕,泛着红,他气不过,又跳下枯扇狠狠踢开了一堆雪。
东瑶被路逅一路拎着飞,像她拎麻袋一样,东瑶觉得很没面子,几次想挣开,却拗不过路逅力道。
“师兄让我和路素师姐一同吧。”她哀求。
路逅心里有气,这么带着她飞,倒让他想起第一次带东瑶飞回月照的那个夜晚,他跟她说了许多,提醒了许多,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东瑶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忍了许久了,所有的情绪都在与陆时安对视的那一刻迸发,像刚通了的泉水,一点点变多,汇聚成河,再入海。
路逅直视前方:“小师妹,你的修炼该提上日程了。”
东瑶心里叫苦,她断然不能勤加修炼,遇上修炼时只能敷衍了事,她想过很多理由来偷懒,这次听路逅这么说,她竟有种不能再松懈了的感觉。
陆时安不在,几人出飞雪道,以及踏出极山的路程便加快了许多,一路无阻。
这叫几人心喜,等回到极山外,瞬间豁然开朗,便是消耗的情绪也恢复了不少。
天又黑了,路逅带着师弟师妹们准备吃剩下的烤鱼,他们搭了个简易的草棚,几人围坐火堆旁,有说有笑。
“小师妹,给你吃。”路素见东瑶心不在焉,将手里的烤鱼递给了她。
东瑶抬眼,接过烤鱼,她吃了这么久的烤鱼,这会儿便是用奇术洒上调料都不足以安抚她的胃,嗅了嗅,东瑶还是接了过来。
食之无味。
月升高空,天上依稀可见几颗星星,这会儿并非秋冬,在极山外空气虽凉,偶见飞雪寒霜,可离得远了便有春暖大地之感。
东瑶轻轻翻了个身,不去惊扰熟睡的师兄师姐们,她看冥夜里隐隐约约的极山山景,看不真切,就像远处并没有那起伏延绵的雪山一般。
她奇,为何早已过了半个时辰,陆时安却还没出来。
难不成又倒霉地惊醒了困仙鸟?
难不成被冻成了雪人?
又或者,遇上了其他的倒霉事?
“还是……赌气不出来了呢?”东瑶呢喃,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陆时安那样自负的人,怎么会任由自己受苦?
东瑶决定不去想了,反正,那个人如何都与自己无关,他们萍水相逢,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去担心他做甚?
但他这样,让她想到了大师兄程夕煌,程夕煌也倒霉至极,有次陪她捉迷藏,卡在山洞里出不来,她也迷,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他,这便叫他被困了整整一天,翌日同门的其他人找到将他带回来时,她的这个大师兄苦得像山下的流民,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陆时安会不会也像大师兄这样被困?若是没人去发现他,他是不是就出不来,被冻成冰雕?
东瑶想得睡不着了,她偷偷摸摸起身,手却被路素拽住:“小师妹要去哪?”
听路素迷糊犯困的声音,东瑶等了一会儿,并没回答,果然,路素手渐渐松开,又昏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冰莲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