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氏承认自己杀人,席间一片躁动。
霍行知却笑着摇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夫人先不要心急。”
接着,他话锋一转,视线望向傅芜问道:“朱夫人是为了帮举贤少爷销毁证据,却不知道傅姑娘去伯爷的书房,又是为了什么呢?”
傅芜没有防范,忽然被霍行知点名,先是一怔,方才怯生生地迷茫问道:“我何时去过伯爷的书房?”
霍行知抿嘴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朱夫人进书房时被你看到了,傅姑娘又安知自己进入书房时,没有其他人知晓?”
江楼月心里暗道一句原来如此。庄举贤看到进入过淇乐伯书房的人,是傅芜,而不是朱氏。
傅芜被霍行知问得一愣,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知道了,夫人从书房出来后,我心里感到有些奇怪,便也偷偷溜进书房看了一圈,却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霍行知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难为姑娘了,淇乐伯生前不同意庄广宁和傅芜姑娘的婚事,一定让你很苦恼吧。”霍行知同情地对傅芜道。
傅芜垂下眼睑:“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傅芜不敢妄议”
庄广宁在旁轻轻握住她的手,傅芜感激地抬起眼看庄广宁,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霍行知话锋一转,又道:“傅姑娘配的这安神香,倒是有些妙处。”
说着,霍行知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将里面的香料倒了些出来,用两只修长的手指碾了碾,放到鼻尖轻嗅。
一阵淡淡的香味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江楼月鼻翼翕动,闻着空气中的味道,和傅芜用的香似是同一种。
“不瞒姑娘所说,霍某对香料,也略通一二。”霍行知望着傅芜,柔和地说道。
他对香料何止略通一二。
寻常人都以为,霍行知身为霍家嫡长子,又和当今太子是莫逆之交,为官之路自然一帆风顺。
鲜有人知的是,霍行知也是从一个小捕快,一点一点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恰恰因为他的出身,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将他当作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他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地证明了自己,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能够让六扇门上下一心对霍行知心服口服,凭的是他非比常人的努力,以及对真相的执着追索。
若是非要说他比常人要有优势,那么就是以他的身份和人脉,能够比别人更容易地找到更好的老师。
霍行知的药理学,是跟当代大家顾思邈学的。
《神农本草经》曰:“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主治病;用药须合君臣佐使。”
去傅芜院里拜访时,霍行知就注意到,傅芜用的香,是以远志为君、甘草为臣,辅以香草,而她服用的香药内含合欢皮,起佐使之用。
远志虽为安神良药,然而若和芫花同用,则易使人迷醉,有麻痹神经的副作用,若是长期使用,则易致人疲倦不堪,乃至猝死。
不过芫花并不常见,因而,也很少有人在使用远志过后中毒。
第一次踏入淇乐伯的书房,他便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芫花之香,然而他在房内搜寻了一番,淇乐伯的香炉内空空如也,并无所获。
霍行知微微一笑:“只是霍某有一事不明,傅姑娘用此香时日已久,难道不知道芫花与之相克?何故要在城西的香药铺买芫花香囊?”
傅芜脸色有些苍白,疑惑道:“芫花与我用的香药相克,竟有此事?”
霍行知面无表情道:“哦,这么说来,傅姑娘不知道?既然如此,淇乐伯府在城东,城西的香药铺离此处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傅姑娘若是要买香囊,城东便有,何苦舍近求远呢?莫非是以为城西的香料铺,我便追查不到吗?”
傅芜听了,反唇相讥道:“我初来京城不懂得规矩,竟不知京城有此规定,难道城东之人,便只可在城东买东西?”
说罢,她感到庄广宁握着她的手轻轻放松了些,心里不禁一阵懊恼,又连忙道:“大人若是不提,我险些忘了,前些日子我和母亲刚到京城,自然四处都要转转。许是恰巧转到了城西的香药铺,我觉得稀奇便多买了些香囊,原是准备回金陵后送给小姐妹们做手信的。”
“既如此,那些香囊姑娘可还留着?”霍行知看着傅芜。
傅芜感到庄广宁也正盯着她,等待她的答复。
她眨了眨眼,摇头道:“我将香囊买回来后,随身佩戴,却感到精神日渐萎靡,后来查了医书,方知芫花与我所用香药相克,便将香囊全都丢掉了。”
说罢,怕霍行知不信,她着急道:“是真的,青竹可为我作证。”
众人都看向站在傅芜身后的青竹,青竹见状,点点头道:“那香囊买回来后,小姐总是困倦不堪,后来查了医书方知道芫花和远志相冲,于是便让我把几个香囊都扔了。”
“是你亲手扔掉的?”
青竹点点头:“正是。”
霍行知笑了:“这么说来,青竹姑娘也通药理,懂得辨香识药?”
青竹连忙摆摆手:“奴婢不懂这些。”
“哦?”霍行知挑眉问道:“你是傅姑娘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傅姑娘的香药,不是你帮她配制的?”
青竹摇摇头:“平日里配香配药都是小姐亲自动手,我最多帮她打打下手罢了。”
“那若是在你扔掉香囊之前,傅芜姑娘早已将其中的芫花调包,你可分辨的出?”
“这……”青竹想了想,为难地摇摇头。
“那就是了。”霍行知笃定地说。
傅芜求助的目光投向江楼月,又看向庄广宁。
庄广宁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霍大人可有证据,证明傅姑娘将香料调过包?”
霍行知一脸诚实地摇头道:“没有,只是我的猜测。”
江楼月正在喝茶,听他此言差点喷出来。
搞什么啊,看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竟然都只是猜测。
没证据可以这样乱猜的吗?
但是,傅芜方才明明说自己并不知道芫花与远志相克,现在却又说自己查了医书后将买来的香囊扔掉,确实有些可疑。
傅芜恳求地将目光转向江楼月:“江掌柜,求您替我主持公道啊。”
江楼月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软,挠挠头发,对霍行知劝道:“这个,霍大人,若是没有证据,会不会一不小心冤枉了好人……”
庄广宁也点头附和道:“霍大人,江掌柜此言甚是。”
霍行知哼了一声,警告地瞟了江楼月一眼,江楼月被他的眼神威慑住,只好低下头默默地继续喝手中的茶。
好好好,我乖乖吃瓜行了吧。
霍行知话锋一转:“蹊跷的是,淇乐伯书房的香炉我检查过,里面干干净净,连香灰都没有。”
他转向朱氏:“朱夫人当日可是以为,举贤少爷偷了傅芜姑娘的香药后,给伯爷的香炉里下了药,故而才将香灰也一并处理了?”
朱氏的脸上阴晴不定,她原是要否认的,但看到如今霍行知的怀疑似是转到了傅芜身上,朱氏在心中思量了一会儿说道:“香灰确实是我倒掉的。”
霍行知叹了口气:“朱夫人呐,莫非你就这么信不过自己的孩子?”
朱氏沉默不语,霍行知嘴角上扬,笑道:“好在,夫人仅仅倒掉了香炉中剩余的香灰和香料,却忘了处理伯爷存放在橱柜里的那些。”
霍行知指着桌上摆放的香炉,说道:“那些香,我替夫人取来了,我们不妨打开来一同检验。”
说着,他亲自走到席边,将香炉揭开。
“劳烦夫人请位药师来检验一番,若我没有料错,此中正是混入了芫花的傅芜姑娘的香料,这府里除了傅姑娘本人,无人知晓她的香料和芫花相冲,足以证明小公子的清白。”
朱氏一听来了精神,连忙叫人去请药师。
江楼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傅芜,只见她眼中含泪,紧紧咬着下唇,脸色一片惨白,庄广宁仍轻轻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她心里才觉得有些许安慰。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该作何言语,只静静地等着药师来揭开谜底。
谢谢留言的小可爱
你大概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是多么大的鼓励。
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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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