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芜听到霍行知这样安慰她,心里有些惊讶,但也高兴,面上露一丝宽慰。大抵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她不禁眼眶微微泛红。
江楼月也有些讶异地望向霍行知,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温柔细腻的一面。
傅芜惨然一笑道:“大约是我做错了吧,若是早点坦诚相告,庄二哥便也不会在我身上枉费一番心思。”
江楼月听到此处,心中不忍,劝慰道:“傅姑娘虽然不该瞒着庄二爷,但是,此事终究不是你的错,他也应该体谅你的苦楚才是。”
傅芜听罢,眼角滑下一滴泪,她迅速用衣袖拭去,说道:“是啊。我原以为庄二哥他……是我太天真了。”
霍行知又问:“那天早上,庄广宁和淇乐伯发生了争吵,你可知道个中缘由?”
傅芜的声音低沉下去,答道:“那日早上,庄二哥来向我娘说,近日里就挑个好日子去金陵提亲。谁知,后来我便听说,他与庄大哥吵架了。
具体什么缘由,他不曾告诉我,但是,那日过后,庄二哥对我都不理不睬,想必,也是听说了我在金陵的往事吧。不知这和他与庄大哥吵架,是不是有所关联。”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那晚在宴席上,我见广宁哥对我态度冷漠,心里十分难过,因此见到严家哥哥时,忍不住便对他出言不逊,如今倒让两位大人看笑话了。”
霍行知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
霍行知继续问道:“庄广宁和庄广陌两兄弟之间,平日里关系如何,傅姑娘可知道?”
傅芜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庄二哥有些怕庄大哥,他自幼丧父,总跟我说,庄大哥就如同他父亲一般,严厉、权威,难以亲近,不过,他心里自然是敬爱他大哥的。”
他又问道:“傅姑娘,周夫人,二位在府中住了这些日子,据你们观察,淇乐伯和伯夫人关系如何?”
傅芜和傅周氏听他这样问,有些惊讶,细细想了想,傅周氏答道:“伯爷和夫人之间,就如寻常夫妻一般,虽说不上如胶似漆,但也相敬如宾,我看不出什么错来。”
傅芜也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伯爷为人十分严肃,小少爷举贤因为行事不羁,常常挨骂,我听说夫人和伯爷时常为此事吵架,旁的就没什么了。”
霍行知与傅芜一问一答,江楼月在旁一边听,一边观察着傅芜的住处。
早在第一次在博雅斋见到傅姑娘的时候,她便察觉,傅芜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药香,浓而不烈,淡而馥郁。
如今在傅芜房内,这味道更绵延不绝。
时人也兴在身上佩戴香囊,且现在又正值端午前后,大燮国民无论男女,多有佩戴香囊以驱虫避蛇的风俗,坊间的香料店,在这个时节也一向是宾客盈门。
然而傅芜身上的香味,却有些不同寻常,总觉得仿佛在哪里闻到过似的。
江楼月随口问道:“傅姑娘房里这香味好别致,不知是在何处得的,我也去买些来,哄我那小书童开心。”
傅周氏笑道:“这可使不得,这香,寻常人可不能常用。”
“哦?这是为何?”
“这些年,芜儿夜里时常不得安寝,才特意配了此香,但这香不可单用,还要搭一枚药丸,平日里按时服用,方能安神、解乏,镇静精神,而又不至令人昏昏欲睡。
否则,单用此香,寻常人闻久了,或是使用不得法,昏睡不醒也是有的。”
霍行知蹙眉道:“原来如此,那这香平时可须收好了,以免他人误用。”
傅芜点点头:“霍大人说的是,这香我向来是用多少制多少,若有多的就放在香奁里,寻常人也寻不着的。”
江楼月一听来了兴致:“原来傅姑娘还会制香。”
傅芜抿嘴一笑,道:“旁的香也不大会,只这一种,久病成医罢了。”
几个人在傅芜屋里坐了一会儿,霍行知与江楼月起身告退,又在迟墨的带领下到了庄举贤的住处。
庄举贤是淇乐伯唯一的子嗣,他的院子与淇乐伯相邻,两院之间只隔了一道矮墙,中间一道垂花门,将两院连通。不过此时,垂花门正紧闭着。
霍行知走到门前,用力一推,却没有推动。院子里的婢女见到,上前道:“霍大人,这门从那边上了锁,您从这边推不动的。”
“哦?”霍行知问:“这门平日里也上锁吗?”
那婢女摇摇头:“老爷出事之后,夫人才命我们锁上的。
这道门过去便是老爷夫人的院子,离老爷的书房也近,老爷过去,时常叫少爷到书房里去回课,平日一向是开着的。”
“唔。”霍行知点点头,不再追究,转身向院内走去。
婢女引着一行人到书房,安排霍行知和江楼月二人坐下,又上了茶,对二人福了一福,说去叫庄举贤,便出去了。
江楼月打量庄举贤书柜上的书,从四书五经六艺到史记资治通鉴,崭新而整齐地排列在书柜上,简直像是一个古代书房的样板间,标准得不像是真的。
江楼月偷偷凑到霍行知耳边,小声说道:“都说这个庄举贤,平日里最痛恨读圣贤书,只爱在脂粉堆里厮混,如今看这书房,便知传闻非虚。”
霍行知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你对这庄府上下似乎了解的很清楚啊。”
江楼月不知他是不是话里有话,心里一紧,冲他吐了吐舌头,赶紧低头喝茶,不再多言。
正所谓言多必失,对着霍大人说话,还是小心为上……
等了好一会儿,庄举贤方才懒懒散散地在刚刚那个婢女的搀扶下走进来,见到霍行知和江楼月,作揖道:“霍大人久等了。”
说话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脂粉味扑面而来,熏得江楼月侧头屏息。
她见他脚步虚浮,两颊微微泛红,心里奇道:“这庄举贤莫不是喝醉了?中午用膳时也没有见他饮酒呀?”
霍行知也问旁边的侍女道:“小伯爷可是醉了?”
侍女一脸为难,没来得及答话,庄举贤便抢先道:“霍大人说笑了,我热孝在身,自然是不能醉的。”
说罢,庄举贤故所神秘地对着霍行知一眨眼,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样子。
霍行知对此很无语,却也无可奈何。
按大燮律法,至亲去世四十九日内为热孝,饮酒、奏乐、舞蹈、玩乐皆为禁忌,若是认真追究起来,是要入刑的。
然而案件尚未查明,此刻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哈哈哈哈。”庄举贤踉跄地几步走上前来,坐到了霍行知的身侧,嬉笑道:“霍大人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
霍行知也不恼,问道:“令尊去世当晚,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吃肉,饮酒,一如往常。”
“宴席上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或是你觉得值得一提的,现在不妨都说与我听听。”霍行知仍在发问。
“能有何不同寻常?大家都一如既往地虚情假意,说是为我父亲庆生,我看,应当说是各有所图还差不多。”
“各有所图?”江楼月出声问道。
庄举贤看过来,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视江楼月一番,仿佛在评判她是否有资格聆听他接下来所说的话。
“伯府上下,谁不是图家父的钱财、权力、虚名罢了,成人世界的虚伪丑恶,江掌柜想必比我更了解。”
霍行知却不肯就此放过,继续问道:“每位宾客,分别图什么样的钱财、权力、虚名,赎行知愚钝,还请小伯爷明示。”
“我哪里知道,你们问他们自己去啊?只是,若不是别有所图,他们又何苦聚在我父亲这般古板严肃不近人情的人身边,百般讨好?”
江楼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个中二少年,她还当他知道些什么不同寻常之事,看来也只是愤世嫉俗罢了。
“这样说来,你对淇乐伯,又图什么?”霍行知反问。
“我?”庄举贤嗤之以鼻道:“我一个不成器的败家子,自然是贪图这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咯……”
“小伯爷”,霍行知转了个话锋:“伯爷去世那晚,小伯爷一直没有离开宴席,直到散场吗?”
“我中途起身解溺了”,庄举贤嗤笑一声:“不知是不是不小心触犯了王法?”。
霍行知不急不恼,继续问道:“小伯爷如厕,可有家仆跟着?”
“我独自一人去的。”庄举贤冷笑一声:“即便是有仆从跟着,即便我去了别处,现如今我说我去如厕了,还有下人敢说不是不成?”
霍行知失笑,又问道:“那小伯爷可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大约多久?”
庄举贤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概不记得。
霍行知无奈,又问:“那一日白天,庄广宁与淇乐伯在院子里吵架,所谓何事,小伯爷可知道?”
庄举贤想了想,反问道:“二叔和我父亲吵架?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霍行知问道:“那天你一直在家中吗?”
庄举贤摇摇头:“我前一晚和朋友在爱晚亭饮酒,醉了便直接夜宿在外,到了快用午膳时才赶回来,哪会知道这个。”
说到这里,他偏着头想了想,继续道:“那日他难得在家午膳,脾气却比往常更坏些,见了我便是一顿臭骂。我原以为是有什么烦心的公务,如今看来,难道是因为早上同二叔吵了架?”
庄举贤用手摩挲着下巴,有些幸灾乐祸地继续道:“二叔平时温良恭顺的很,竟然也敢与父亲顶嘴吵架?肯定是为了他那小情人傅芜。”
霍行知又问道:“你既然说淇乐伯不近人情,那么家中其他人,可有和伯爷发生过什么冲突?”
庄举贤歪着头想了想,半晌忽地叹了口气,道:“他是一家之主,人人捧着,冲突最多的,恐怕就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没想到,他那样的人,到头来竟这样轻而易举地死了,真是可笑……”
说着说着,庄举贤眼眶泛红,他摇摇头,又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
江楼月见他这副样子,却又想到中午他低头吃饭时悲切的神色,忽然有所领悟。
说到底,庄举贤也只是个新近丧父的十六岁少年,不羁或者愤怒,或许都只是他的保护色吧。
这样一想,心里便柔软起来。
到底还是个正值青春期的中二少年啊。
冷冷的榜终于结束了哈哈
所以恢复成隔日更,下一章24号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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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