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桌上众人都变得十分沉默。
被骂小白脸的肖齐看了一眼许婆子的脸色,又意会了许清扬安抚的眼神,便老老实实坐好,大口吃起了饭。
见肖齐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戴氏正要发作,便被钱氏用一块鸡肉堵住了嘴:“奶,吃肉。
乡下人平常吃不起肉,许家还好点,许老汉和许老三会时不时去山中野猎,给家里换换口味。
但野猎是一件看运气的活儿,有时收获颇丰能维持家里近半年的收支,有时一连几月都颗粒无收,扫兴而归。
今天能吃上肉,还要多谢一只年事已高的老母鸡已经一月都不曾下过蛋,许婆子得知后,便作主让许清扬宰了,家里烧个鸡肉吃。
许老三夹了一块豆腐,吃进口里细嚼了两下,不由大赞道:“今天这豆腐怎么这么入味?真好吃。小妹你的厨艺真是越发好了,我看可以去镇上开馆子了。”
坐在他对面的杨氏闻言,立即将自己附近的豆腐端到了许老三面前。
许老三本来还略带调侃的面色一下变了,没什么表情地又给碗推了回去,撇过头不去看杨氏望着他有些难过委屈的神色。
夫妻俩这眉眼官司被肖齐收入眼底,他有些心生疑惑。
不是说当时许老三为了说服爹娘同意杨氏入门,做了不少荒唐事吗?怎么今天这么打眼一瞧,许老三对杨氏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许婆子给许老三甩了个白眼:“整日就会拿你小妹打笑,她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好抛头露面去开馆子。”
许清扬笑道:“三哥,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肖齐先叫我用盐水焯一遍豆腐。但也就今天试一下,听说现在西北还在时不时打仗,盐价又涨了不少,不能浪费了。”
众人均赞同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戴氏伸长胳膊去夹豆腐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她悻悻地收回手,又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胡闹!现在盐比金子贵,咱家经得起你们这样折腾?”
说罢,戴氏捂住心口,哎哟哟直喊痛:“被你们气得胸口痛……赶紧叫这个小子滚下去,看到他就吃不下饭!”
许婆子到底是戴氏名义上的儿媳,不好太过忤逆公婆,只得朝肖齐使了个眼色。
肖齐加快吞咽速度,一连夹了好几个菜放碗里:“姨母,表妹,哥哥嫂子,我去厨房吃了。”
他刚一走,许清扬也站了起来,把戴氏跟前的鸡肉端起来:“奶,这鸡肉是肖齐炒的,你应该也看不上,我就给大家分了。”
一只鸡只切了半边,另外半边腌制了起来,留到节日吃。半只鸡本就肉少,更何况许家还有十个人,一人几口就没了。
许清扬把仅剩的鸡肉分给了除戴氏以外的其余人,朝面色青紫的戴氏笑道:“奶,我也去厨房吃了。不留下来碍着你的眼。”
许老二、钱氏两人纷纷瞪大了双眼,小妹平时面对戴氏的冷落和打压一直都忍气吞声的,怎么今天不忍了?
他们殊不知,许清扬已经将肖齐看作了“盟友”。
如果说许清扬是有招婿的想法,但招肖齐是属于无奈之选,选个来历明晰的男子不比后山突然冒出来的肖齐好?
可自打昨天,肖齐拖住戴氏让她赶紧跑回家,宁愿自毁名声也想保全许清扬的时候,肖齐已经成了她的必选。
戴氏以前就学那些达官贵人们的规矩自诩节妇,还常把许太翁挂在嘴边上,孝道大于天,压得全家人心里再不满,面上也不敢多说什么。
许清扬知道肖齐昨天那番话可是彻彻底底得罪了她,以戴氏的小心眼子,不拿肖齐出气是绝无可能的。
君投之以李,妾自当报之以桃。
厨房里,肖齐正坐在柴火垛上吃饭。
现代的他吃惯了精米细面,饿了几天,竟然觉得古代的糙米其实也还不错。
可惜杂交技术实现起来比较困难,而且现在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世状况,不然他就去改良水稻品种,造福一方百姓了。
农学生在古代还是有一点用的嘛。
他苦中作乐地想。
灶火还没熄,上面烧着一大家子人要用的热水。夏天又热,肖齐擦了擦汗,门突然被打开,肖齐扭头一瞧,原来是许清扬也端着自己的碗过来了。
肖齐有些诧异:“你怎么也来了?那老太婆也赶你了?”
许清扬摇摇头,坐在柴火垛的另一侧:“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顿时大为感动:“姐,我果然没看错你!”
但很快,肖齐又垂下了眼睛,露出无所谓的笑容:“但你没必要陪着我,我都做好准备了,既然得罪了人我就不怕人报复回来。不就是不让上桌吃饭么,我脸皮厚着呢,在哪儿都能吃得香。”
许清扬弯起眼角,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脸皮厚:“我又不委屈,早就想跟她发一回脾气了。”
趁着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许清扬赶忙和肖齐说清了自己家里的基本情况:
“我大哥大嫂在镇上不跟我们过,他们有一对儿双生女儿,长得一模一样,只比我小几个月,只是性情被养得更加内秀,你在她们面前可不能……可不能在我面前似的那般无状。”
肖齐点头应和绝无可能。
直到许清扬提到许老三和杨氏,他这才提出自己的疑惑:“按你说的,当初三哥不顾大家笑话也非要娶三嫂,应当是很喜欢她吧?可今天晚上我冷眼一瞧,三哥对三嫂的态度似乎也不怎么热络啊,对她还没对我好。”
提起这个话题,许清扬其实也疑惑了许久。
说起来这杨氏过门也快三个月了,按理说新婚燕尔,三哥一个大男人应当不舍得离开娇儿美妻才对。可这几个月许老三像家里有瘟神似的天天往外跑,一连几天不回家都是家常便饭。
放在还未成亲之前,许老三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外过夜,现在成了亲,反而越发不着家了。
反观杨氏,她对三哥经常嘘寒问暖,三哥不在家,她有时候好几次都抱着胖财在门口守着。
好在这会儿天气好,才五六个月大的婴儿抱出去不怕生病,不然许婆子早就要骂人了。
“我也不知道,人当初是三哥非要娶的,娶进来了又把人冷着,反正我做妹妹的是管不着哥哥。”
许清扬撇撇嘴,忽然想起柜子里还放着今天没吃完的槐花糕,便起身端了出来,道:“今天白天你忙着练砍柴,也没能吃上一块儿,试试?”
糙米吃多了硌牙,正好试试软糯可口的米糕。
肖齐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米糕就往嘴里送。
甫一入口,槐花的清香与红枣的香甜便在口齿间肆意弥漫开来,在中和上面粉的嚼劲,让人胃口大开,吃了一块还想接着吃下一块。
没几下功夫,肖齐便把盘子里仅剩的四块槐花糕全吃完了。
他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双手作枕躺在柴火堆上,一条大长腿不得不屈服于厨房狭小的空间而蜷起:
“我以前也没那么爱吃零食啊…老天爷不会是为了让我吃上你做的美味,才让我穿越来的吧?”
想起自己一穿过来睁眼看见的就是许清扬,肖齐越发肯定这个想法
……难道是老天看不过他母单二十一年,专门来给他送媳妇儿来了?!
肖齐浑身一震,立即收起了大大咧咧的笑容,用一种异常认真的眼神望着许清扬。
人帅是很有优势的。
特别是肖齐正经起来的时候。
被橘黄色的火光这么一照,他的眉眼浓淡如同一幅山水画,凤眼微敛,浓长的睫毛盖住眼中些许的水光,望着人的眼神深情而认真。鼻挺而秀气,薄唇紧闭,嘴角下扬,叫人看了心里直打颤。
许清扬被他看得低下了头,只余一双红红的耳垂暴露了少女此刻的心情。
肖齐也有些不自在,连忙找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啊?槐花糕好吃到我都想吞了自己舌头。”
许清扬回想道:“我五岁的时候,有天就我奶和我在家。奶她只做了自己的饭,我说饿,她让我自己想法子。我个子矮够不着柜子里的吃食,就饿了整一天,一个人悄悄趴在厨房的稻草垛里哭。”
她轻声道:“我当时就想,自己一定要学会做饭,这样谁也饿不着我了。”
没成想许清扬和戴氏还有这一层恩怨。
听罢,肖齐只恨昨天没能把戴氏掼倒在地上,让这老妖婆真把腿摔坏了也好,祸害不了其他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清扬,不管你怎么看我,真夫君也好,假赘婿也罢,打从此刻起,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我都把你当我真正的未婚妻子对待。”
绝不让其他人欺负你。
肖齐的语气真诚而炽热,许清扬听了,只觉有一股火从心里最深处熊熊燃烧了起来。
恰如此时此刻,印在彼此眼中的、跳动的火光。
噼啪一声,灶台里的柴火爆裂了一下。
此时门被打开,二人均被吓了一跳,回头望去,门后露出许老二一张憨厚朴实的脸。
他先是朝肖齐客气一笑,随后对许清扬说:“小妹,你出来一下。”
许清扬慌慌张张直站起身,什么也和肖齐没说便出了门。
等到门被关上,屋内彻底恢复了宁静,肖齐尴尬地挠着头,心里只想抽自己一耳光。
叫你上头!这下好了,许清扬该不会觉得自己很油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