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您说什么?”曾律师难以置信。
南方冬日的庭院里,陈潇潇盖一条薄毛毯躺在摇椅里。
摇椅缓慢摆动,像婴儿车一样,给人的情绪提供舒缓的弹性空间。
“我决定暂缓签字,”陈潇潇语速缓慢,显然深思熟虑,“那边如果询问原因,就说请Ava直接联系我。”
挂断电话,陈潇潇把手机撂在手边的藤编茶几。
闭上眼睛,阳光裹挟户外的微风,有种度假胜地特有的宜人氛围。
今天周一,但她没去公司。
或许因为依然觉得虚弱,或许没有需要处理的急事,也或许被任远说服,她想停下来稍事休息。
荷兰的清晨来的晚一点。
七点半,张戴维如常享用早餐,收到了Ava的电话。
“她不肯签字?”
“是的,她的律师刚刚通知我,签约时间无限期延长。”
这倒出乎张戴维的意料。
他私下一小块面包,精钢餐刀随意涂抹黄油,问:“原因呢?”
Ava有些惭愧:“不清楚,律师也没有给出合理解释。”
张戴维笑一声:“她要的条件已全部得到满足,临时反悔,还能有什么原因?”
Ava迟疑:“难道澜思董事会不同意?”
“她未必会告诉董事会结婚的消息。”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
Ava沉默,百思不解。
张戴维吞下最后一块面包,擦擦嘴站起身:“查查最近她身边有什么男人。”
*
关于圣诞和新年,陈潇潇记得任远曾说过,圣诞过去的第二天,你会立马忘记这个节日,但是新年不一样,之后的很多天,空气中的爆竹味和满街的喜气洋洋,都在无时无刻提示着你,这是新春伊始,一年当头。
作家总是敏锐的,善于捕捉普通人发现不了的细节。
他们的感性神经更加发达,对于快乐和痛苦的感知力更为强大。
十二月底,澜思大厦来了位不速之客。
陈潇潇闻声下楼的时候,一辆黑色林肯领航员就停靠在旋转门外的落客区。
车窗贴着黑膜,与黑色车漆融为一体,清晰如镜。
陈潇潇走到跟前,玻璃匀速落下,Ava露出半张脸:“太太,张先生来了。”
其实她不说陈潇潇也看得见,张戴维就微笑坐在后排,一身没有牌子但一看就是顶奢的休闲装,双手交握盖在小腹,绅士翘着二郎腿。
车门打开,陈潇潇上车,林肯车一路向南,去往深市市区。
“没想到中国的冬天这么热。”张戴维说。
他嗓音富有磁性,以及一种非常特殊的、充满掌控感的力量。
陈潇潇坐在他身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中国疆域辽阔,这个时候长江流域跟荷兰的温度差不多,再往北会更加寒冷,至于最北端与西伯利亚接壤的部分,恐怕得零下几十度。”
“这很有趣,不用出国就能体验不同的气候。”
“张先生想在中国待一阵?”
陈潇潇笑容明媚,但俨然一副接待贵客的模样。
张戴维姿态放松地坐在宽阔的座椅里:“如果有假期,当然希望你陪我四处转转,说起来我也是中国人,对国内情况一无所知,人家该说我忘本了。”
“怎么会,我一直非常感激您支持国内企业的发展,没有您就没有澜思的今天。”
陈潇潇的感激之情是真的。
如果不是要她在这个时候跟他结婚。
Ava坐在前排,闻言回头:“太太,口头感激不算感激,希望您能落到实处。”
她蓝色的眼睛总透着强硬和能干。
“Ava你说协议?”陈潇潇笑,不介意率先点破,“你误会了,有些细节我需要再斟酌斟酌,因此决定延期。”
完了又冲着张戴维补一句,“这种小事还麻烦您亲自飞一趟?”
“当然不是,我来是有些工作需要亲自处理,顺便看看你。”张戴维望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吃顿饭就走。”
他们果然吃完午餐就离开了。
陈潇潇送他们到机场,看到登机牌上的目的地愣了一下。
武市。
他们要去武市。
没等她细想,一行人已经走到安检口。
张戴维温和说:“深市这几年好像又有了新变化,元旦后我会再回来一趟,如果有时间,陪我们走走?”
“当然。”
送走张戴维,陈潇潇沿着十天前那部扶梯下楼,来到达到层。
今天原本就计划来机场,接一位国外回来的朋友。
陈潇潇从小到大朋友很多,直到接手澜思忙的昏天黑地,实在没时间聊微信、聚餐,以及打本看电影,才慢慢联系得少了。
但朋友毕竟是朋友,虽然不经常闲聊,真有事,一条微信就能把她从工作里拉出来。
出口人来人往。
陈潇潇等在十米远,忽然幻视某个人的身影,挤过人潮向她走来。
再一眨眼,那道身影消散。
“陈——潇——潇——”有个年轻女人抱臂站在她面前。
陈潇潇回神,扑过去:“啊苗姐,你终于回来啦——”
欧禾回国是这段时间她最开心的事。
大小姐姓欧,单名一个禾,从幼儿园起陈潇潇就叫她苗苗。
当初卫鹏在京市提到的“书店是欧小姐家的产业”,所谓“欧小姐”,就是欧禾。
虽然家里做书香生意,但欧大小姐的气质跟文化毫不沾边。
她一副刚从夜店出来的清凉打扮,戴着宽大的墨镜,高抬下巴:“刚刚发什么呆?我出来都半分钟了你也没看见我!怎么?我美得没有辨识度了?”
陈潇潇正要怼,忽然看到她身后冒出一个乖巧年轻的小男生,立即回头找到欧禾的眼……墨镜。
“哦,我朋友。”欧禾烈焰红唇,不在意地笑笑,也懒得介绍名字,一扬脸,“走,去酒吧。”
她个子一米七,很轻松裹挟着陈潇潇往前走。
那小男生推着两个大箱子,毫无怨言跟在两人身后。
“他是谁啊?”陈潇潇用只有她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
欧禾大大方方:“我朋友啊,刚不说过了。”
陈潇潇:“……”
走出到达大厅,两人……或者三人,同时发现一个问题——陈潇潇没有车。
“你怎么回事?”欧禾纤细的食指挑起墨镜腿儿,锐利盯着她。
“我忘了呗,”陈潇潇理所当然,“刚跟朋友的车来的。”
“那你朋友的车呢?”
“他飞走了,车……忘了问。”
“……合着今天是顺便来接我。”
欧禾递个眼色,男生立即放开行李叫车,三人直奔酒吧。
陈潇潇本想送她进去就返回公司,却被欧禾一把按住。
“今天你是我的,”欧禾笑,慵懒勾过来了一瓶百威,“喝。”
“大白天就喝哦。”陈潇潇皱眉推开。
欧禾吹瓶一饮而尽:“喝酒只为高兴,还分什么时候……你说对不对?”
后面的话问的是那个小男生,声线轻佻。
男生乖乖点头,仿佛完全没有个人意志。
欧禾却满意极了,用下巴指着中央的小舞台:“去跳舞,我想看。”
完了对陈潇潇说,“他跳舞可骚了。”
那个男生立即跑到酒吧中央,身体跟着鼓点飞快舞动,赢来邻座一阵阵喝彩。
陈潇潇目瞪口呆,胳膊肘戳身边微醺的人:“你干嘛呢?”
欧禾笑一声:“各取所需咯,他跟着我好处不少,当然也有代价,你喜不喜欢?”
喜欢个鬼。
陈潇潇如坐针毡,不忍去看。
“对了,你今天送的什么朋友啊?”欧禾漫不经心。
提到这个陈潇潇眼神细不可查一黯:“生意上的朋友,没跟你提过。”
“不是有情况?”
陈潇潇叹口气,又笑了笑。
忽然有点想喝酒了。
欧禾贪恋看着小男生的脸,狐狸般勾魂的眼睛被酒吧迷醉的灯光映照地五彩斑斓,轻轻问:“你就没发现,他长得很像……”
她说不下去,嗤笑一声,眨了下眼睛,水汽氤氲。
陈潇潇先是一愣,然后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很多年前,另一个男生的脸。
那个男生个子很高,总是用手指勾着校服,懒散搭在肩头,因此气质上少了乖巧和阴柔,多了些傲娇和跋扈,欧禾当年强行解释那是痞帅,陈潇潇只觉得他瞧不起人。
高中毕业到现在,七年了。
陈潇潇很无语:“你还没忘了他?”
她只模糊记得这么个人,具体长什么样子已经模糊。
还有……叫啥来着?
欧禾笑嘻嘻:“我早忘了,在英国这些年差不多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我例假都没那么准。”
然后她歪头,“你呢,还是好多人追你吧。”
陈潇潇:“很少。”
“不可能。”
“真的很少。”
“那是你在有苗头的时候就给掐死了,你很擅长干这事儿。”欧禾笑,目光又移到舞台中央。
她的小男朋友舞技了得,几分钟已经有女的上去递酒。
他昂着头,沿领口倒下去,透明微黄的酒液瞬间纯白的T恤,粘在身上勾勒出惹火的身材。
“芜湖——”
欧禾双手作扩音喇叭状起哄,笑得愈加开心,“好玩吧,习惯这种状态后,你就会发现,男人都差不多,要求不必太高,只要这段时间他喜欢你,你恰好不讨厌他……”
双手一拍,“那就让他陪着咱们呗。”
劲爆的音乐声越来越大,头顶灯球也闪得越来越快,人们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虚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DJ也在热舞,躁动的鼓点融入血液,随着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蔓延到全身。
陈潇潇突然笑:“谁不想有人陪,我也很想很想。”
欧禾酒意迷离,不解看着她。
“但这个人不是谁都可以。”
上联:七年了你居然还没忘???
下联:六年了你不也老黄历!!!
横批:要不你俩是闺蜜[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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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