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 第9章 第九章

许适那天的失态吓到了周亭筠，后者破天荒地头一次主动问起许适的写作进程。

“还在查资料阶段，不过头几章我已经写好了，你要看吗？”

面对许适的坦诚，周亭筠迟疑些许便摇了摇头，还是依旧选择给许适留下私人空间，就像是后者从不对她接剧本指手画脚一样。

早上下了点雨，连续去学校一周后总算有了一天假期，周亭筠也周末休息，两个大忙人难得赖床，一个抱着电脑、一个翻着ipad在床上窝了一早上。

直到许适心满意足地敲完一段背景，从1933年回到21世纪，才发觉旁边的人好像许久都没说过话了。

睡着是不可能睡着的，周亭筠向来作息稳定，她们昨天晚上也没有熬夜，根本没有诱因来触发主动睡眠。

许适侧过头去看，周亭筠靠在靠垫上，长发顺着她柔软的脊背弧度披散下来，一只腿屈起支撑着ipad，正在认真地阅览上面的内容。

许适便保持着这个动作不明显的偏头姿势，将在屏幕上一扫而过的视线继续放在专心阅览的人身上。

一年前的她丝毫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这个人并肩站在一起，换做是高中时的她，大概会是连做梦都会被吓醒来直呼不可能的程度。

周亭筠不止一次追问她“现在还喜不喜欢我”，每一次许适都会说“喜欢”，最后一次原本是想要放弃，让她安心的，可是“不”字都还未出声，就梗在喉间，引起一连串的泪水。

许适知道自己已经成长地足够大，既然成了年就应该知道妥协二字应该怎么写。可是唯有喜欢周亭筠这件事是她不愿意妥协的，她可以违背自己的心意，只甘愿站在周亭筠身后便足够满足，也可以在对方给了她一个并肩的位置后就按耐下所有心思，只是并肩。

没在一起之前，周亭筠叹息许适或许只是因为见到的人还不够多，所以才会居于她这一隅。

唯有这件事，周亭筠是错误的。

一直到现在，此时此刻，许适看着对方的脸，她觉得只是看上一眼、听见一个字眼，她就会比以前更加喜欢周亭筠。

被她一直盯着的人终于察觉到某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周亭筠也歪了歪脑袋看许适，安静的室内让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压低，一低下来，就柔到骨子里：“怎么了？”

就是现在了。许适浮起一个念头，哪怕只是一句很随意的话，只要是周亭筠，她的喜欢就会更多一些。

“是卡文了？”周亭筠干脆放下ipad，“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我就是在想呀。”许适歪着脑袋，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周亭筠，“你那时候配《时间之隙》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也是一本二战背景下的小说，作为许适之的主角们，当然也跟她一样，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苦苦死守自己破碎的国家。

或许是想从自己这里找一找新文的灵感的吧，周亭筠想道，然后她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接到第一期剧本后读完的感受：“我那时候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希望他们都能活着。”

“活着呀。”许适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敲在电脑上的字，秦淮河上还响彻靡靡之音，商女不知亡国恨，这时候没有亡国，可时局也跟一千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差不多了。【注1】

“可是，国家残破虚弱到这种地步，她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不要说她的人民。在全世界都燃起战火，时局动荡混乱到如此地步下，她们真的能活着吗？”

“这就要看作者是怎么想的了。”虽然面前这个就是作者本人，但周亭筠依然在“作者”二字上刻意重读，

似乎是在提醒许适，不光是她一个人，还有其他作者的想法。

“有些人可能会写一个现实的故事，就像是鲁迅，一棍子敲醒所有中国人，让他们看清现实，这样才不至于将那个年代当作荒唐的儿戏；但还有些人呢，就好像是你喜欢的C.S.刘易斯，德国轰炸伦敦的时候还能造出一个王国留给孩子们，战争那么苦，人民那么难，历史那样惨痛，小说毕竟是假的，为什么就不能拥有私心，让他们都活下来呢？活着，去亲自看看胜利后的明天，亲眼见证他们的国家再一次强大，亲身体会他们应得的和平年代。”

“关键在于你呀，阿适。”周亭筠的声音柔和，“你想要他们拥有怎样的未来呢？”

许适慢慢蹙起眉头，想到第一个晚上梦见的那两个人，她们到底叫什么呢？在战争中又经历了什么？她们最后活下来了吗，去了哪里？又或者像是那个年代许许多多未来得及留下姓名便死去的年轻人，最后又埋在了哪里？

她第一次有了不确定感，挣扎着摇一摇头，对周亭筠说：“长亭，我们换个话题吧。”

许适做起鸵鸟来还有些心虚，周亭筠却不需要任何理由便点点头应允了，她眉眼依旧温柔，面对许适似乎有无限耐心来包容所有缺点。她平静而柔软的眼眸对着许适，将话语的主动权尽数交给对方：“那么阿适，你想要聊什么？”

“聊聊你的新剧本好了。”许适的视线从ipad上掠过，很快对着周亭筠释放出一个轻轻的笑，她尝试着让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尽快抽离出来，但以往的方法似乎不太起什么作用。

许适有点儿分心：“长亭大大，新剧本能透露透露吗？”

周亭筠很好说话，立刻便提了一个名字。

许适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床上轻扣，她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哪本？”

“前几天你通宵看完的那本，看完之后不是还嚷嚷着给须檀安利，让她赶紧去要授权吗。”

“哦，那本啊。”这回真想起来了，只是还有一点恍惚，明明才几天而已，许适却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其实你找她安利的时候，南溪已经差不多快要把第一期的剧本写完了。”周亭筠重新点亮ipad，将页面划回到之前的剧本上，“你想看看吗？”

“还是不了吧。”许适的兴致不怎么高，她揉了揉一直在下沉的胃，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再装出若无其事来，“你都还没有开始录音呢，我还是保持新鲜感比较好。”

周亭筠看着她，她也回看周亭筠。

许适有一瞬间觉得周亭筠似乎是欲言又止。

然而，后者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说：“好呀，等第一期做好，第一个让你听。”

【注1】:《泊秦淮》没在百度查到具体年份（太累了论文实在读不动了），根据杜牧的生卒年截了个中间值，到1933年，差不多是110x-109x之间。以上那几句话都没啥用，这个注释主要是用来写《泊秦淮》的创作背景：即时间已经到了晚唐，离灭国也差不多只有五十多年，杜牧夜泊秦淮时看见这里依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丝毫没有对于唐王朝已经千疮百孔、国运日衰的13数，于是怒其不争分而愤而拿作了亡国之音的陈后主来讽刺当朝统治者。（其实这个注释也依旧没什么用，因为大家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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