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每年年初都是学生们最开心的时候,不为别的,就为期末考后可以提着行李回家过年这一事,都足以叫离家一整年的学生们欢呼雀跃好一阵子了。
帛大放假历来较早,大多数学院在元旦过后就考试,十多门课每天都排一两门,赶在一月中旬就可考完;少数学院也迟不到哪里去,顶多让学生们在学校里再住个六七八天,本科统共四年,多看看偌大的母校也是很好的。
人文学院是这少数学院的一员,历史系是这少数学院中的更少数派——它在大二之后的每一级都有委派交换名额,虽然交换生开学时间在下学年初,不过寒假时学校会开展冬令营以帮助想要申请的学生提前适应。
许适在大一结束时也报了名,虽然拿到名额让她颇费一番力气,但最后还是成功成为这少数中的更少数一份子。只是她在帛大的第一个寒假中兵荒马乱,感情、学业、二次元都掺杂在一起搞得她精疲力尽,等回过神来时,早就错过时间的她也只能参加夏令营。
今年要准备保研,许适像上一个假期那样待地久了些。离过年还剩几天,留校师生们开始打包离校,今年周亭筠照例陪她,等过年时才回南方老家。许适和周亭筠的航班时间差不多,她先登机,周亭筠的票买在她之后,大概刚好能看她登机起飞后,再过安检。
两人一起离开,周亭筠开车载她。
冬天的燕市冷地要死,既使已经里里外外都厚厚包了一层,可一出公寓楼,许适还是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寒风刺骨啊,骨头缝里都是寒意。
周亭筠提前要了许适的学生证把车开进校园,车就停在楼门外,她下车来提她的行李。
许适拉下围巾,本打算要露出下半张脸跟她打招呼,但笑容扬了一半就被北风送了一嘴冷碴子,脸立刻就皱起来,三步并作一步跑上车。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许适上了车就立刻葛优瘫,懒洋洋地眯着眼烤手。周亭筠倾过身帮她系好安全带,许适看见她手表上的时间。
“那个,时间还早,我们去英雄纪念碑那里转转好不好?”
“怎么想起这个?”
“最近主学近代史,想代他们去看看。”许适撒娇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看看吧,好不好?”
周亭筠没问“他们”是谁,只是笑笑答应下来,“好。”
帛大离那边有些距离,许适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有些安静,就问对方:“你要不要听歌呀?”
周亭筠“嗯”一声,视线分给副驾驶一点,看见许适拿出手机点开音乐,周璇的歌,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曲风,一时间车内被旧上海的灯红酒绿笼罩。
她轻微蹙起眉,问道:“你又做梦了吗?”
许适把头靠在椅背上,这次倒是痛快否认道:“没有,只是没睡好。”
周亭筠说:“已经一年了,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得去……”
“我很好。”许适揉着眉,语气强硬:“我自己心里有数。”
周亭筠不再说什么,她们因为此事已经争吵过无数次,但许适不想的事情她也从来都不强迫,便像以往那样让步,叹气软了话:“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许适撑着头看窗外,并不作答。
周亭筠看了她两眼,腾出一只手覆在对方搭在膝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会陪你的。”
许适这次有了点反应,她吝啬地分出一点目光看眼周亭筠,轻轻点一下头,又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是快速倒退的建筑物,高楼大厦,摩肩接踵,无论从哪一种现象来看,这都是一座高速发展的现代城市。
跟梦中黑白晦暗、插着狗皮膏药旗的城市一点都不一样。
车内再次静下来,现在只能听见手机中传出的歌声。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许适半阖着眼,脑袋一点一点,尚余一丝意识,在椅背间给脖子找了个空隙。
周亭筠见了,伸出手,关掉音乐。手机界面停留在屏保上,上面是一张风景照,湖畔、岸边翠竹、朱色飞檐,她仔细认了认,是翼然亭。
……
民国二十二年。
这一年,对于“雅利安人”来说是个好年份。
年初,他们推崇纯血的混血总理上台,德国工人党一跃成为国会之首,贫困受压迫的魏玛共和国在尚在建立的法西斯政权中隐隐有了崛起之势,虽然这崛起坑死了兴登堡。
而对于大陆另一头同样贫困受压迫的共和国来说,却是和历年一样。
大城市的“国中国”里,洋鬼子作威作福;首都南京的上流社会里,达官贵人夜夜笙歌;蒋中正依旧看不惯□□,气急了自己亲自上阵;本地和东北流亡学生们试图以.游.行.救国,进步青年混在其中宣传先进思想,宣传单里加入片言只字的《共.产.党.宣言》,转眼就被蓝衣社拖走。
民众麻木不仁,军□□败不堪,侵略者耀武扬威。这一年和往年没什么两样。除了孔羲和遇见秦泱。
夏季七月,学生们放暑假。近些年戏曲随着梅兰芳访美又流行了起来,每年的金陵城都有许多戏班子在此处落脚搭台,唱戏卖艺之人多生得面容清秀,有阔太太和富小姐们,日子总是能过得下去的。
今夏戏班子多演《梅龙镇》,连着演了半个月,孔羲和场场都到。今天是最后一天。
当家头牌站在台上,仿着马连良的架子,一招一式都是十足的“马派”。
“梅兰芳复兴了戏曲,却是马连良捡了漏子,这还真是怪哉。”
剧院分两层,一楼票价不高,多是摆几张圆桌,上放一小碟花生米,一杯白水,长衫马褂混为一桌。二楼视野开阔,均是香烟美酒,西装旗袍,与其说来看戏,倒不如说是来交际,顺便看脸。
不过孔羲和却是真心来看戏的,她孤身一人前来,又穿着学生装,在觥筹交错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先前说话之人呢?
孔羲和向她看去,离她不远几个身位站一消瘦女人,白衣西裤素色马甲,半倚着雕栏,端杯红酒,姿态慵懒。注意到孔羲和的视线,女人微微侧头,一双桃花眼撩人地弯了弯,嘴角轻轻勾起。
孔羲和轻蹙眉头,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她。
那头有人跟女人搭话,她冲孔羲和做了个举杯动作,转过身去对话,孔羲和隐约听见那人说:“秦小姐说笑了,梅马虽然不分伯仲,但在座诸位可都是拥马的,何况这台柱还是马的弟子。”
女人抬手花梢地行了一礼,“我不懂戏曲,只是随口一说,冒犯了马先生,冲突了各位,还望不要计较。”说完嘴角上翘,甚是勾人。
实际上那人也就随口一调笑,却没想到女人如此配合,说是道歉,不如说是撩人,在坐的人立即眉开眼笑。
女人与周围人饮酒作诗,其乐融融。孔羲和眼尖,看见好几个政府官员家的少爷小姐。
啧,祸国殃民。
孔羲和向来看不上这种追欢逐笑、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即移了视线重回戏台。等她再抽空瞥一眼时,那女人已经走了,连同她那些烦死人的拥簇者一起。雕栏旁的小木桌上,只留下一只盛着半口红酒的高脚杯。
……
许适这天晚上做了个梦,1933年的南京,秦淮河边的茶楼上,少女与白衫女人半倚着窗言笑晏晏。楼下河上飘着的小木船上有艺姬唱歌。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许适看着她们,倒真应了那句月圆花好。
许适醒来后拿手机查《月圆花好》,到四十年代才被创作出,梦里出了个**ug,不过这不是重点。
她在梦中站上帝视角,前后左右上下360度环绕,还是自带立体音效的VIP席位。
那少女穿着民国学生间流行的碎花长裙,上着短袖衬衣,整个人神采奕奕。
女人穿改良后的女士衬衫马甲,民国期间国内知识分子多寻求妇女解放,南京是首府,繁荣虽比不得上海、香港,但学生在哪儿,改良求新就在哪儿。女人还配了怀表,表链贴在马甲上,随着她身体的幅度一摆一摆,十足的欧派。
许适只当做了个普通的梦,梦醒了就渐渐模糊了,却不料她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梦里的画面。女人和少女,虽是谈天说地,却都是脊背笔直,骨子里满是高傲坚韧。
许适叹口气,认了。看着她们模糊的面容问道:“喂,你们是谁呀?”
开了新文,大家多多指教鸭!
这本不V,结局HE,主角存活有保障,大家放心入坑。
许适是《执笔裁音》中的角色,没看过不要紧也不需要补,知道她是个年轻作者、大学读历史系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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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