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弱水镇静无人声,时而听得两声犬吠,暗夜中,一群人着夜行衣,静静潜伏,盯着那座还亮着灯的独栋茅草屋。
有一男一女的影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映在窗纸上,看起来像是在秉烛长谈,商讨对策。
不一会儿,有一人起了身,俯身熄了烛火。那屋子没了这一盏烛火,好似平息了下来,融入夜色之中。
风离看这情形,倒是疑惑了起来,这和女君说的不一样,他们好像并不打算逃走。
此时夜黑风高,茅草屋中竟是一副诡异奇景,这里确实有两人一坐一立,若是站远了看倒不觉得有什么,近了看很容易便能发现,他们的身板薄得如同那纸片一般。
站着那个,熄灯时险些叫烛火将自己点燃了,他们熄了灯,任务便算完成。不知哪里吹来一缕风,叫两张纸片纷纷倒下,变作两张小小的人形白纸。
刚一入夜,司玄便领着江芜从后门离开,顺着一条小路出了镇。
他们早已料到风雅君的想法,她不能在弱水镇抓人,便点出妖族灵族迟早到来,他们若不想被抓,只能自行出镇,风雅君则只需在外守株待兔。
想来在茅草屋附近埋伏的那几个人,也只是起到个盯稍的作用。
这条小路绕到了弱水镇挨着的后山,林深草茂,易于躲藏。
江芜觉得风雅君应该也能猜到他们会从这边走,她若是谨慎些,还会再派几个人在这里蹲守。可惜,看起来风雅君对自己手下那几个人倒是十分信任。
二人步行了好一段路,生怕用了术法被凤族察觉,只要翻过这一座山,他们便能用术法速速离去,直入妖界。
上界的月亮比下界亮了许多,皎洁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铺洒下来,抬头看,依稀可见天上星河滚烫的模样。
此地险峻,一路上江芜几乎只注意了脚下,竟没发觉前面的司玄停下了脚步。她骤然撞上了司玄的背,侧身向着他看的方向瞧了过去,不太妙,那是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他们,手持陌刀,踩在一块巨型青石之上,恰有一束月光自天上直射下来,让人依稀可见,她的一身劲装,是红色的。
奇怪,一路上二人从未见着过人,这么大一座山,风雅君怎么会知道他们会经过这块青石?
他们距离尚远,江芜悄声道:“情况特殊,不战为妙,我们绕开她。”
司玄倒也同意她的话,带着她向左拐了过去,等看不见风雅君多时,他们才复又向右,奇怪的是,他们又看见了那块青石,还有青石之上的风雅君。
饶是再笨的人也该觉得不对劲,更别说江芜二人。
他们一踏入这座山,怕是就已经进了风雅君的套了。
司玄开了天眼,轻易便看了出来,此阵阵眼,就是风雅君自身,此一战,在所难免。
二人向着风雅君靠近了一段距离。
风雅君持陌刀转身,看了一眼江芜又看了一眼司玄,先开了口:“玄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用陌刀指向江芜:“玄冥妖君失踪十载,就是为了造一个假人?”
眼前人无论身形还是样貌与瑶清一模一样,她能看出来,这不是术法筑容,难道这便是妖族再犯的阴谋?
“神女究竟在哪里?”风雅君问。
司玄倒是从容:“这就要回去问问你们的仙帝了。”
风雅君又问:“越琴大费周章追捕你们,你们在重华殿做了什么?”
除瑶清外,越琴是灵族最强的人,总不至于把假的当成真的了。
司玄答:“越琴想她死,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越琴狼子野心,自然是希望真的瑶清去死。风雅君重新审视江芜,是灵族没错,却绝对不是瑶清,除了身形皮相,真真是没一点相像,哪怕瑶清是失了忆不认识她,也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故作玄虚,待我将你二人捉回去严刑拷问,一切自当了然。”风雅君从前是与司玄做过对手的,知道他向来狡猾,用兵诡变,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鬼话。
“倒是不必劳烦了。”江芜出声,“我们跟你回去就是。”
风雅君倒是没想到江芜会这么直接,正想不明白这二人究竟在搞什么鬼,又听江芜道:“灵族与妖族很快就会找来,劳烦姑娘速速带我们离去。”
司玄需要时间养伤,最好能快点找到合适的渡药人,将冰魄取出,他才好回妖界去,找机会联系乌白。想来到上界时,他的气息一出现在妖界,便会有数不尽的眼睛去盯着乌白,修为多恢复一成,胜算便会多一分。更何况现在他打不过风雅君。
是以,江芜的缓兵之计,他也认同,反正逃也逃不掉。
风雅君见二人这么怕灵族与妖族找到他们,便推翻了心中原先的猜测。这么说……传闻司玄弑旧主谋权夺位的消息,是真的?时隔十年他的修为不增反减,又带一个与瑶清长得一样的灵族在身边,是为何?
*
风雅君将二人带回了栖霞山,倒是没有像江芜想象的那样将二人下大狱酷刑折磨,而是将他们分开关在两间客房内,每间客房各有结界,分由两名侍卫把守。
她先去了江芜的房间,这倒是在江芜意料之内,毕竟她现在是灵族,她都能想象风雅君会如何劝说她说出实情。
果不其然,风雅君一上来以礼相待,给她倒了茶,问道:“不知姑娘姓名?”
“江芜。”江芜老老实实回答。
这个态度叫风雅君很是满意,说明她大概不会隐瞒,多半也是受妖胁迫。
风雅君自带一股武将威严:“江芜,你是灵族,玄冥是妖族,如今他已经受困于本君,你大可全盘交代,自此解脱,不再受人钳制。”
江芜如今是一个长着上清神女的脸,修为甚低的灵族,与司玄这只大妖站在一起,就显得是受人钳制,去完成什么逆天阴谋一般。
她故作无奈,轻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染上了几分忧伤。
风雅君问:“你是怎么……变作这般模样的?”
江芜沉默良久,面上又故作为难,她委实不清楚这风雅君与瑶清的关系到底如何,不敢冒然全盘托出,还是先编一些话糊弄过去罢。
“不知道……我应该是生来就长这样的……玄冥说灵族在追杀我,是他救了我。”
“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江芜摇摇头。
“那你们冒充空苍族去重华殿究竟为的什么?”
江芜想了想,才道:“玄冥说下界有祟族,要想办法通知神女。”
祟族是众族公敌,玄冥没有理由胡说,更何况各族皆知玄冥修得一双天眼。
风雅君沉思,另一方面,照江芜这么说,玄冥是不知道她与瑶清长得一模一样的,也对……数年前瑶清肃清祟族余孽后,几乎深居瑶华宫,并不怎么露脸。
“还去拿了沉寒玉藕,有只莲花精,偏说我是神女,我便将计就计,取了玉藕。”
真真假假,才能叫人真的分不清楚。
风雅君是知道二人去了瑶池的,这也对上了,她重新抬眸审视江芜:“他拿玉藕做什么?”
“疗伤。”
“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想起来过一点。”江芜捂着胸,“姐姐,我梦里面……看见帝君剖了我的珠子,我死了。”
“什么?”风雅君一阵头皮发麻,她是知道的,瑶清的神力,来自于归元王母集结众神之力凝成的一颗……御灵珠。
江芜坐得端正,双手叠放在身前,倒有了瑶清的几分影子,叫风雅君晃了眼。
“姐姐,你与神女,是什么关系?”
风雅君看着眼前人的天真模样,自己喝了茶沉住心,答道:“挚友。”
江芜问过司玄,据他两百多年前的记忆,未曾听闻风雅君与瑶清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司玄怎么还不恢复记忆……
见江芜沉默,风雅君觉得自己也需要好好想想,便道:“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江芜乖巧点头,她不怕风雅君怀疑,风雅君要是立马相信再扬言助她找回记忆讨回公道,她才害怕呢。
只是她终究不是瑶清,就算风雅君真是瑶清挚友,她也不能留在这里,得想办法尽快脱身。
她轻叹一口气,双手合十,呢喃道:“瑶清啊瑶清,我拿了你的身体,自知亏欠你,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自身难保,若我日后有余力,一定帮你报仇。”
可越琴是仙界帝君,谈何容易啊。
风雅君转头便去找了司玄,想到这个曾经战无不胜狂妄至极的臭男人如今还是落到了自己手里,她还有些莫名欣喜。
“玄冥,其实我很敬佩你,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弑杀旧主,难怪从前妖族与龙族,都不容你。”
弑杀旧主?怎么可能?
“笑话,谁不知道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视他为亲父一般,怎会杀他?”司玄面含怒意,厉声道。
风雅君一愣,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只说:“你杀的并非先妖皇,而是妖族的大皇子,容竹。”
司玄忍着怒意,眉头却皱得深沉,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这话的不满。
风雅君看出来他眼中的那一丝疑惑,转而笑道:“你也失忆了?呵~玄冥妖君修为跌落至此也就罢了,还失忆了,也难怪,本君也觉得你不是当缩头乌龟的人,那你这十年去了哪里呢?下界?所以撞见了祟族?”
司玄没有回答,风雅君也没管他,又问:“你怎么遇见江芜的?”
好似终于问到了他想的,司玄神色稍缓,答道:“捡的,半年前。”
又对上了,可偏偏如此,才叫风雅君又生了疑,他们就像事先商量好一般。
“玄冥,你不老实说,我便只能将你奉还妖族了。”
司玄又不说话了,风雅君自知没趣,便自行离去了。她走时笑意更甚,这个玄冥,加以利用或可解妖族之扰。
回到寝殿后,风雅君修书一封给了越琴,言明祟族一事的详情还要请示空苍族族长,希望他能尽快给出答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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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弱水镇再遇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