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筝摇手拈来云栽木枝,半举于空中,那清雅男声便是从里面传出的:“抱歉了诸位,只能以这样的形式与你们说话了,也是我叫阿莲将你们接进来的,玄水进不来这里。”
“白栩大哥!”
“白栩,你怎么变这样了?”陆羽关切问道,“那些渔民又是为何变成这样?”
“说来话长,此事也与混沌相关。我如今只是一缕残魂在世,阿莲为我取来云栽木是为养魂,可玄水也要云栽木,这才连累了你们受今日这一遭。”
孟少轩仗义直言:“白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和师兄就是怕你出事才寻来的,究竟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们为你报仇!”
白栩听到这话却是沉默了,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从何说起。
莲筝骤然将云栽木收起:“还是我来说吧。”
于是乎,莲筝便将事情从头到尾与几人讲了个清楚。
*
原来三四年前,莲筝还叫阿莲,只是东岛南的一名捕鱼女,一名幸运的捕鱼女,因为她被选上做了祭海典的祭礼,以祈求全村渔民来年的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可她明明年纪上小了一岁,那年年纪合适的年轻女子,是有一个的,便是她邻家的阿姐。
她阿娘带她去海司史面前分说了一番,却只得到了一句:“能成为祭礼是你们祖上的荣耀!”
阿莲是一名土生土长的捕鱼女,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遗憾没能陪阿娘度过晚年,平白叫阿娘伤了心,好在她还有个阿弟陪着阿娘。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祭海的当夜,阿莲竟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了!
众人都以为是阿莲怕死自己游回来的,当即抄了家伙就要将她拦下打晕扔回海里去。
不想阿莲仿佛丢了魂一般,谁叫也不理,径直就往家里去。
众人这一看,不得了啊!这是中邪了!莫非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不满意这个祭礼?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说着,却每一人再敢去拦着她了,只任由她走回去。
她还没到家前,便早早有人去告知了她爹娘:“阿莲被海退回来了!海嫌弃她咧!”
两人听罢都是一脸惊恐,在这小小的渔村,这可是不详啊!
担忧之余,阿莲娘心中倒是也暗暗松了口气:“回来了也好,也好。”
阿莲爹却是生气:“这怎么行!?她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逃回!”
话罢,果见阿莲神情涣散,一步一塌走回家中来。
阿莲娘迎了上去,见女儿这般浑身湿透,神不守舍,心疼不已,她道:“没事的,没事的,阿莲,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阿莲爹却是震怒,一把拉开阿莲母亲,指着阿莲问:“说!逆子!是不是你自个儿回来的?我孙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孽障!”
村子里海司史已经闻讯赶来,只见任由阿莲爹怎么骂,阿莲娘怎么哭,阿莲都充耳不闻一般。直至踏进了自家屋子,她才清醒过来。
阿莲还当是自己做了一个梦,不想海司史却言她这是惹怒了海,扰乱了祭典。
众人一听,这还得了,祭海典可是关乎于大家来年出海平安和收成啊,都要讨出个说法来。阿莲怎知发生了什么,自然说不出来,海司史叫大家各自回家,明日便请示海的示意。走前直言恐怕得再选个祭礼。
可阿莲爹收了人家的钱,用自家女儿顶替,哪里能让这事发生?待半夜大伙儿都睡下了,他一棍子敲晕了阿莲,准备将她扔到海中,第二日便道海将她收去了。
阿莲娘听到声响,自是不能让他如意,谁知也被阿莲爹一根棍子敲得晕了过去。
白栩乃是龙王次子,是龙族中最为天赋卓绝的一只白龙,他随意找了个浅滩打坐,便遇上了这岛南祭典,顺手救下了阿莲丢了个术法叫她回家,不想这才打坐多久点儿,阿莲便被人打晕又扔了下来。
他再将阿莲救下了,可阿莲不仅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反而怪起了他为什么要救她,叫她受人指点还拖累自家,她说着说着便哗啦啦哭了起来,转身又要自己投海。
白栩听完前因后果,十分无奈,怎么能因为这一点事就要寻死呢?
于是乎,他开始了对她输入不要封建迷信的思想,好不容易劝得阿莲相信了他的话不哭了,阿莲又问:“可是在我们村子,就是这样啊!大家都这样!我现在回去也还是会被指指点点!还是会被骂晦气!还是会被爹说没用,还是会连累阿娘……”
说着说着,她又要哭起来了。
白栩真是被她哭怕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这里苦累了就跳海,于是无奈道:“姑娘别怕,你带我去村子里,我会告诉他们是我将你救下送回去的,我也会告诉他们海根本就不需要以人为祭。”
祭海典乃是这个渔村从古至今一直都存在的传统,哪能叫白栩几句话就改变?
结果可想而知,他受到了一众村民群起围攻。
不仅如此,邻家阿叔钱也花出去了,由于阿莲没去成,女儿却还是要做祭礼。
他便带头说阿莲没有问题,是白栩这个外来人阻碍了祭海典,若是不将阿莲送回去,恐怕来年大伙儿收成无望。
那海司史也是收了他钱的,否则阿莲也不会顺理成章成了祭礼,他便也附和着。
一群渔民蜂拥而上,一拨人要绑了阿莲送去祭海,另一拨人则对白栩拳打脚踢。
白栩一身本事,却又难对着一群凡夫俗子施展,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眼看着阿莲就要被带走,他这才怒极,一挥手便将一众人打落在地:“都说了祭海典是没必要的,你们怎么就听不懂话呢?阿莲也是我救回来的!你们都冲我来啊!何必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阿莲娘也悠悠转醒,慌忙找寻自家女儿的声音,寻着人声来便看见这幅场景,她哪能任由那些人将女儿绑了去,一个箭步冲上去便开始破口大骂。
她不仅将他们的勾当全抖出来了,更是大骂阿莲她爹是个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玩意儿,顺带问候了一遍海司史的祖宗十八代。
混乱之中,有人生怕阿莲娘再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之言,竟一榔头向着她脑袋上敲去了。
阿莲双臂受制于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从小到大最疼爱自己的娘亲血溅当场,她当时便觉天旋地转,周身都脱了力,她叫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啊啊啊!阿娘……”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白栩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生至此,可他总不能在这里大开杀戒吧,万般无奈下,他只能先带着阿莲离开。
阿莲整日魂不守舍,白栩很自责,却又不知道怎么办。他带着阿莲走出了东岛,为她取名莲筝,带她游历山河,散散心。
二人相处之下,互生情愫,结为夫妇,莲筝也怀上了孩子,岂料两族婚约如期而至。白栩三年前早便去人鱼族退了婚,他本想一人回去讲清楚,却叫人鱼王泠玉找了来。
白栩不是泠玉的对手,两人都被捉了回去。
后面的事情正如司玄等人在浮生三千境所见,白栩不知何时被玄水妖仙种下了混沌,他一时间走火入魔,失了神智,竟让混沌在他体内不断壮大,盘踞他的意识,屠了整个龙族。
待他清醒,龙族只剩他一人,莲筝也早已没了气息,他一时间悲痛欲绝,祭出龙珠给了莲筝,莲筝活了过来,白栩却成了一具空壳,供莲筝驱使。
莲筝醒来大哭了一场,阿娘死了,白栩也死了,就连平日里不给她好脸色的白栩族人也死了,她哭到不行了便原地睡了一觉,醒了又哭,边哭边将龙宫众人埋了。
她最终回到了渔村,大家都没认出她,她想看一看她与娘亲生活的屋子,却不想里面竟又住进了一个新妇!
一瞬之间,淡忘的记忆又向她涌了来,她记起了父亲的谩骂、嫌弃,记起了母亲的隐忍、温和,她悲愤交加,怒上心头,冲进去指着父亲便是大骂,随即又骂起渔村祭海典是迂腐迷信,想逼死她还不够,还害死了阿娘。
她的话骂得颇为难听,这也惹怒了街坊邻里,他们发现了这个外乡人是阿莲,不仅私自外逃了,更是对祖宗传下来的祭海典不敬,这岂不是对他们的衣食父母不敬!?
他们抄起棒子砍柴刀就要将莲筝绑了出气,莲筝又岂会束手就擒,这时玄水妖仙再度现身,收走了原本在白栩龙身上的混沌,顺便在莲筝身上也种下了一点。
莲筝的悲伤愤怒仿佛被无限放大,最终将他们吊死在了岛中树林,随意做了些木偶囚禁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不超生。
*
众人听完这个故事,沉默良久。
江浮云率先出声:“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何不联手先对付了那玄水妖仙?”
阿离补充道:“玄水妖仙一死,幕后之人定会露出马脚。”
孟少轩当即道:“正有此意!江少侠,能与你共同对敌,真是……”
陆羽紧急打断孟少轩,抱拳道:“久仰江道友名讳,在下太初殿陆羽,这是我的师弟孟少轩。能与江少侠联手自是再好不过。”
莲筝将几人带回来正有此意,便也没有异议。
江浮云看向司玄:“你呢?”
祟族不可能越过上清神女跑到下界,则灵恐怕只是祟族在下界找到的最契合混沌之人了,真正的幕后推手应当还在上界。
只是司玄见他们这样同仇敌忾,倒也没有泼他们冷水。
江浮云见他沉默,直道:“哼!罢了,没良心的家伙。若不是江芜护着你,我早就……”
“江浮云。”阿离示意他别说下去,“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混沌消失了千余年,却在现在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岂是单凭我们这几个人便能对抗的?玄水妖仙身后,必定还有更多祟族。”
“不错。”白栩又出声道,“上界与下界的通道早就被封印得只剩下我白龙族把守的扶桑神树,此前并无异常。如今下界却出现了祟族,想来上界已乱,祟族一事单凭你们是没办法解决的。”
“难不成要坐以待毙?”江浮云反问。
“自然不是。你们此时出去,必有援兵。待回去后,将消息传遍各仙门世家,阻止祟族进一步扩大。至于将消息传去上界,端看玄冥妖君了。”
“玄冥妖君?”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