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远在宣朝王城之外,山水秀丽,百姓富庶,素有仙人临世的传说,七年前,临仙首富贾志才午夜一梦,得神女指示,于城外传说中遇仙的仙陵山修建白云观,等待神女的降临。
白云观工程浩大,足足花了三年之久才得以竣工,贾志才号召诸位前往白云观上香,可奇怪的是贾志才并没有在道观供奉任何神仙,殿堂之中唯有一个以美玉雕刻金丝装点成的巨大莲台,贾志才信誓旦旦一定会有天女降临白云观,可几月过去了,白云观仅靠一座莲台并没有多少香火。
忽有一日,贾志才昭告全城,前一夜又梦天女,次日午时天女必定降临白云观,自此便久居观中,庇佑临仙。第二日,白云观人满为患,都是想来看一看富商贾志才笑话的。
不想正午时分,白云观上空虹光乍现,果见一白衣仙子头戴莲冠,手拈琼枝,踏着虹光从天而降,众人一看,这与民间流传着的上清神女像长得简直神似,就连眉间的一点朱砂也一模一样!更神奇的是,她用琼枝沾上水,洒在任何人身上,不管他有什么病,一夜之间也能恢复如常。
白云观沿峰向上建造,主殿居于最高处,是神女居所,唯有观主一人可以进入,平日里百姓所参拜的,乃是从主殿沿石阶而下,祭台之上一座惟妙惟肖的巨型白玉雕刻的神女飞天像。
这座神女像与别处的略有不同,她的脸部更为清晰精致,各处细节也精致细腻,她衣裙上的飘带在阳光下透亮,似是真的被风吹起,其白玉质地更为塑像平添了几分独有的气质。
净觉送走了贾志才,才越过神女像,爬上石阶往主殿去,他止步殿前,躬身道:“小姐,是东岛的人,叫莲筝,洛书门此前并未听闻此人名讳,但她的实力,连我也看不透。
另外两人修为甚低,本不足为惧,可那名女子名唤江淼,是前几月云山掌门新收的小徒弟,前些时日在云州破了噬灵蛊重现案。”
殿中女子紫衫长裙,正坐在白玉镶金丝的莲台上打坐,乍一看,叫人以为又是一座神女像。她闻言动身,紫色纱裙拖曳过莲台上的白狐毛皮垫子,盖过她**的脚踝,她随意披散着头发,走到殿前。
净觉这才敢抬头看她,她对净觉道:“东岛的人有些年不出岛了,怎么会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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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兄!木兄~”白云观的古钟每日辰时准时响起,叫顾辛起了个大早,正巧看见昨日新结交的兄台背着行囊一大早便慌张离去的样子。
他想起修士在这白云观待不满三日的传言,匆忙叫住了他:“木兄,你不是同我们一样,是要等着拜见这白云观神女的吗?怎的今日一早就要离去?”
木仁和轻叹一声:“是在下昨日失礼了,说了些浑话,哪里还有脸面在这白云观住下去?”
浑话?
这木兄昨夜与他相约临仙城内喝酒的时候还大放厥词,说要看一看哪方神圣在这凡尘中装模作怪,这一夜之间,怎么就变成浑话了?
顾辛装作惊奇,将木仁和拉至一旁,问道:“木兄这是何意?”
木仁和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悄声道:“顾兄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哦?”顾辛故作惊诧,“木兄是知道这神女是……”
“嘘!洛书门的事情,哪是我们能妄言的啊!”木仁和一阵挤眉弄眼,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算是对得起这大兄弟了。
话罢,他背着行囊三两步便消失在了顾辛的视野中。
“洛书门……”
洛书门颇得大宣皇族信任,在这宣朝王土,可谓是只手遮天,是能与云山相媲美的大门派。可就算如此,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能让木仁和一大早马不停蹄便离去了?
顾辛思虑再三,快步回了小院儿,将司玄瑶清二人叫了出来,三人围坐院中石桌,布了个隔音小阵法。
顾辛将木仁和这件事大致讲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背后之人在洛书门的地位恐怕不低,若是如此,不管我们背后是云山还是飞花楼,恐难如愿。”
司玄明白顾辛的意思:“若这仙人琼枝当真是云栽木,白云观背后是洛书门这样的大门派倒也合理。”
瑶清也算是听明白了:“照你们所说,洛书门是修道的大门派,得了用云栽木这样的灵宝,不用来好好修炼或是寻找通往上界的扶桑树,却在这凡尘设道观敛钱财,这合理吗?”
顾辛与司玄相视一笑,他奇怪道:“江芜道友啊,虽说你这么些年不在凡间,可别告诉我你修行的那二十几年里,没听过洛书门的臭名声?”
江芜自然是听过,瑶清却没有。
“罢了罢了,我便与你讲讲罢!这洛书门以前不过是个小门派,后掌门人投到了宣朝的第一位皇帝门下作幕僚,助她一登大统,才靠着宣朝成了如今能与云山相媲美的大门派。其门中人,求财,求权,求名,求利,求延年益寿,求长生不老,或是全都求的人,数不胜数。可谓是乌烟瘴气啊!”顾辛出身商贾,亦皱眉摇头。
“这怎么行?”瑶清不解,“既是修道之人,那就应该心无杂念,一心向道,他们利欲熏心,如何能成为一方大门派?”
顾辛听了连连摇头,司玄漫不经心,指着瑶清道:“诸神之战后,下界除了你,再无一人飞升,修道之人再怎么修,那也是徒劳。**会转移,但不会消失,自然就有数不清的人求财求权。”
我?是江芜,可江芜也不算飞升。
瑶清恍然,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下界与上界之间,可以说是完全断了来往。
“要我说,”顾辛继而道,“仙人琼枝究竟是不是云栽木,还未可知,因此得罪洛书门,并不划算。要不……咱们还是另寻他路?”
“不行。”司玄与瑶清异口同声,默默听着的江芜亦持反对意见。
“我得尽快找到驻守扶桑神树的龙族。”梦中那个绿衫男子模样总是出现在司玄脑海中,叫他迫切地想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瑶清更是对往事忧心不已,巴不得一觉醒来还在灵族,她道:“我们等不起。”
她等不起,江芜更等不起。
自从则灵找上门来,江芜的神魂就没一天是安稳度过的,混沌无处不在,目的却是要杀死她。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尽快变强。据瑶清所言,上界的灵气是下界的数十倍,再者,上界有上清神女,混沌定是不能如此猖狂。
她得尽快赶去上界。
顾辛闻言却是面露难色,司玄明白他的难处,率先开口道:“这是我们的事情,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忙,无需掺和进来。”
犹豫再三,顾辛还是双手抱拳以作拜别。罢了,顷刻之间他的身体便化作一张薄纸片人,在空中左右回荡,翩然落于石桌之上。
司玄将纸片人收进袖中,与瑶清江芜三人打算在这白云观之中安稳住下,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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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快过年了,顾辛打算回老家看看,重游一番年少时与司玄相逢的故地,不想刚踏出飞花楼,一把灵剑便无情地横在了他脖子上,速度之快,他的暗卫一个也没反应过来,他无奈道:“不是,江浮云,我惹你了吗?”
不等江浮云说话,阿离叫道:“你个奸商!说!为什么把一只镜妖卖给我!是不是想谋财害命!”
镜妖!?顾辛回想起之前好好走在云山一条小道上,顿时感觉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面精致小巧的铜镜,他怕失主找上他,转头便卖给了……江阿离,那竟是云山丢的镜妖!?
他立马喊冤:“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那镜子是我捡的!不知者无罪啊,能不能先把剑放下再说话!”
江浮云又道:“那我问你,江芜与司玄去哪了?”
顾辛两指将剑刃往外推了一点:“好说好……啊不!不行!我答应了他们谁也不说!”
阿离举起自己腰上的葫芦:“你可想清楚再说话!否则我就将你装进去,等你在里头化作肉汤再将你煮了喂狗!”
顾辛道:“你杀呀!你装呀!江芜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尤其不能跟你俩说!”
江浮云冷笑一声,伏在他耳畔道:“是吗?你若不说我便将你是飞花楼主的消息散布两洲,飞花楼不是有个杀手组织吗?一个修为这么差的飞花楼主,有多少人想要谋财害命呢?又有多少人想要寻仇报复呢?”
顾辛也是服了,他手下的高手暗卫数不胜数,只是今日恰好将身边的那位遣去做任务了,不想刚好碰见这么一遭,他可不想日后出门带上十个八个护卫,便妥协道:“好好好!我说!但你们可不能告诉他们是我说的,他们去了宣朝南边的临仙找云栽木。”
他们要找云栽木这事江浮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去凡间王朝,他收起无常,叫上阿离道:“我们速速赶去。”
阿离用葫芦吓了吓顾辛才一边收起来一边道:“太好咯!看来今年要和姐姐一起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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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就要进入第三日了,无论净觉如何敲打,司玄瑶清二人就是装作听不懂似的,硬是在白云观住了两日。
时近年关,不少人挑着日子来,白云观招待投宿人的几个小院儿已经陆陆续续换了几批人。除了司玄瑶清,便是与他们同一日住进来的莲筝了,这一来二去,竟把他们放到了一个院子里。
这第三日,净觉亲自到访,却不似原先那样笑意盈盈,他面露难色,讲起了事情缘由。
原来,眼看春节将至,望神节即临,临仙城内却出了乱子,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孩子离奇失踪,官府上下找不着一点痕迹。
其中就有临仙首富贾志才最为疼爱的幼子,不等半日,他便前往白云观,求神女显灵,找回其子。
瑶清问:“可知是何妖孽?”
净觉答:“不知,如今除夕在即,白云观上下都在准备望神节,已尽力派出人手,望三位也能相助一番。”
莲筝一口答应,司玄却是犹豫了,这个时候出现这种状况,净觉又刻意询问三人,当真是奇怪。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江芜传音司玄瑶清二人问。
他们刚入白云观第二日,净觉便设宴,旁敲侧击打听三人来意,并一番暗示,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早早离去便好,不想三人没一个听懂似的,全住下了,说要看看这临仙望神节神女亲临的盛况。如今这时候临仙城内出了事,恐怕没人相信这是巧合。
“敬酒不吃,自然要给我们吃罚酒。”司玄的话简单明了。
“我们不去。”江芜继而道,“既然是洛书门,自然也不用我们帮忙。”
“可这是普通百姓在向神女求助。”瑶清不忍道,“若我们今天一日不去,洛书门便可能一日不动,妖邪便多一日迫害百姓,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瑶清要去,江芜反对也无用,司玄则是认为也可以以身入局探一探究竟。
最终他们与莲筝一同下山了,片刻后便赶到了临仙贾府,不想贾志才却还未赶回来。贾府面前的家丁也算是有眼力,询问了两句便立马禀报了贾夫人,将三人速速迎入贾府。
刚一踏入府中,瑶清便灵敏地感受到了不对劲,她传音江芜司玄二人道:“这贾府之中,有混沌的味道。”
江芜问:“确定吗?”
瑶清道:“待去了小孩儿失踪的地方,应是能发现妖气的。”
贾夫人一路着急忙慌,嘴里不停说着她与贾志才晚来得子,央求神女保佑幼子无事,以免贾家小娘与那庶子骑到她的头上。
她将三人带到她与其子住的小院儿中,嘴里念叨个不停:“白云观可是我家老爷花钱修起来的,神女大人可一定要先救我的孩儿啊!他可是贾家的嫡子呀!”
司玄无声走到瑶清身后,瑶清浅笑说:“夫人放心,我等定会尽快将孩子救回。”
话罢,她双手起印,引灵画符,四周灵气汇聚她的指尖,一张寻妖符很快就完成,三人追妖而去,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贾夫人一愣,却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大人,又来了三个。”此案真凶,一只水妖祟族对则灵恭敬禀告道。
则灵坐在湖心亭,煮着茶一赏这临仙的萧瑟冬景,悠声道:“来一个便杀一个,不怕那神女不出来。”
怎料来人竟是江芜一行人,三人止步湖前,眼看着寻妖符没入湖水之中。
江芜道:“这也太过容易了些,更像是故意引我们过来。”
莲筝盯着发黑的湖水,蹲下身将手放在湖面,水面上因她的动作泛起阵阵涟漪,她厉声道:“来!”
司玄三人还不知她想干什么,只静静看着,不想莲筝话音落下,便一把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拽出水面!正是潜入湖中准备偷袭三人的水妖!
瑶清提醒二人:“这是那只祟族。”
莲筝一个翻身将水妖拔出水面,将其头颅狠狠按在了地上,随着她的意念微动,一股细流从湖中破出,绕过她的手臂缠上水妖的脖颈,顷刻之间,水妖便头颅落地,变回了一尾头身分离的鲤鱼。
司玄觉得她的灵力十分奇怪,心中莫名有些烦躁,越看莲筝越不顺眼。
他看着那鲤鱼道:“这怕是被人点化成形的。”
江芜想到了槐花镇的雾迷,她环视四周:“则灵。”
躲在暗处的人更是没想莲筝有此能力,程明传讯净觉禀告这处的情况,净觉叹道:“她竟一招解决了那水妖!”
这水妖已经害了几名被派出的弟子,本想渔翁得利,不料那莲筝竟有如此能力。
高台之上的秋清姿可管不了这些:“那就传信给我爹!叫吴叔叔来,不管怎样,他们不能妨碍望神节。”
净觉微微躬身道:“小姐,望神节在即,不如我们先等一等,若他们不识好歹,我们届时动手也不迟。”
在宣朝,洛书门几乎是只手遮天,秋清姿在意的也只有望神节是否顺利,她道:“也罢,量他们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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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门?”莲筝一双眼平静似水,“我不知道,二位道友这是何意?”
江芜一愣,将话对瑶清问出了口:“你该不会真的只想看一看神女吧?”
瑶清传话道:“你只是想看看神女吗?”
“是呀。”莲筝答,“我想问她是不是有云栽木。”
江芜一愣又一愣,司玄也是一笑:“巧了,我们也想要云栽木。”
“那就看谁有本事了。”莲筝说罢,悠悠离去。
江芜这才出声:“她的术法,不像东岛的。”
司玄直言:“很奇怪,她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江芜也觉得莲筝奇怪,却与司玄感受到的不同,她只是觉得她实力太过强悍,又不像是对他们拐弯抹角,看似目的简简单单,却叫人不敢轻易松懈。
水妖一死,他原先为一群昏迷的孩子布下的结界便随之消散。司玄几人很快便寻到了他们,传讯叫白云观的人前来帮忙,瑶清看着眼前一群忙里忙慌治疗小孩,联系其父母的人,叹道:“白云观对百姓的事,还算上心。”
“想要百姓的香火和愿力,如何不上心。”司玄轻蔑道。
“你也看出来了,”江芜道,“白云观的后殿那个阵法,分明就是在引导愿力,净觉成日在前殿中,他背后还有一人,呵,神女居所,这神女恐怕就是那位以愿力入道的背后之人。”
“你要等的人应是不会来了,回吧。”司玄自顾自往街前走去,独留瑶清留在原地,可这话显然不是对她讲的。
临仙出现了祟族,是不是则灵追来了?
瑶清提到祟族的时候,江芜便是这样想的,她对瑶清道:“我们也走吧。”
“待这些小孩儿平安归家,我们再回去。”
司玄走出小巷,看见街口一个小贩守着一箩筐熟得发红的柿子,慢下来了脚步。
那小贩眼力见十足,立马叫道:“公子,买些吧!年年顺心,柿柿如意!”
司玄想起了江芜在云山的小院,偌大一个悬月台都被凌霄布下了阵法,四季如夏,唯有她的院子还在随四时季节而变化,院中也只一棵柿树独大,他掏出一大串钱,问:“能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