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云挽了个剑花单手负剑,不屑一笑:“魁三娘,你非要找上门来挨揍,怪我?”
魁三娘不服气道:“我来这山野之中找木料做魁十七,你自己非要送上门来,难道怪我?”
江浮云道:“三年前是你先对我出手,我才打破了你的魁几来着,你记恨到现在,至于吗?反正我打不打坏它,你不都要做你的魁十六、魁十七吗?”
魁三娘气得直跺脚:“你懂个屁!这可都是我师兄!反正你死定了!”
江浮云转身要走道:“我没空与你掰扯,叫你真正的师兄来找我给你出气吧!”
魁三娘闻声怔住了,她的师门一共十三位弟子,最终只能剩下一位得到他们的师父魁万仇的传承,是她,亲手杀了他的师兄。
她无声望着江浮云御剑离去的身影,又看看站在自己面前毫无生气的魁十六,一股委屈涌上心头,鼻尖一酸,竟开始抽泣起来,随即抽泣又变作失声痛哭:“师……师兄……你……你……快来啊……有人欺负我……说好的要保护我一辈子呢……呜呜……”
少陵城内,某座茶楼雅间内。
褚云嵩面向窗台,负手而立,看着远处人流涌动。
片刻后,一人影闪入,面向褚云嵩单膝下跪,脊背却挺得笔直,他出声道:“有何吩咐。”
褚云嵩转过身来,浅浅一笑:“我竟不知你何时与那江浮云相识?”
郎从南一身暗红衣袍,青色鬼面早已摘下,淡声道:“少主说笑了。”
褚云嵩笑得更甚:“郎从南,太久不见,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性命现在是在我手上!”
他暗自催动蛊术,郎从南蓦然倒地,浑身抽搐,疼痛不止,似有万虫啃噬,饶是如此,他也紧紧咬住牙齿,不发一声。
褚云嵩紧盯着郎从南在地上的痛苦与挣扎,神色愈发冷淡,半晌后,他才道:“罢了,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也算对我有过恩。从前瞒住我没什么,但是现在,不行。”
郎从南面色已经发白,额上挂着冷汗,哪怕褚云嵩已经停下对他的折磨,他也已经有些脱力,只能艰难起身,出声道:“我与他并不相识,只是设计与他攀谈了一阵,故意叫宣钰看见。”
褚云嵩闻言噗嗤一笑:“噗哈哈,郎从南,你当我是傻子么?他应当就是金岱当年选中的孩子吧?”
郎从南面不改色,默不作声,褚云嵩看着他的脸,还是笃定道:“就是了。难怪云山初见时,就能感受到他养蛊的气息。传言他曾是灵筠子的徒弟,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十三年前到十年前这段时间,云州从未听闻有他这个少年天才,那时他应该就在灵筠子的身边。否则,若他真是个无门无派无师从的,怎能轻易横空出世,一剑成名?”
他来回踱步:“无常太剑?不知是那位舍身取义的师不为的剑法还是我们云山那位符仙灵筠子呢?”
他犹记在凌霄幻境中所见,不论是剑道还是符道,灵筠子的天赋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嫉妒啊,若他是凌霄,只会下手得更早!
郎从南道:“你若认定我也无话可说。”
褚云嵩道:“没关系,你不承认没关系,你在云州没能杀掉江淼也没关系。”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坐了下来开始为自己斟茶,他看着茶盏里的茶水若有所思,又道:“不日江淼与江浮云狼狈为奸的消息就会散播出去,你带上全莲心,务必在消息传到师尊那里前杀掉江淼,不可用蛊,动作干净些。至于江浮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但你得好好完成任务,才能活着见到他。”
郎从南深深看了他一眼,冷声应道:“是。”
江浮云从出生起便被用作养蛊容器,至师不为引出母蛊,有十三年之久,他的血,对任何蛊来说都是大补之物,更别说褚云嵩是想复刻噬灵蛊,他的心思显而易见。
但无论如何,得先见到江浮云才能让事情有所转机。
当日夜里,司玄算出了郎从南的大概位置,是在青州南境,不断往南移动,几人猜测他是想途经池州往云州方向去。
随后顾辛传讯青州南边的池州、仓州以及晋州所在的飞花楼,派出暗探连夜向北出发,最终在次日清晨得到消息,郎从南独身一人在青州与池州边境处的一座小镇客栈歇息。
司玄与江芜二人早已御剑出发,得到消息时,距那座边陲小镇不过二百里左右,江芜一纸遁符便到了小镇二里地外,池州与青州都是多山之地,二人的乍现惊起一阵飞鸟。
“谢谢你了,司玄。”江芜落地先对司玄道了谢,若不是他,她也不能这么快便查到郎从南的位置。
司玄神色自若,只道:“我只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件事上,你想谢我,就别死在下界。”
说罢,他嘴角却是忍不住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江芜难得不恼他说话这么难听,又道:“郎从南虽是独身一人,实力和手段却不可小觑,若是再近些,难保不会被发现。”
司玄抖抖衣袍,扯了一下右手衣袖,起手准备再算一卦,江芜立马抬手将他拦了下来:“若你是要测一测吉凶祸福,大可不必同我讲。”
话罢,她才让司玄继续手里的动作。
司玄看似胡乱一阵掐,实则也是胡乱一掐,他闭上双眼暗中开启天眼,瞧见了一根向前延伸的红色丝线,丝线的另一端分散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分成许多极细的丝线。
红色不太好,但分散出了很多种可能,只要关于江芜的事情,他总是看不清楚。
他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的眼,他看见江芜站在自己身前,仰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双眼,他不禁心中一紧,往后退了一步。
江芜像是抓住了什么小秘密,笑说:“原来不是推衍术,而是你的眼睛,我说怎么这么准,还能看到他往哪里走。”
司玄把玩起腕上的墨玉串珠:“我与那些凡间术师怎能一概而论?”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着,江芜问:“龙族都有一双能推衍预知的眼睛吗?”
司玄道:“也许吧。”
瑶清出声道:“当然不是,能看破天机的天眼,需得修行而得,他是妖蛟化龙,从一条小蛇修炼至此,才能得天道垂怜。”
江芜点点头:“原来如此。”
司玄也随她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也刚知道?江芜闻言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却没说破。
片刻后,二人很快到了小镇前,见前方岔路走进了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女孩,正要进镇子里去,便加快了步子追上去。
那小女孩身形瘦小,比江芜矮上了半个头,乌发用一根木簪潦草束在头顶,黄黑的小脸被风吹得有些干裂发红,背着的竹篓装着早晨刚捡的干柴,压得她瘦小的身子像是要埋到地上。
江芜上前笑问:“小姑娘,你们镇上的客栈该往哪个方向走啊?”
小姑娘闻声停下,抬起头望向江芜,额头的汗将她的碎发黏在脸上,她微微喘着气,用粗糙的小手将遮住眼睛的碎发撩到旁侧,她说话带着些家乡话的口音:“我们镇就我们掌柜这一家客栈哩,跟我走咧。”
说罢,她也不管江芜二人听清没有,又埋头往前走。
江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唇角带着些笑意,跟了上去,司玄便在她身后跟着。
此时天蒙蒙亮,东方刚翻出些鱼肚白,许是冷风太甚,街上不见太多人。江芜蓦地停下,前方小姑娘也随之停下,回头问:“道长,咋不走咧?”
江芜朝她一笑,还未等她多说什么,那小姑娘一晃便不见了人影,原地只剩那一竹篓枯树的断指残骸。一阵冷风吹起江芜额边两缕碎发,她抬脚只一侧身,一道银光闪过,她的一缕发丝随之而落。
她抬头,方才的小姑娘不似那般一脸疲态喘着气,双手各握着一把弯月形的银刀,那银刀似是将一个圆月自中间挖去一部分,外边是极薄的刀刃,里面是稍厚的刀背,她眼神轻蔑,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江芜暗暗打量着她道:“你这般瘦小,重压之下走路却又十分稳健,说明你体格好,若只是上山砍个柴也不会满头大汗,还有你手上的茧,也不像是因为常年拿砍柴刀长出来的。”
“呵~”全莲心轻笑,“你这样的人,很难被骗到。但你有句话错了,我从砍柴步入修行,哪怕如今用了这对弯月刀,依旧靠砍柴刀修行,这茧,自然也是如此留下的。”
江芜也一笑:“方才我一停下你也停了,真是好耳力,还知道叫我道长,我可没告诉你我是修道之人。”
“你在诈我!”全莲心如此叹道,却也不恼,她二话不说,双手用力掷出两柄弯月刀,那弯刀飞速旋转,以两条奇异的弧度撞向江芜。
江芜用力蹬地,骤然飞身而起,躲过了全莲心的弯刀,她唤出照月,再一落地便借力迅速扑向全莲心。
全莲心的弯刀扑了个空,回旋到了她手中,她见江芜飞身扑来,迅速掷出左手弯刀,在江芜躲闪之际右手执刀也扑了上去。
江芜侧身闪躲飞出来的那柄弯刀,似是已经预料到了全莲心的动作,迅速正过身来以剑接刀刃,相击刹那,二人被震得连连后退。
仅仅过了几招,江芜便知大事不妙,这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手劲却大得离谱,修为也很深厚。
江芜右手执剑在前,左手拈上两张符纸在后,不敢轻敌。
司玄原本离江芜不过两三步远,被越过江芜的双刀逼到后方,见事不妙,欲要上前帮忙。
不料还未挪步,他顿感一丝杀意,他下意识向旁侧躲闪,定睛一看,果见原先站着的地方立着一条红腹锦蛇!
与上次半石山那两条小蛇不同,这条红腹锦蛇立起来足足有一人高,蛇身也有一个成年男人的腰身那么粗。
“好身法。”
司玄后上方传来一个男声,他回身抬头,黛瓦之上,赫然是那位红衣青面,他静立于屋脊之上,悠悠道:“今日,你们插翅也难飞了。”
一阵风吹起全莲心额头碎发,翻动江芜手中灵符,掀起郎从南过腰的长发,扶过司玄的面庞,四人两相对峙,率先动身的是那条红腹锦蛇,它长得粗重,速度却快得出奇,张着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将司玄一口吞下。
与此同时,江芜毫不犹豫掷出一张灵符,灵符脱手的瞬间便燃烧殆尽,她厉声呵道:“天地英灵,悉听吾令,点兵召将,山鬼,出!”
全莲心抬眼看向江芜,同时向她用力掷出一柄弯刀,江芜飞身闪躲。
不料霎那之间,全莲心便已瞬闪到了她身前,圆月弯刀迎面而来,她抬剑抵挡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竟硬生生接下了全莲心的银刀!
那只长着尖锐指甲的手几乎是贴着江芜的脸,墨色指甲横在江芜眼前,似山猫的利爪。
全莲心愕然侧眸,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眸与她相撞,披散着黑绸般长发的女子看着她诡异轻笑,尖牙外露,正是江芜方才所唤英灵,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