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悠扬的女声透过密林从四面八方传到江浮云耳侧,仿佛能够穿透他的脑海,他骤然睁眼:“真是冤家路窄呀,魁三娘。”
话罢,他便见前方树影下,骤然冒出一个人影。
江芜与司玄并未离开少陵城,而是由司玄带着潜入了城南街角上一间不起眼的花灯小店。
这条街不似青面坊那处,沿街不少店铺都以关门落了灯,唯有此店中隐约闪烁着烛光,灯匠正挑灯坐在一根矮凳上,猫着身子画着一只精致的鲤鱼花灯。
司玄二人闪身推门前他便有所警觉,待二人入店,他才抬起头,双手撑着腿笑道:“二位,小店已经打烊,还请明日再来!”
他着深色麻衣,笑容憨厚,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一位普通灯匠,可江芜却注意到他将原本右手握着的画笔放在了左手,而右手看似随意搭放,却可以看出预备结印的起手势,她看不出他的修为,只能说明这灯匠的修为远在如今的她之上。
司玄拿出一块令牌,道:“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灯匠闻言,悠悠放下手中物,站起身走来,接过司玄手中令牌一看,抬头看了一眼司玄,复又拿到灯下仔细端详,随即双手奉还,躬身一礼,伸手向着里屋道:“大人,请。”
话罢,他起身带路,恭恭敬敬将二人请了进去,江芜听闻此句诗,便想到了司玄曾言飞花楼。她跟随灯匠进到里屋,果见那灯匠按下架子上的开关,原本的架子便从中分向两边,露出地上的一个方形入口,可见一方台阶通往幽深灰暗的地下。
灯匠为二人各点了一盏纯白色的花灯,便退到了一侧。
司玄提灯走在前面,江芜提灯跟在他后面,走下了这地下通道。
待二人相继而下,那架子又重新闭合,通道内变得幽暗,只能看见一前一后两盏白灯和提着灯的两抹身影。
“飞花楼竟是个地洞?”江芜不禁出声问道。
“是,也不是。”司玄轻声回答,“飞花楼遍布东洲,在西洲也略有薄产。但第一座楼却是从宣朝国土上开始建起的,在少陵城中也有一座,不过外面的只是一座空楼,这里才是要处。”
一路上,江芜借着烛光,瞧见这暗道之内有些机关术的痕迹,接话道:“也是真正的飞花楼所在吧。”
照司玄所说,飞花楼分布广泛,不可能随便一处都大费周章修这么长个暗道来通往所谓要处,而那个要处不是放着许多重要消息就是一些重要物件。
若是如此,只要有一个被人发现,那损失多少?同时也将其他飞花楼有这样一个要处的信息暴露于敌人眼下。
司玄应了一声:“嗯。”
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江芜思绪万千,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待走二人过好几个岔路口,转了不知几个弯,江芜终于看见前方光亮,她不禁好奇这地下飞花楼会建成何模样,目光越过司玄望向暗道出口。
踏出暗道那一刻,她以为能看见精妙绝伦的地下蜂巢般的建筑,没想到竟是一扇几人高的石门,门前一左一右各有两头巨型石狮子,作镇守状。
司玄走到右边巨狮前,左手提灯,右手递出令牌,江芜并未未见他施术,那令牌竟也悬浮起来,停留在石狮大嘴前。
片刻后,石门开始震动,随即向着两侧移动,露出地下暗阁的真面目。
顺着石门入内,可见两侧石壁镶嵌着零星几颗夜明珠,散发出银白柔和的珠光,驱散幽暗。
门内甬道两侧,站着两名值守的修士,他们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二人手中提着的白灯,再确认了司玄手中的令牌,便将二人恭敬请了进去。
江芜随司玄又走了几步,视野终于开阔起来。这里竟是一个巨大的柱形地洞的上端,地洞四周的石壁上均嵌着大小不一或零散或密集的夜明珠,中间则是一座由石壁上伸出的巨型木圆柱子或石柱子撑起的空中楼阁。
二人此时就站在石壁上数个石洞通道之一,抬头可见一个圆顶,似夜中星空,低头可见空中楼阁错综复杂的构建,石洞下方,则似深不见底。
夜明珠散发的幽光叫江芜看得分明,此间楼阁以几根石壁上伸出的巨型圆柱为支撑,由各式木材相互搭建而成,楼层数不少于十,每二三楼层,都有一座吊桥通往石壁上的一处石洞,他们所处便是最上一座吊桥的地方。
楼阁之中灯火通明,隐约可见有三两人影活动其中。
司玄对江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芜也不客气,率先走上空中吊桥,欣赏起这座地下奇景、空中楼阁。
未等二人登上楼阁,吊桥另一头便蹿出一个身影,小跑向二人,将吊桥震得晃荡起来。江芜定睛一看,还未分辨出人形,便先闻其声:“司玄~江淼~”
此人正是顾辛。
待三人碰头,江芜眉头轻皱,看看顾辛又看看司玄,问道:“你,还是你,是飞花楼楼主?“
顾辛道:“我们都是呀!进去聊进去聊!”又对司玄问道:“你带江淼来,莫非她要关照关照我们生意?”他又看向江淼:“我们飞花楼的消息绝无虚假,每一条可都有术师坐镇,用推衍术验算真实性的。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暗杀服务,灵宝丹药,童叟无欺!你是想要哪一样呢?看在你与司玄是朋友的份上,给你七折!”
江芜问道:“能算出掀起噬灵蛊再现风浪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吗?”
顾辛闻言,尴尬一笑:“这……怎的一来就上难度。就算叫太初殿的掌门来,也不见得能算啊,术师又不是~先知,对吧……”
他说着,颇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司玄。
司玄道:“我也看不了那么详细。”
江芜读懂了二人的意思,太初殿掌门是不是先知不知道,司玄倒是有点厉害。
她不再多言,随二人走进飞花楼下到不知几层,到了一处四壁嵌满匣子的屋子中。
顾辛邀二人落座,问道:“所以你们究竟为什么突然就来了?”
司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日青州乃至燕云十六州,可能就贴满我们的画像了。”
顾辛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江芜传音道:“江浮云,阿离,你们如何了?”
那边很快就有了回音,加之司玄那处也传出声音,顾辛也听得一清二楚,那边传出一阵喘气声:“在打架,不是慕容氏的人。”
顾辛还有什么不明白,震惊道:“这才几天?你们就得罪了慕容氏?你们知道慕容氏家主是谁吗?”
江芜也叹道:“这才几时,江浮云又和谁打起来了。”
司玄回顾辛的话道:“慕容何,所以说明日我们恐怕就要被各州通缉了。”
顾辛不解问道:“你们究竟做什么了?”
江芜回道:“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既然算不出背后之人,那能帮我找一个人的踪迹吗?需尽快。”
司玄接话道:“你是想查今晚那个红衣青面的蛊修?”
“慕容何,称之为青州之主也不为过,若由他证实指认江浮云为噬灵蛊真凶,江浮云怕是活不过明日。为今之计,只有找到他,查出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叫郎从南,曾是千苗寨金岱的左护法,十三年前便消失无踪了。”
顾辛思量着站起身来,扇子在手中敲打两下,道:“郎从南~关于近年噬灵蛊再现的消息,好像确实有关于这个红衣青面人的,但飞花楼也所得甚少。”
说罢,他手中扇子唰的一声展开,左手结印,右手将扇子往前方掷出,扇子围绕偌大的屋子旋转一周,几个匣子相继打开,从中飞出一张接一张的薄纸,随着扇子落到顾辛手中。
他展开第一张道:“让我看看,西洲飞仙剑阁宣钰道长根据噬灵蛊受害者的分布推算真凶的下一个目标,曾数次在受害人出现前动身前往追查真凶,皆因一步之遥,功亏一篑,直至今年年初,他于西洲逍遥派亲眼目睹真凶下蛊,真凶虽已逃,幸而其外形被记录下来。下蛊者,身着红衣袍,脸带青面具,身形高瘦,不似习武之人。”
第二张:“云州玄门城,有传闻中的红衣青面噬灵蛊修出现。”
第三张:“燕州武望,有疑似红衣青面噬灵蛊修出现。”
顾辛往下再一翻,不少都是类似前两张的,他道:“想来是那宣钰的消息流出,此类消息便多了起来,该有不少寻仇的人买这类消息。”他连连翻看了几十张,终于找到了一张另类的:“这张!是关于江淼所说郎从南的,你确定他就是那个红衣青面人吗?”
江芜思索道:“也许红衣青面是一群人,但郎从南一定是今夜的那个。”
顾辛点点头继续念道:“南疆素有毒医圣手之称的郎从南,蛊医双修,擅毒,曾为南疆千苗寨金岱手下,十三年前的噬灵蛊案后便销声匿迹,一度被世人认为死在了南疆。十一年前,现身云州丰兆城。”
他将这张纸递给了江芜,又一阵翻看,确无遗漏,才道:“照你们所说,少陵城这个红衣青面人就是这个郎从南,我这就传讯燕云十六州各处的飞花楼,叫他们都派出暗探,料那人插了翅膀也不能这么快走出这燕云十六州。”
江芜抱拳道:“多谢!”
另一边,江浮云与一个斜刘海短发小少年打得火热,那少年身高恐怕只及江浮云胸前,长相清秀俊朗,身形纤细,却极其敏捷。
他面无表情,双手操纵着一种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丝线,借助周遭掉得光秃秃的树木将银丝堆叠缠绕。
江浮云则置身其中,与那少年前追后逐,打得你来我往,偶有一两片林中枯叶被江浮云的剑风带起,落到那银丝之上,竟轻而易举被划成两半。
银丝阵外,小小少女高坐树杈之上,荡着双足,头上花里胡哨的华丽头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看得气愤,不禁双手在坐着的树杈上一锤,不料那树杈竟被她锤得断裂开来,连带着她一起坠了下来。
她反应也算迅速,双手用力撑地,便腾空一个翻转,优雅落地。与此同时,江浮云双眼一亮,奋力挥出一剑,竟将那少年的一只手臂斩得破碎,连带周围的银丝也被斩断。
一块破破烂烂的木榫滚落到少女面前,少女瞳孔一阵,眼眶一红,立马捡起木榫抱在怀中,那少年不知痛不怕死一般爬起来还欲要继续,少女大喊一声:“够了!魁十六,回来!”
魁十六立马站在少女面前,少女仔细抚摸他的脸,松了口气道:“还好没把我师兄的脸打坏,江浮云!你我的仇又要多上一笔了!”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春雪》韩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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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地下暗阁飞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