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百姓多有拜神,寺庙道观香火不绝,但近年禹州多出了一尊小神,庇护平安财运通达。”两人进屋关上门,习铭坐定在一旁开口便是这般娓娓道来。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无论气运还是巧合,禹州城本在仙门脚下,这求问的神佛自然也不可能沾染上半分妖邪,不过人心所向罢了。
可怪就怪在后一句,“传言所至心诚则灵,小神像只护佑平安,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言兄此生。”习铭抬眼看过来:“可有何求而不得的执念?”
执念吗?乍一问言时雨自己也不知该作何回答,手上的小动作是下意识的用指尖在桌面轻敲。
方才还在桌面上盘成饼的蛇此刻也不见了踪影,直至最后想了又想,回答的东西到也算诚恳了:“执念之事人皆有之,不过于我而言若是我的执念也必然要握在我的手中,即便是最后求而不得,所愿之事也不必假手于人。”
习铭闻言一愣,随即笑着叹息:“言兄是个要强的人,说起人这一生也不过是花开花落自有时,因果循环,有些东西就是拼了性命也该握在手中,而有些东西不见了那便也真就不见了,强求无用。”
前行时有逆天改命的孤勇,终局时亦有坦荡放手的胸怀,你我拿得起就会放得下。
言时雨看着眼前这人许久冷不丁的冒出那么一句:“你比我厉害。”
至少前世的这个时候言时雨认为他自己并没有如今日一般的心性,修为尽废,沦为废人,这人世间的道理懂得再多他没办法一一履行。
因为东西是他的,痛在他身上,废了修为没了金丹一辈子当个凡人止步不前,再也无往日那份少年意气,这让他怎么说看开就看开?
饶是他从未后悔过,可那会他不过走马观花正少年。
“其实这也只是我近日所悟。”并非一直如此,习铭略微低头,听他这样说自己还有些受不起。
然后又有些感叹,所以再抬眼的时候视线也不自觉看向远方。
这种感悟不知为何就跟那些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一样来的没有缘由也无根据。
就和凭空而生一般令他感到惊奇,明明之前还想要强求,难道真是因为这紫狐?
因为最想要解决的事情已经解决,因为体内余毒已解如今已是性命无虞,所以连人都变得淡然?
那这样倒是要好好感谢眼前之人才对。
思此就迅速回归正题:“只是如此这般,那言兄你,便不是这尊神明需要照拂的信徒。”
“此话何解?”习铭的话没有说清,言时雨疑惑,接着他的意思往下说:“这世上若真有神明,以我们修道之人看来也无非两种,先天神祇或是飞升前辈,从来只闻神爱苍生,于这尘世而言难道还有分层?”
就像同样一批进香的香客,那座上的神佛总没有只庇护前一茬而忽视后一茬的道理吧?
但习铭笑着摇头,“言兄,你会有此一问可见是不知这尊神佛是该如何庇佑世人的。”
原先习铭这样说他还是未曾将此事放在心头上几分,结果后来逐渐了解言时雨几乎被惊到直接起身。
原来根据传言禹州城私下祭拜起的这尊小神可真不得了,人活一世的执念,求不得的东西自是许多。
金钱名利地位修为,于凡人而言丰衣足食,于修士而言早日飞升,更甚者除去这些,即便有些人不慕功名不沾利禄,将军守城是否想要保家卫国,重病之人会否想要体态康健,所爱之人于己事天人永隔,失落的人求不求那句阴阳逆转,改天换命?
“区区一尊神象还能做到这些?那这岂不是要乱套?”
可对方的回答也是十分明确,“即便乱套,但事实就是这样。”
习铭着手沏茶:“先例在前,禹州城南有一马夫的儿子,前年出门省亲路上不幸身染重病药食无灵,那马夫一家因此也是急疯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万般无奈之下便也不得不信了神佛,那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也就想着好歹死马当做活马医。”
“不曾想真是心诚则灵,只听闻求那尊小神办事是要给出相应的祭品,那马夫去了城外十里的那间神庙,一天一夜,城中之人皆不知他是如何行事,只待他回来之后他家中那本病重的幼子当真在一日日好转。”
所以在之后的那些都已不必多言,明晃晃的招牌打出去,铁匠铺那个活蹦乱跳的幼子,只是看着也能掀起这全禹州百姓私下里的热潮。
一开始是凡人,后来神乎其神,道理也很简单,同一批的差生都上去,一开始高傲的优等生也迟早会放下他们的高傲。
正所谓人心不足,没有谁能眼睁睁的一直看着别人越来越好而自己却止步不前,哪怕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高出许多。
原本就在高位的人啊更是不愿意低就。
“我明白了。”听了这许多之后言时雨点头,“所以照你的意思是逍遥派的掌门人私下里也去求问了那尊神明?”而他的突然暴毙其中有没有关联?有多少关联?习铭表示他们外人并不好多说。
直到刚满上的茶盏又空了,一室茶香也渐渐变得浅淡,送走对方言时雨自己坐下对着空杯子还想了许多。
“言兄,最大的问题是目前城中出事的人确实都去过城外十里,但并不是去过城外十里求神的人都会出事。”
也是有人平安无恙,就如同最之前的那个马夫如今还在城中行走,这种大部分和小部分的概率问题,看了出事的人身上还有旁的,而且是他们所不知悉的共通性。
“关于你的事于公于私我会尽力而为,但若真是那神像有问题,我希望你和萧兄替我禹州一手平了这祸端。”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脑中被这事占据他竟也没有想过再去找自己手头消失的蛇。
“我自重生归来,蝴蝶翅膀震动的飓风不可能这么快就对远在千里之外的禹州产生影响,这是我所不知道的漏洞,或许只是无意间叫我发觉,可是……一尊来路不明的神像,既可逆天改命,从根本上也是明码标价。”
如果从一开始便言明了得失,公平交易那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
可是……
想着想着突如其来竟有些困倦,眼皮一搭一搭,脑中梳理的脉络也逐渐从清晰变得不那么明了,没过多久言时雨竟然扶在桌案上就这么睡去了。
室内安静的出奇,烛光为着不知从哪条窗缝吹进来的微风摇晃,许久不说话的柒七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先是灭掉手上的迷烟然后才解开绑在鼻子上的布条。
“大佬,言哥他睡了。”
“好,拿着,给你的利息。”
从屏风后头走出的男人将手中一物件向上一抛,亮闪闪的水晶与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反光的地方是即便在这样昏黄的光线下也无法掩盖的贵气。
柒七高兴的接住,原本还为自己背着言时雨赚了一次外快的事而心虚不已,此刻拿到东西脸上的笑容却是挡也挡不住。
谁懂啊?小世界居然还有能量石这样的稀罕物,虽然在这里它或许并不是这样的叫法。
烛龙突然化形出成年男人的外貌,可是将柒七吓了一大跳,结果后来这人拿出东西收买她,柒七十分不争气,再然后就听大佬说,“小妖女,挺识货的嘛,这么多上古灵晶你都看不上眼,一下眼睛就黏在我的伴生玉上下不来?”
听他这样的说辞,柒七以为自己没戏了,却没想到大佬的下一句是,“想要啊,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伴生物很重要,但是眼前这条龙显然是不将这东西当回事。
又或者说就像他说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东西会比仙君更重要,所以在柒七的注视下君莫衡直线开始拉拢,“小妖女,你帮我一个忙吧,事成之后不论是这个还是这些,那都是你的。”
柒七呆愣的眨眨眼,因此苦思冥想了许久,对于君莫衡那一副诱拐的态度,她以为大佬要她帮着做什么,结果君莫衡告诉她是想追他们家宿主。
你说这事整的,柒七喜笑颜开,立马开口就是“成交。”
君莫衡都怔了,这小妖女……叛徒当的还挺快。
结果柒七笑嘻嘻,“大佬你是不知道,言哥他现在就是一空窗期。”
说到这个她的嘴简直就是漏风的麻袋持续在漏风,原本君莫衡就已经从她那挖出了一整套的故事加始末,这下更好,把之前不知道的细节也给补上了。
“所以说言哥他那个前任可真不是个东西,就是因为他,言哥才那么拼命,一路从新人干上来你知道要吃多少苦的吗?”
君莫衡不知道,甚至柒七话语中一些新奇的词汇他也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跟着小妖女一起骂。
“什么东西?他怎么敢的!”
“小妖女,你找到这个人要告诉我,这口气哥哥咽得下我也咽不下!”
同仇敌忾,一拍即合的两个人躲在屏风后面,只不大一会的功夫就商讨出了一个粗略的计划。
然后就有了一开始那幕。
君莫衡说:“他太累了合该睡一睡,你们既是重来,上一世我不知是何缘由未能与他重逢,但这一世再相见,先一步遇上他的人是我。”
俯身把人抱到床榻上,他坐在床沿边轻轻掀开对方右手上的衣袖,蛇会在自己看中猎物的身上留下印记,烛龙也一样。
视线所及,那一圈圈红色的蛇纹在主人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这是我已经留下的东西就不会再把你让给其他人。”
他举起那只手很轻很轻的落下一吻:“哥哥,这一世你不看其他人,只看我一个。”
我想把你抓回去,却舍不得把你关起来,天池底下的水太冷,我活了好多万年看着远古的神明一个个远去,我想你该活在阳光下,繁花盛开的地方。
眼中的神色一直很坚定,等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把那个一直要找的人找出来,“他这么对你就该被千刀万剐碎尸一万段,这回和小妖女结盟,日后就算你生气我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先砍了情敌再回到秘境,实在不行他也可以装成凡人跟着言时雨入赘洛河,他知道修士是可以飞升,也知道神劫还有可能降临。
他只是很生气,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凭什么在不知道的时候被另外一个人弃之如敝履?
至少在我们都在的时候,我会珍惜有你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