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奕章找到了幽山。
女王下的命令是炸掉有入口的那一半,还留下一半呢,倒也难不倒齐奕章,他带人挖了整整六天,好歹是挖了一个口子。
千思思气得没有再跟他说过话,无影面对齐朝人本身就没话可说,其他人不是没心情就是更没心情,各忙各的,故而齐奕章也没人可以聊天,一群人竟显得无比冷清。
莫十七和樊风日夜不停地研究毒和药,完全不搭理任何旁人。邱溪心思则简单不少,只觉得齐奕章果真是来祸害卫公子的,对他仇视得很。
若不是卫知寒下过死命令,要他们听从齐奕章,那现在他们早已冲进了皇宫把卫知寒抢回来了。
有不太听话的比如千思思,她选择了写信给师父告状。
齐奕章带人进了挖出来的古墓地道。地道很长,两边的石壁上有图画,无影仔细看了看,发现画的是世间并无流传的徐丹阳的生平。
他降下速度,独自查看这些壁画。因着地道被炸毁了一半,又过去太久,大部分已经看不清了。但仅是这约莫一两年的部分,就足以令他越看越心惊,等看到尽头时,才发觉自己后背生出了汗。
他暗暗记下了所有重要的点,前去追上齐奕章等人。
齐奕章此时半点没有先前那个闲散王爷的模样,指使起人来理直气壮,而做一切事都有条不紊。千思思不得不带着始终不息的那股愤懑在一旁帮忙。
“千姑娘。”齐奕章抛过去一个物什,千思思抬手接住。“这个,劳烦拿给小十四。”
千思思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关窍。齐奕章余光瞥见,道:“别管那么多,给他便是。”
“师父说了,所有东西都得经我手弄明白了,才能给他!”千思思瞪过去一眼。齐奕章站得离她远,她看不清楚齐奕章的神情,但感觉到他很平静。
平静地可怕。
“你便放心。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比任何人,都盼着他好。”
说完,齐奕章高声道:“快!这地方肯定还会塌,把有用的值钱的都带上,尤其是古籍,全拿走!”
众人一声不发,加快了动作。
古来探宝者,少有为后来人留下半个铜子儿的。齐奕章本身便是带着任务,除了有些实在无法拿走的他没有像别人一样打砸,基本上都带了出去。
每个人手上、怀里满满当当,如莫十七这样力气不足的也没有空手。反倒最后走出来的齐奕章,背着手,脚步悠闲,仿若散步。
千思思最先忍不了:“我们累死累活,你倒好,这‘后花园’逛的可还愉快?!”
齐奕章指着背后冤枉道:“哪有,只是真走不动!”
千思思偏头看去,果真看见一把宽背大刀。
她自个儿是学大刀的,虽总嫌丑,但好歹是养成了个爱兵器的性子。这把刀一看就很有年头,自然能吸引她的注意。
齐奕章一将那把刀解下来,千思思就抢到了手中。
甫一入手,便能感觉到分量。手柄打造成易握不易脱手的形状,还有绑手上防滑落的绳子。刀身最宽处约七寸,通体漆黑,暗哑无光。刃边锋利无比。
千思思双眼发光,喊道:“好刀!怕不是‘盘古’?”
齐奕章:“你看刀身所刻铭文便知。”
千思思翻了半天,却没找见。齐奕章见状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刀身镂空的花纹上一点:“喏,这不就是?唔……‘开天’?”
千思思惊道:“‘开天’?!那不是一把剑么?我还以为它已经失传了!”
“的确失传了。”齐奕章拍拍她的肩。“不过又现世罢了。好了,快走吧。”
千思思忘了和他生气这回事儿,或应该说,她决定暂时原谅他。
“‘开天’是好几百年前被造出来的,因为能劈山石而得名。”千思思宝贝极了,将它抱在怀里。“书上只记载了这一段,后人还以为它被融了,或沉入海底,没想到能让我碰见……没想到!”
齐奕章把怀里揣的古籍也拿出来给她,笑着小声道:“喏,别向你家大人告我状,可好?”
“你做甚?”千思思警惕地躲开几步。齐奕章道:“收买你,贿赂你。”
千思思挑起一边眉毛,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对他素来是看不惯的,高傲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会轻易被你收买!”
齐奕章为难道:“难办了。叫他知晓,免不了又要一番动怒,这对身体有害无益啊。”
这话把千思思拿捏得死死的。
千思思愤愤瞪他一眼,接过那两本刀法,噔噔噔往前走。
“哎,等等在下!”齐奕章忙追上。
女王伸手扯住锁链,将池底冒不出泡泡的卫知寒拉上了岸。她神色难辨,看着半个身子趴在池边咳嗽的卫知寒,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她才嗤笑一声。
“你想死?”她蹲下来。“你想死。还想拉上所有人一起死,是不是?”
卫知寒浑身都没力气,全靠着女王道力气才扒在池边,否则又沉到底下去了。
“你……好,好啊。”女王点点头。“孤王,可以成全你!”
她将手中的锁链扔进浴池,没了力气的卫知寒猝不及防呛进一大口水。
女王盯着他挣扎,再脱力,逐渐没了动静,才又把他一点点拉起来。
卫知寒湿得狼狈,身上的里衣全乱了,湿了水又贴在皮肤上,一离开热水触到风,瞬间浸得人骨头冷。
他晕了过去。
女王丝毫不见心软,命人把他扔回寝殿,再去找个大夫,甚至还加了一道锁链。
食人蛊在卫知寒体内,他若死了,便会飞快的繁衍,不出几日,就能传遍整个西南。
第二日午后,女王才听人禀报说,卫知寒发了高热,还没退下来,不过人已经醒了。她随意收拾了下桌上的文书,就去了囚着卫知寒的宫殿。
卫知寒烧的有些糊涂,眼前不大能看清楚,只能见许多个人影在强烈的太阳光里晃来晃去。
卿思去拉了帘。他的视线慢慢开始恢复。
“卫公子,该喝药了。”卿思道。一边有大夫扶他坐起来,卿思用小勺喂到他嘴边。卫知寒看了他一眼,抖着手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卿思挥退所有人,坐在床边。
卫知寒往里头挪了挪。
“您好些了么?”卿思问。卫知寒乏力得很,并不打算搭理谁。
卿思轻叹,忽的向卫知寒跪下:“卫公子,请您告诉卿思,梁国皇帝的弱点。您不知晓,我却是明白,女王对他的恨。卫公子,女王唯一的孩子、西南的公主殿下,正是死在了他梁国!”
卫知寒冷冷道:“这与我、与我母亲又何干?她已死了,我也快了,与我们又何干!”
卿思嘴唇嗫嚅几下,最终只是道:“卿思求您了。我可以劝说女王答应您不再追杀青意,也可以劝说她放过溪花阁。但是,求您,务必告诉我,如何才能击败梁国!”
她并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也不知道女王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她很清楚,女王最想要的就是齐朝和梁国双双覆灭。
那她就一定要帮女王做到。
“滚出去!”卫知寒抓起枕头,摔在卿思身上。“有脸向我提青意?她会被你们、被你!逼死!”
卿思不为所动,又磕了一个头。
“卫公子,您是青意最看重的人。于私,我不愿您死。只要您肯说,将来女王不仅不会杀您,我甚至能劝说她扶持您做中原帝王,我——”
“滚!”卫知寒指着门。
他咬牙切齿地,压着声音:“你,不配与我,提条件。”
“我宁愿,去死!”
“他不会来的!”卿思忽而高声说道。
“他、他会……”卫知寒咬着牙。“他会!我在这儿,他就会来,他会杀了你们所爱的女王,为他年幼失恃的孩子,报仇……”
卿思白了脸,但仍是要坚持。
“公主殿下是他害——”
“我说出去!”卫知寒开始喘气。“没听见么!”
他头疼得要命,嗓子里也干涩得很,整个脑子仿佛快要炸开了。
卿思抬头,却见他手里捏着根细长的银针,正抵在自己头上。
“没、听、见、么?”
只要这根针进去一寸,卫知寒就会死。
女王不怕他死,卿思却是怕的。为了稳住他,卿思只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间房。
卫知寒滑下床榻,趴在凌乱的被褥间。把眼角藏了起来。
他心里也没底。
但他就是知道,秦飞轩一定会来的。
一定。
千里之外,被人所思念的秦飞轩刚在朝中没呆多久,就又“离经叛道”的踏上了外出之路。顺道又捎上了太子殿下、郡主和宫中暗卫统领等一干人。
秦少霜一出城门就看见了吴乘舟也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跟了上来。
“你干嘛过来啊!”秦少霜受了惊,马儿往前跑去。吴乘舟唇角含笑,眯眼远望。
秦少霜又倒回来。
“不是,吴乘舟,你走了,我哥走了,许青山早半个月就启程去了东北,江南也跟着,剩下的不是有异心就是不够格,谁管家呀?”
吴乘舟要牵缰绳,不能揣袖子,只好双手交握,玩着缰绳叹:“我的小公主啊,您忘了,还有太后呢。”
秦少霜抓了一把额发。
“后宫不得干政,那群老头子哪能同意?而且,而且母后也说过……”
“小公主,您忘了?太后当年怎么替陛下挣得这个位子的?她只是这两年闲散了些。”
吴乘舟提了速度。秦少霜反应过来,上前去拧他耳朵,凶神恶煞的说:“谁!什么公主!别乱喊!还有,谁是你的啊?!”
吴乘舟永远一副好说话好脾气的模样,也只疼得轻轻皱了一下眉。
“陛下说的,找他去。”
秦少霜突然又泄了气。
“我都当多少年郡主了……干什么突然要把我认回去啊。”
“陛下和太后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对您疼爱着、愧疚着呢。怕‘郡主’这名头委屈了您,又怕往后入不了宗庙、皇陵,您心里头也会不爽快。”
“呸。”秦少霜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去。“谁让他们操心……要你多嘴!”
吴乘舟笑着听她骂骂咧咧。秦少霜面儿上凶得不行,其实就一层薄薄的纸壳子,一碰就破了。里头藏了她所有小女孩的心性,软乎着,热络着,容易羞……分明还是个小丫头。
“再说,谁、谁稀罕当公主了呀!当公主就得出嫁,得为君分忧,得长住皇宫……我才不要,我只要做将军!”秦少霜嘟囔着。
吴乘舟笑笑。
“没关系,即使认回了公主,也一样能做将军。”
他停顿片刻,补充道:“再者说,玉牒都准备好了,圣旨呢,也只不过差一枚印而已。”
秦少霜气不过,嚷嚷:“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吴乘舟微愣。
秦少霜马鞭一甩,也不想多管他,跑前去找她皇兄质问去了。徒留马蹄掀起的沙尘扑了吴乘舟满怀满脸满嘴。
……小丫头。
吴乘舟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