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瞳悄无声息把手电筒抽出裤袋,趁他走神迅速拨到强光对上他的眼睛。
果不其然,对方的皮肤迅速暗淡发黑,血红色的眸子褪色,整个人猛然蹿开。
唐瞳跟随着他的动作把手电筒往其脸上摁,在他避到后墙的瞬间抽出刚刚插在腰上的刀往他颈动脉上扎。
“噗”一声。
唐瞳抽出刀子,就看见对方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巍然不动,就和攻击没发生一样。
唐瞳顿了一下,随即刀再次没入颈动脉。并且刀刃插入椎骨向上翘起。
多亏了刚才的无心一问,才给了他这么多灵感。
吸血鬼可以无限复活,重伤对他没用,但要是肢体残缺了呢?
唐瞳手指熟练转着刀。
并且为了防止他还有什么像蚯蚓一样的断肢再生的能力他选择了成功率最大的一个部位———
头颅。
不成功,便成仁。
他的动作果决且干脆利落,神情淡然而严肃专注,就如重复过许多次一样。
“人”向旁边歪头,一只蜕皮发黑的手迎着光卡上他的脖子,指甲尖利如刃狠狠向内插去。
唐瞳侧过避开,指甲在他脖子上深深抓过,“此啦”一声,裂帛声音刺耳。
在十几秒惊心动魄的攻击中,唐瞳惊险地恰恰在自己心脏被抓住之前让对方丧失了运动能力。
“哐当”一声刀落地,战斗终于落下帷幕。
唐瞳脱离坐下。刚刚并不是压倒性胜利,相反,对方的实力还比他高出一大截。但好在对方似乎是很清楚吸血鬼和人类的关系,从头到尾都在轻敌。
他还记得“人”在他把刀插入他颈动脉时的不可置信。
唐瞳一瘸一拐起身。对面的几双红眼睛幽幽看向他。
群狼环伺。
他走出几步,到了金属栏杆处又回头想了想,决定还是把那部分肢体带上。
毕竟敌了解我,我却不了解敌人。万一他还能动把头安回去了怎么办?
他在手臂上解下一块布料,随随便便包裹了一下就毫不避讳拎在手上。
嘶……唐瞳吃痛,刚才“人”的那一下是真的下了重手,他想,几乎是想把他的手臂连根拽下来。他就算避开了大部分力量,手臂关节到现在还在作痛。
他把“人”的躯干丢到一边,自己拎着个布包熟门熟路穿过栏杆,走到离他百米之外的一间较为干净的牢房,把布包丢在一个角落,自己在对角坐下,开始检查伤口。
感谢对方的轻敌,自己连个流血的伤都没受。他解开手上的布条在脖子上绕了几圈。
刚才那移爪他甚甚避开,虽说脖颈上是他重点保护的部位,绕了许多圈布条,但那极大的力量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包扎好伤口,又确定了没有身体其他部位的损伤,唐瞳直接躺下休息。
一来就是群狼环伺的境地,谨精神和身体都高度紧绷,现在放松下来就会很累。
他便头看向对面。
除了向这边“人”所提到的吸血鬼,对面的红眼睛似乎还有其他不同的品种。
他向对面看去。
有几只野兽般的动物正睁着红眼睛幽幽看向这边,伴随的还有其胸腔的低鸣,听声音应该是饿了好久了,现在对他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非常垂诞。
他向对面笑笑。
这边应该还剩下一个,或者说是至少一个吃肉的家伙。
吸血鬼喝血,野兽吃肉,说起来也是绝配,就不知道吸血鬼吸不吸野兽的血。
他把手枕在头底下,仰望星空状凝视着天花板。
这边是把人丢进来就置之不理了,看着弱肉强食自相残杀的样子也不像是会送饭进来的,而他不吃吸血鬼的肉也不喝血。
哦,虽然说吸血鬼好像没什么血。
所以他终究是会饿死的。他悲催地想着。
和监狱的其他地方一样,头顶的天花板黑且高。唐瞳的目光从头顶的那块蝙蝠浮雕转移到其他地方。隔壁右侧的天花板上也是一只蝙蝠,不过似乎会大点,他极目向那边看去。
不太对劲。
唐瞳翻身站起,轻轻跨过栏杆在正下方抬头———
那是一把小提琴。
就说那只蝙蝠怎么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
既然看到了这么格格不入的东西,在当作没看见和把它拿下来之间他毅然决然选择马上拿下它。
一是上面琴弦可以取下用作自卫利器,二是———
泰坦尼克号沉水时有几个小提琴家就在拉小提琴。
就和他现在处境挺像的,末日的赞歌。
唐瞳四周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栏杆上。
监狱的栏杆既然可以关住这么多奇怪的东西,那他的质量是必定不会差的,并且栏杆顶端直没天花板,与浮雕的水平距离就那么一臂多长。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走到栏杆前,选了最近的一根,他便向上窜起,双手抱住栏杆上端,用力撑起身子,开始攀爬。
顺着金属柱子爬行,他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四肢的骨头迟缓地一下下疼痛着,像钝刀割肉。他咬住下唇三下两下窜到顶端取下了小提琴。
落到地上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唐瞳精疲力尽坐在地上。他的事业中黑茫茫一片晕影,静止不动休息良久才恢复过来。
应该是低血糖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左右,扣除去时空穿梭的时间差,差不多有十五个小时没吃东西。
那也没办法。
唐瞳倾身拿起小提琴。
这是一把上好的琴。不知道它的原主人为什么会带它来这里,也不知道它的原主人是死了还是出去了。
不管怎样,这把琴对其他人来说还是很贵重的。
唐瞳小心翼翼拿出琴和弓,准备送给自己一曲美妙的赞歌。
是葬还是赞,就要靠上面那位主人对他的态度了。
刚刚林先生说是“等他吩咐”,但这个“吩咐”是什么还有待商榷。
他把琴架在肩上,身体站直,抬手拉弓。
音符泻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他奏了个悲剧,以纪念自己貌似短暂的一生。
二十几分钟的曲子,足够让一个到穷途末路的少年忘记尽力按耐的悲伤和恐惧,放松下来。
曲子的末尾,他看着压抑的环境,想想刚才的遭遇,苦笑了一下,想到了自己的唐衍和谈晚森。
如果这种境遇是每个人都有的话,那……
唐衍凶多吉少。
或者说,幸存者将所剩无几。
唐瞳轻叹一口气,弓放下,圆满了最后一个音符。
时间平等地分给每一个人,但在他现在分外难熬。
他很少遭遇现在这种几乎无解的局面。
往前看,如果就这么待着,没有食物和水,迟早会生理死亡。如果想引起上面人的注意……
没办法。
把他丢下来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就是对他的毫不在意,再说上面两位知道自己是人类,还把他往下丢,摆明了是让他死。
他看了一眼那个简陋的布包。
那颗头颅依然待在那里,像是个普通的皮球。
早知道刚才该多问点的。但凡多问一问主人的信息,他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唐瞳把琴放进琴包里背在肩上,又收拾了刚才零零碎碎的东西挂在身上,最后犹疑了下,拎上那个布包,跨过栏杆继续探索。
先干点能干的吧,总比干坐着等死好。
麻木地又跨过一个栏杆,唐瞳环视四周。
这间牢房不太一样。
墙壁上是四溅的血迹,应该有一个非血族人士被残忍地杀死在这里。唐瞳上前抹了一下血迹,血已经深深透在了墙壁内部,用手指一抹连个红痕都没留下。
这个场景可不多见。
一般来讲,一个关在这里的人有两个用途,一个是为吸血鬼提供食物,另一个是为肉食野兽提供食物。刚才留下的是吸血鬼,所以一般来说血液不应该被这样浪费。
但这却出现了。
唐瞳低头看地上的尸骸。
骨头凌乱,已经无法用第一现场的刑侦知识来判定自杀还是他杀,但是……唐瞳走向一个杂物遍地的角落,蹲下身,食指和中指捻起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已年代久远,不是平常看到的卡状,而是皮套里面塞了一张纸。里面的纸被保护得很好,透过保护膜可以清晰看到主人的照片。
尸骸的主人是个人类,上个世纪念警察的,名字叫吴斫,长得一脸正气,看着就适合当警察。
可惜了,这么年轻。唐瞳叹息。
他又把这间牢房搜了一圈,捡走了所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最后帮吴斫警官整理了骸骨,折叠好便服,立了个衣冠冢。
他顺走了吴警官的身份证以及一背包的食物,总该做点什么。
最后鞠了个躬,唐瞳又向下一个牢房走去。
之后的两天,唐瞳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监牢的尽头。
监狱尽头的最上方是一扇连人都塞不下的窗,上面还有横七竖八的栏杆。唐瞳比划了下自己与栏杆,最后失望地离开了。
唐瞳在黑暗里待了两天,沐浴在微弱的晨光里的时光显得格外珍贵。
他再次拿出小提琴开始演奏。
他敢保证,这是他站过的最简陋,同时也是最珍贵的舞台。
———
愉快度过了每天三次的演奏时间,唐瞳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这两天收集到的食物供给勉强还能吃上一个星期。
但这是好的方面。坏的是这边一条监狱长廊都被他翻拣过了,就是说如果没有新的活路,他最多能活十天。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条牢房走道上。
这两天来,那几双红眼睛一直跟着他,他走那也走,他停那也停,如芒刺在背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唐瞳目光和对面的一个“人”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