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凡跟一帮熊孩子大眼瞪小眼半天,这才慢慢走上讲台。
“我是你们新来的数学老师,”陆清凡胳膊撑着讲台,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面讲话,有点紧张,“我叫陆清凡。陆是陆地的陆,清是清水的清,凡是平凡的凡。”
下面的小孩似乎骚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之前为难过他的男生举起手:“老师,你会徒手画圆吗?”
陆清凡愣了一下。
趁着他愣住的当口,其他几个小孩也叽叽喳喳起哄道:“徐老师都会!”
“徐老师会徒手画圆!还会徒手画正方形!”
“我不要不会画圆的老师!”
吵死了。
一群熊孩子叽叽喳喳的比麻雀都折磨人。
陆清凡蹙着眉看向下面的学生,刚想让他们安静一下,眼前却倏地闪过一道白光。
小孩们稚嫩的面孔被不怀好意的表情取代,两副模样在同一张脸上接触不良似的闪闪烁烁着,可等他再回过神时,却又是一个个还未成熟的堪称“天真”的面容。
这是......
他还来不及细想,肩上就被人砸了一团餐巾纸。
陆清凡心中暗道不妙。
谁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十分了解他们顽劣的模仿癖。如果给其中一个开了先河没制止他的胡来,那自己以后可就要遭罪了。
“不要再吵了。”
陆清凡顺手拿起刚刚被他放在一边的三角尺,在黑板上狠狠又敲了两下:“这是上课,不是给你们开小会的地方!”
那个带头挑事的男生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依旧咬着刚刚那个话题不放:“陆老师,我想看徒手画圆。”
行。
徒手画就徒手画。
小兔崽子,谁怕谁啊。
他知道这14岁的熊孩子估计根本就不是想看老师画圆,只是想方设法地找个理由刁难他。画得出来就是老师听他的话,画不出来就是老师无能。
反正怎么着都是他有理。
要是七八岁的小孩还好说,威逼利诱都行得通,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年龄段的叛逆少年,怎么管都管不住。
陆清凡捏了根粉笔在手里,拎着抹布便将早自习时语文老师写在上面的生字擦了,选定一个位置准备开始画圆。
他刚要落笔,忽然觉得脖颈后吹来一股凉风。
陆清凡心头没来由地狠狠漏跳半拍,几乎下意识地侧身躲了一下,接着便在方才自己站着的位置前看见了一把美工刀。
美工刀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刀尖插在黑板里,露在外面的部分微微发颤。
陆清凡呼吸一窒,冷汗顺着脸颊滴进衣领里。
他听见身后那群熊孩子的窃笑,定了定神,将刀子抽了出来,轻轻放在讲台上。
他瞥了眼贴在讲台桌上的学生座位图,沉着声音道:“李小方,站起来。”
被点到名字的男生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斜靠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不在乎。
“你的刀?”
陆清凡盯着李小方的脸,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丝讶异从那孩子面上闪过。
刚刚应该是“分析”救了他一命。
实在是因为那惊鸿一瞥的“不协调”太过骇人,所以陆清凡转过身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尝试着和在医院那次似的使用自己的能力。
然后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那点惨白的寒芒向自己袭来。
陆清凡不动声色地与那名叫李小方的学生展开了一场沉默的博弈,最终还是小孩子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扔得真准,”陆清凡笑了下,好像并不在意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老师差点就脑袋开花了,再接再厉,争取以后进国家射击队。”
李小方微微咋舌,犹疑地瞥了他一眼。
“坐吧。”
陆清凡说完,又从粉笔盒里摸了根粉笔:“老师今天不表演徒手画圆。”
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男生刚要开腔,陆清凡下一句话便把他的嘴堵上了:“老师表演一手画圆,一手画方。”
必须用魔法打败魔法。
陆清凡从小到大偏科得厉害,语文英语一塌糊涂,数理化生好得一批,终于还是拖着那两条瘸腿把他拽上了那所国内数一数二的医学院。
而他最喜欢的还是数学的几何题。
所以画个圆画个正方形根本不算难事。
陆清凡再次留了个心眼转过身,两手双管齐下,一圆一方端端正正地出现在黑板上。
他听见下面学生窃窃私语的惊叹声,心里松了口气。
可算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似乎陆清凡连续露了两手把他们都镇住了,一直到下课都没人再找他麻烦,甚至在打下课铃的时候学生们还规规矩矩地起立说老师再见。
这堂课一共40分钟,可陆清凡和熊孩子们斗智斗勇下来却觉得自己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还带送命的那种。
他几乎逃一般回了办公室,这才全身松懈下来,心有余悸地瘫在座位上,身心俱疲。
第二节课办公室里没人,这群不好招惹的同事们似乎都去上课了。陆清凡原地缓了一会儿,决定趁此机会先比对一下字迹,看看到底是谁给自己写的那张警告的纸条。
虽然他觉得八成是那个年轻姑娘写的,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得有证据。
早干活早走人,这破地方他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陆清凡第一次做贼,心里虚得很,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后才鬼鬼祟祟地向自己身侧那张桌子挪去。
他刚伸出手要翻开放在最边上的那本会议记录,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陆清凡手一哆嗦,会议记录“啪嗒”一声掉到地上。他猛地回头,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说辞,看见来人时却愣住了。
前一天晚上造访他家的郁时均正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窗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清凡决定今天回家路过街边药店的时候买一瓶速效救心丸。
他的心脏“砰砰砰”在胸口乱撞,刚刚差点停摆。
旧工作费头发,新工作有点费心脏。
“你以后能不能走大门?”
郁时均挑眉,依旧倒挂在窗口:“走大门多没意思啊,生活就是要充满惊喜。”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陆老师,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陆清凡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和倒挂的郁时均大眼瞪小眼,觉得这个场面异常诡异:“我和照片上那个男人见面了,他是我教课班级的班主任,女人没见到。”
“她今天请假了,”郁时均说,“还有呢?”
“没了。”
“啧。”
郁时均那双带着笑的桃花眼微微一眯。
陆清凡忽然觉得自己从他表情中看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他思索片刻,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个班的所有孩子都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他们......”
陆清凡把自己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他们太‘坏’了。”
郁时均总算舍得从上边窗框下来,坐在下窗框上,懒洋洋地倚着墙:“小孩还能坏得过大人?”
“小孩才最懂怎么欺负人呢。”
陆清凡想起上午那把美工刀就觉得后怕。
万一他没有“分析”的能力,万一站在那里的只是个普通老师,就算美工刀扎不进脖子,也绝对要见血。
再联想早读时柯浩毫无作用地维持纪律,陆清凡觉得这个班级的孩子似乎对“老师”这个职业的所有人都抱有恶意。
当然这些只是他的猜测,还没来得及验证。
“那个......郁时均,”陆清凡忽然说,“我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
郁时均“咔吧咔吧”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灰蓝色眼睛里透出一股玩味的笑:“怕了?”
陆清凡老实承认:“怕。”
“怕也得死,”他的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轻视,“胆小鬼。”
但凡是个人都会害怕好吗大哥?
陆清凡刚要跟他辩驳,却听见走廊外面响起了“嗒嗒”的高跟鞋声。
“有人来了,你......”陆清凡望了一眼门口,转过头刚要让郁时均快撤,却见刚刚还坐着人的窗框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简简单单地写着一行字:“有线索我再来。”
后面跟着一句:“敢临阵脱逃你就死定了。”
陆清凡不敢对那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正主如何,只对着这张纸条悄悄翻了个白眼,顺手塞进桌上的笔筒里。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早上见过的那个年轻女老师似乎没想到屋里有人,看见他时微微有些惊讶:“陆老师,你这节没课吗?”
“我第一节的课,”陆清凡顺手把他碰掉的那本会议记录放回桌子上,“早上忘了问,你的名字是?”
年轻女老师把一缕头发挽到耳后,温温柔柔地笑了下:“宋芝云。”
她似乎急着找东西,桌上的卷子被翻得“哗哗”响,恰巧一阵风吹过,把一张纸吹得掉在地上,打了个转儿飘到陆清凡面前。
陆清凡顺手捡起来,刚要递给他,却看见上面手抄的文字里嵌着一个“走”字。
与早上那张纸条上的“走”有七八分相似。
他捏着那张纸走到宋芝云面前:“宋老师,你卷子掉了。”
宋芝云抬头,刚要谢谢他把那张纸接过来,却发现陆清凡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宋老师,早上给我写纸条的人是你吧?”
宋芝云伸出来的手微微一颤:“我......”
陆清凡不打算给她辩解的机会,打断了她的话追问道:“这所学校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我走?”
宋芝云抿着唇看他,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你想知道,那找个时间聊聊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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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