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
肯特第八十七次端着托盘站在门外,他眉头皱紧,担忧的看着这厚实的木门。
这已经是大门紧闭的第四天了,肯特犹豫要不要敲门询问里面的情况。
他上前,手指骨节刚要碰到门上,又触电般的收了回来。
再等等吧。
想起房内人的阴鸷肯特后背就一阵发冷,于是他幻想恶魔把他的身体变成米粒大小,然后就能钻进门缝里,偷偷窥视里面的情况。
肯特叹一口气。托盘上摆着一盆水和毛巾,水跟着微微摇晃,冒着热气。他蹲下身,恭敬的把托盘摆在门口。
他要保证这个性情古怪的人偶师一完成制作就能使用上热水。
室内。
丝线从桌面上垂到地上,那丝线极细,窗外的阳光反射才能勉强窥见,它们缠绕在一起,乱糟糟的。
桌上摆着各种型号的剪刀,利刃,数量大概有几十把,尖刃上本应散发的寒光被一层暗红的血污遮住。
地板上落了一些灰尘,阳光从窗外晒进来怎么也晒不透那隐隐的腥味,而这些腥味的来源就是那些已经干透了的血渍,以及……满地的人体残肢。
房间中央是一个大石台,上面居然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双手交叠于胸前,安静的一尊艺术品——被最伟大的艺术家反复琢磨的艺术品。
他的嘴巴,鼻梁,脸廓无一不透出一股窒息的纯真,栗色微卷的头发垂坠下来,如同希腊神话中降临人间的天使,而闭上的眼睛,仿佛藏着一片至深的海。
温德纳踢走脚边一截碍事的断肢。
修长的手指捏起木盒内的最后一根头发,拿起一小瓶透明的液体,还有细不可见的针线,专注的缝粘在少年身上。
这是他做过最精致的人偶。
温德纳抚过少年的脸庞,布满血丝的眼睛流露出延绵的温柔:“洛利亚……”
他喃喃,手细不可察的发着抖。
“你属于我了。”温德纳喃喃,他凑近洛利亚的脖颈,深深的吸入一口气,想让这气息充满自己的鼻腔。
他终于打开了房门。
温德纳把托盘端进来,浸湿毛巾又拧干,细致轻柔的给洛利亚擦脸,然后才给自己也擦。
四天不眠不休,他需要休息。
他双手横抱起洛利亚,终于走出了房间。
……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房间的装束华贵,花纹精美的暗红色地毯,富有设计感的金色烛台,房内有张圆桌椅,桌上插着开的鲜艳的花,还有一杯水。
洛利亚从床上醒来时,说不上哪里奇怪,只觉得口渴的厉害。
他顾不得从小伴身的礼节,拨开床上精美绣花的暗红色床帘,抓起那杯水就喝了下去。
因为喝的太急,水沿着皮肤淌下到颈侧再到衣服里。
他用手胡乱擦了两下,惊悉身上穿着一件丝绸制的睡袍,明显不是自己的。
洛利亚轻轻蹙眉,光着脚去到窗前,往下看。
这是二楼,楼下只能看到一片花园。窗户打不开。
他又去门前拧动把手,门打不开,好像从外面锁上了。
他敲门试探地问:“有人吗?”
门外有人回应,听上去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佣:“洛利亚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洛利亚是桑切斯家的儿子,桑切斯家是圣托城的一个小富豪,圣托城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他的名字,所以对方知道他是谁,洛利亚并不觉得奇怪。
“你好,为什么门打不开?”洛利亚问。
他记得自己和家人喝了里约公爵赠予的红酒后剧痛难忍,头疼到晕过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门被锁上了,很抱歉我不能给您开门,”门外的人解释完,又接着说:“这里是温德纳老爷的房子之一,我叫肯特,是这的佣人。”
桑切斯家五天前不知道为什么全死了,大家都说他们家触犯了神灵的怒火。
对于洛利亚还活着,外界没人知道。
“温德纳阁下是吗?那个伟大的人偶师?”洛利亚问。
“是的洛利亚少爷。”
温德纳·佩兰,被人尊称为人偶师,据说他能做出有生命的人偶。
所以人偶师这个称呼,仅仅出现在温德纳身上而已,其余制作人偶的人,只被称为“造偶工”。
在平民中,造偶工制作的人偶可以代替死无全尸之人的尸体下葬,为鳏夫或者寡夫排解寂寞。
而在上流圈子,造偶工则负责替换葬礼上的尸身,因为贵族想要展露遗体时干净得体。他们还会订制专门的人偶玩乐消遣,发泄□□。人偶这个东西,越有钱使用方法越多。
不管怎么看,造偶工所做的事情都是上不来台面的。
可温德纳不一样,他做的人偶与活人无异!
贵族们抢破了头想托温德纳给自己做一个忠心的侍从,或者是死刑前自己的替死鬼,或者是……复活死去的人。
是的,他能将死去的人制成人偶,赋予它们生命,真假难辨。
所以他制的每一个人偶,费用都极为高昂。
不过温德纳仅仅在世人面前活跃了一两年,赚足了旁人想都不不敢想的财富后,便隐身在满是平民的圣托城,很少露面。
——洛利亚知道温德纳这个人,只是因为他们同样住在圣托城的伊德里街。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洛利亚问。
“等温德纳老爷醒了再说吧。”肯特在门外回避了这个话题。
其实在温德纳这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后,洛利亚非但没有安心下来,无名的恐惧反而升起。
听说技艺精湛的人偶师能做出与真人无异的人偶,而制作人偶的材料会使用真人皮,像温德纳这样高超的人偶师,人偶是不是全是用活人做的……
洛利亚心里有些害怕,揣测着温德纳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难道是要拿自己做制作人偶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