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 第132章 一厢情愿

隔日，繁缕大开城门迎接沐寒大军进驻王城，黑帝镰若颁布诏书，封其为大将军，代掌朝中大小事宜，繁缕则继续统管内廷，并协理政务。

沐寒与轩辕琭议和，达成约定，将岭南以北之地划归白羽，并同意昭和一带广布羽军，轩辕琭即以大军相助其追剿叛军余部，进而稳定南郡各部。

肃豫的头颅高挂在城头，腐坏得已然面目不清，王廷内外大酺三日，大赦天下，庆贺新贵入主。

镰若独坐于高楼之上，一言不发，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然荣知道今日帝君心情必定不善，也不敢催促其早些就寝，只得小心翼翼地陪着。

“肃豫待我并不算好，但他就这样死了，我竟有些不高兴。”忽然间，他说道。

“你不知道，我对阿良也是这样，她坠入羽渊，开始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有一日，我一个人坐在月下，想到那日她在折花，我走近了些，她回首朝我轻轻一笑，花下裙罗轻拂，便是那样子，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我就觉得十分不悦，大概就从那时候起，我对此耿耿于怀，因而才对她念念不忘。”

“帝君——”然荣不知如何言语相慰。

他已经起身而去，“我原先也与他一样，自认为冷漠无情，可以什么都不放心上，但人并非草木，心也不是顽石，这心肠说软就软了，现在什么人我都会胡乱惦记，真真是报应。”

“璞玉，这两日去了哪里玩耍？我怎地老见不到她？”这日，尾俊夜深准备休憩，左思右想不得安歇，就叫了人来问话。

“她白天一直呆在屋内，习练咒法，誊写符纸，两三日都不见出这房门——”

“习练咒法？誊写符纸？这是在发奋用功呢。”尾俊咧着嘴笑。“这小丫头志气还不小啊！”

“脾气也挺大的。”樊鱼也跟着笑。

“这小丫头古怪得很，这几日她夜间总是偷跑出去，也不做什么，只是爬上高树，望着天空发呆，样子十分奇怪。”紫拔继续道，“这前前后后好几日了，我正想向您说呢。”

“她怕是想家了。”蘅芜说道。

“那边谈得怎么样了？”尾俊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一边问身旁的樊鱼。

樊鱼立时严肃起来，正色道：“还是如此，只是这几日，轩辕琭那边也差了人来讨要，这两边都不好得罪——您看这战事已尽尾声，他们若有了精力，随时有可能把刀刃指向我们。”

尾俊没有说话，用手捂了嘴巴，眼睛微微眯起，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这羽后态度暧昧，她一直不敢大张旗鼓来寻讨，只是暗地里给我们再三施压。”樊鱼继续念叨：“那小家伙对她似乎很重要，似乎又一点不重要，真是奇怪。”

“可是我们查了这么久，除了知晓她是白子司的高徒，实在摸不清她是什么身份。”

尾俊已经哈欠连天，强打了精神听了两句，说道：“我给那轩辕琭开道避敌，便把那羽后得罪透了，如今她还能忍我，不过是看在这小丫头奇货可居的份上，她总归是要收拾我的。”

他手上两指一前一后在案几上敲得飞起，说话语速也加快了不少，“我既然已经投靠了这头，和该一鼓作气，将他捧上高位，到时候赚得几分出力钱，只是——”

尾俊眉头轻轻一皱，“这湘水的疫情算是趋于平定，虽然也查出这背后是冀北联合了预后施毒，借机嫁祸轩辕琭，以此破坏我们之间的联盟，又可给我们点颜色瞧瞧，但我总觉得并非单纯如此，不是我多疑，只是我与轩辕琭接触一二，他这样的人，行事严谨，算无遗策，怎会在两军相战、胶着不解之际有所疏漏？他虽大方地赠与我们丽、平两江之广袤水源，但那江边与水道，仍然驻留着他不少军将，以看管照料之名，督巡监视，由此来看，他对我也是有所防范的。”

“您是说他在纵容郤后行恶？？”樊鱼不敢置信。

“眼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尾俊垂下眼帘，闷声说道：“只是经此一役，将我们与郤后这方推得更远更远了。”

月白风清天静，晓梦余残温。

李玉浮一夜无眠，只等她醒来。

他想了几日，今日终于开了口。

“白——”她刚醒不久，愣了一下，以笑遮掩道：“我老是这样瞎睡，白白耽误了这大大好的风光。”

“小西——”他没有笑颜，舌口舔了下上唇，欲言而止。

“怎么了？”她其实不想问的。

“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她听见了他轻微的叹息。

“我送你去晦明岛，你在那里等我，玄嚣会照看你的。”最近，他的面色一直很不好。

“不，这里很好，我可以自己在这里的。”她按捺住内心的惶恐不安，匆忙解释，以期补救一二。

“不行，这里很危险。”他脸色沉重，心事重重，仿若明月被重云遮蔽，流水被涧石截断，天地昏暗无光，万物全然失色。

她当然知道这里危险。

有一回，她又见李玉浮徒手栽树、生花、结果，十分好奇，便想要一试，李玉浮严词拒绝，说这境咒看似曼妙无比，实则犹如高峰峻岭、低洼泥潭，稍有不慎，陷落于此，即万劫不复，将有性命之虞。

她自然不信，好一顿痴缠，他着实推托不过，便握了她的手来演示，红艳艳的果子落在手上，叫她十分高兴，她刚想往口中送去，只见那彤红的甜果儿突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像一只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她一慌，将它砸在地上，便见数十百来条黑蛇从血孔中钻出，黑压压地铺了一地，齐齐吐着信子，缠了她一脚，她一跑，便跌进莲池里去，她爬到一半，就有无数双手伸过来，将她拖回去，岸上不远处走来一个白色人影，面目模糊不明，他旁观了一会儿，向她伸手，她还没来得及去抓，水下伸出一只大手，遍生毒疮，腥臭万分，恶心无比，它一把就将她重新拖进冰冷的水里。

再之后，她便醒了。

李玉浮说最后的那只手是他的，还说她心境很乱，决计不能再试了。

她自然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只是做梦不小心，下次不会这样了。”但她仍然坚持。

“不是你的关系，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是我的梦，会伤害你。”他神情哀伤地无以复加。

我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是因为那个叫良姜的女子吗？”

“我想与你留在这里，不要走，不要抛弃我。”

这两句话她都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把垂下的眼抬起，展出个轻微的笑容来，浅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等我办好事，我就回来。”她这般知情拾趣，哪里像阿良这样的刁蛮女子，自己为何会错将她们混淆？

“好啊。”她温顺地点了点头，心头那句“我等你”也换作了这单薄的应允二字，她知道自己始终不够资格可为他等待，即便是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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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