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都天郡,兹泉宫,栖梧殿。
恼怒,巨大的恼怒。
“什么!你去领她,他还要横加阻拦!”郤昭猛得将刚送于面前的莲子羹打翻在地,“中州尾俊,不过是一亡国灭族之辈,卑贱至极,竟几次三番大胆与我作对,当真可恶!”
“王后息怒。”陆玄嚣道:“他早与轩辕琭暗中勾结,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处处从中作梗。”
陆玄嚣瞧着郤昭面色起狠,趁势进言:“既然不识好歹,不妨给他一些颜色瞧瞧。”
郤昭瞋目切齿道:“我是没空料理他,不想他倒蹿得起劲,在背后连番动起手脚来,哼,我倒要看看他往后是怎的后悔找错了靠山,跟错了主子的。”
“一群蝼蚁妄想撼动大树,不过是自不量力,娘娘只要稍稍动一动指头,就可叫他们好看。”陆玄嚣说的话让她很是受用,不过也确是如此,那小小的鲛人一族,早在前朝之时,就克得死死的,几近亡灭,若不是与黑羽镰若一战,元气大伤,让其有所喘息松动,会叫这无能小儿东西跳梁,左右逢源?况且对付他们,容易得很,只要断水绝源,不出两日,他们便只有缴械跪降,哀告宾服了。
“他们是不足为惧。”她怒气渐小,说话口吻已似平常。
“还有那白子司,你可联系上了?”自那日起,他便对她避而不见。
“不曾。”
“他若是要躲,没一个人能找到。”
“那璞儿跟着他可会太平?”
“他生性飘浮,喜好不定,并非长久可以依托之人,若是他日他倒戈相向——”
“我知道了。”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了。上次已经商定接回王都照料,怎容她出尔反尔。
陆玄嚣见她面色落寞凄婉,又说道:“娘娘不必忧心,属下定竭尽所能,将她带回,到时你们便可相聚相叙。”
果真如此么,便像幻术一般,真假难辨,她虽暗存侥幸,痴想着长久团圆,但她与那个缥缈若云烟的白子司一样,心里都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
即便是现在站在她面前,垂首与她交谈的陆玄嚣,他也一样,心里透亮得很,面上仍作欺瞒哄骗,要她相信遗落多年的珍宝在她愁伤潦倒之际,能够失而复得,并且,她虽失意颓丧,亦可保护周全。
用漫天谎言堆砌,以虚浮幻影覆盖,她也任由他们如此,不去戳破自己的一枕美梦。
初晨有风。
喜鹊站在高高的树梢,叫得热闹,燕子斜着身子从空中低低掠过,尾巴沾了一下水面,又迅速回到屋檐下,用衔来的泥土、草茎筑窝。
青山叠叠,溪水潺潺。湿润的空气里伴着青草香扑鼻而来。
白子司卧眠于溪石之上,一株海棠立在他身后,清风拂来,轻花曼舞,纷纷扬扬,便似二月春雨,缠绵不休。
“你似乎很喜欢海棠。”
“是么?”
“这几日瑞香、桃李花枝常变,唯独你身后的海棠不改颜色。”
“呵,原来是这样。”白子司轻笑一声,若枯枝生绿,早梅新绽,飞雪悄飞,叫人看了欢喜迷醉。
他身上单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袍,说话的时候,一朵淡粉色的花瓣好似他唇间微笑,轻散于他脖颈,顺着他光洁的肌肤,一直一直落进他衫内怀中。
“你呢?你喜欢什么?”他的笑沾染桃花的香甜,与夭夭桃瓣一齐钻入她心扉,迷乱神魂。
他拇指轻轻摩挲食指指腹,一时间,遍地繁花似锦铺展,鳞次绽开。
他身后那株海棠也随着时空内季节转换,或开或谢,或荣或枯。
可是她并不记得,连自己喜欢什么一并忘光了。
她说:“我似乎都喜欢。你是否觉得我贪心?”
他笑了:“人都是自私的,哪一天,你真的找到你所钟爱的一件东西,你会更贪心的。”
我所喜爱的不是你么?若是之前,她便会脱口而出,但她来这里几日,已经想得很清楚。他于她,始终有淡漠的客气,刻意的疏离,无论那些混沌不堪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亦可能只是她的错觉,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说:这里是虚妄境,叶落花开,潮涨水落,日暮星辰,都只是心头一念。
她盈盈一笑,道:你是让我住在你的心里么。
原来这样的玩笑也是开不得的,她便见他的笑凝在他玉面之上,隔了半晌,才故左言右:这里是我幼年闲散之时,混度日子的地方。
似乎十分勉强,似乎万分后悔。
他淡淡说道:你喜欢便好。
自此,她说话、做事便也把握方寸,与他之间,亦算相安无事。
只是这份自明自知,亲疏有度是建立在她清醒忍让之上的,迟早会有终结那天。
她不问那日是谁相救?不问自己与他之间何种关系?不问他心里胸中到底藏着何人何事?便以这种不明不白、亲疏难断的相处方式与他暧昧相近、纠葛不清。
如今,她也变成那个过得了今日,便不想他日的糊涂虫了。
下一章 参透玄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6章 馥馥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