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向神 第7章 原来如此

天渐变为深灰时，谢瑾才终于睡着，又争分夺秒似的梦到了后来。

那年，夏训营结束的前一天，俞韵的文集册丢了。

老师表示所有收上来的都已经发下去，找不到，大概是被同学误装了。

谢瑾站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俞韵像可云丢了孩子一样找了两三遍。

那时他早已不再嫉妒俞韵，而是发疯似的嫉妒那个误装了她文集册的家伙。

直到他在办公室垂头丧气等裴叔叔时，看到老师桌面的杂物里压着一本粉色书夹。

他带着隐秘的窃喜把它抚平放进书包，可等他安顿好自己再按照封面的号码去联系，手机却始终处于关机，好友消息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但也正因如此，那本文集册得以陪着谢瑾，度过了他最难熬的时光。

从纸上胡乱涂写的“早饭好难吃”，到后来被写进作文的那句“那些被憧憬的星星都闪烁在黑暗里”。

初三暑假到高二寒假，谢瑾住在空荡冰冷的房子里，近乎狂热的一遍又一遍翻阅俞韵笔下的文字，借此憧憬着他的星星。

如今在这熟悉的梦境里，他想要再次翻阅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纸张，枕边的手机却开始震动个不停。

差不多刚入眠的他关了闹钟，强迫自己不要再睡过去。

转过来这些日子，他总是赶在住宿生都没起床的时候，把买好的零食放在俞韵桌子里，有一次还恰好捡到她落在一楼护栏上的校服。现在想来，那大抵不是她本人无意落下的。

一中前几天开了场运动会，所以虽然今天周六，但上午还要补半天的课。

早上的时间太紧张，以往打个时间差，能把东西放下还不被学生撞见。而现在他要起的更早，才能算好时间走到俞韵家门口。

然而他的兴奋相较平日的冷淡，几乎算得上溢于言表，明显对此甘之如饴。

不是正常上学的日子，校服是可以不穿的，于是谢瑾单是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就用了好半天。

黑裤子搭黑色高帮帆布鞋，随手拿的白T已经先穿上了，此刻他面前的椅子上放着一件浅灰色开衫，和一件水洗粉色的牛仔外套。

这是明确的取向狙击，可以说,他到这个城市后买的每件衣服，都考虑过俞韵会不会喜欢。

少年时代的追捧都相对显眼，毕竟美的事物人人都爱欣赏。所以托姑娘们的福，他很清楚自己穿什么好看。

然而现下，倒有些犹豫。

浅灰色阳光活力，却容易普通化；粉色衬他的肤色，却容易轻浮。

能不穿校服的时候并不多，他想给她看最有吸引力的自己。

才刚站定思考了几秒钟，他左边的后脑勺方向便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唤。

“选～粉～色～”

说话的人刻意压着声音，却因为彻夜未眠而供气不足，一句话三个字里四个颤音。

谢瑾自诩胆子大，却也给这一声吓的猛然扭头，连脖子都咔了声。

“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

夏封这一整句话的颤音，连在一起十分美妙。谢瑾想说你现在去录音棚录首电音，应该能省后期不少的事儿。

但重新看了眼椅子上的衣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转念想问，为什么选粉？我穿粉色比灰色好看多少？可若是这么问，又大有一种让人做个PPT说说自己帅在哪的感觉。

虽然谢瑾不介意，但他不由得深刻怀疑，这个平常穿衣打扮甚至有那么点离谱的夏封，可不可信？

“咳咳，今天阴天，光线漫反射，灰色显得你跟背景融为一体很单调，粉色鲜艳反而突出对比，你又白又帅，今天穿粉肯定更容易追人。”

可能是看他还在踌躇，夏封迅速拿出了真凭实据，从理论层面证明自己的选择。

刚刚还想损几句这人的电子波动嗓音，可夏封清完嗓的这段补充，直接让谢瑾如听仙乐耳暂明。

“你学理是真不亏啊！”

谢瑾难得能在早上以真诚的语气讲一句完整的话，夏封得此殊荣，却并不知晓其中关窍。

他接了句这是初中物理的衍生知识应用，喜提了谢大帅哥不耐烦的一声“啧”。

并不想被人知晓他的其余打算，于是谢瑾出门前在演算本上撕了一页，写了几行字拍在夏封肚子上。

后者像特务接头一样看完，差点把纸吃掉，被拦下后又像执行任务一样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是，谢大帅哥就这么带着夏封脑干缺失的祝福，走出了宿舍楼、跨出了校门口、迈向了他摘星捞月的新征程。

——然后因为选衣服花了太久而在半路开始狂奔。

餐桌前。

俞韵眼神迷蒙的像初生的小鹿。

她实在是很久没能睡的这么安稳了，所以早上闹钟响的时候，稀里糊涂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导致她现在不得不咬着一筷子面条，听家长一刻不停的念叨着马上要迟到了。

俞韵的原则向来是守时，但万一晚了，她也不会急躁，反正都是要迟到。

她想着既然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是迟到，那么麻溜的正常洗漱吃饭就好了，何必把自己折腾的紧赶慢赶，容易忘拿东西不说，吃的胃疼也急的头疼。

但俞父不一样，在他眼里，态度更重要。

哪怕这是孩子上高中以来的第二次迟到，也要着急忙慌、左支右绌才说明有悔过之心。不然，就是朽木。

于是在第三口面条还没咽下去的时候，俞韵就被她爸挂上书包，教育着端正学习态度给推出门去了。

她忙不迭应和着，笑容却在走出单元门的那一刹就消失了。

终于离开了视线，不必再假笑着应付父母使她得以松口气，可即将到来的半天校园生活，又让她突然感到窒息。

天阴沉沉的，衬的一切都昏暗。

远处有个人穿了件粉色的衣服，倒是很适宜今天的氛围，无端引的人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俞韵走近小区门口，直觉那人怕是长得也不错。结果抱着不看白不看的心理，越看越眼熟。

“起晚咯。”

谢瑾收起手机调侃一句，随后不待拒绝，主动拎过了她的书包。

俞韵内搭也是白色，外面恰好穿了件粉色的针织衫，浅色牛仔裤裹着匀称修长的腿，马丁靴和高马尾则带着和上衣微微对立的飒。

差不多的风格、差不多的穿搭，两个人站在一起着实相配，给谢瑾暗自激动的简直想当场给夏封拜上一拜。

月老在上，是我谢瑾早上僭越了。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俞大小姐上学啦。”

对方答的太过坦然，仿佛此事合情合理，让俞韵本还很嚣张的瞌睡虫一下子偃旗息鼓。

眼前的少年高挑挺拔，棱角分明的脸是昨晚梦中的模样。

他大概是跑来的，悉心打理过的头发此时有些散乱，薄唇透着点干燥的苍白，过分精致的鼻梁搭配着眼尾细微的红，在下颌微抬时甚至显出几分病态。

攻击性和易碎感的同时存在，形成了独具冲击力的美感。

但俞韵就是喜欢这种类型。

她不好意思当场捂住心脏，但又很害怕它因为此刻太努力的供血而无辜挂掉。

“该走了，大小姐。小的这张脸嘛……你可以留着一路上慢慢看。”

事实上是她再这么看下去，谢瑾怕自己会忍不住，想在她细长白皙的脖子上留下点痕迹，那可就太变态了。

真把人吓跑了，该上天台的就是他了。

分明是人家打趣她，俞韵却真实的被戳中了青春期的小心思。

她慌忙快步走开，而一旁的谢瑾瞧着她脸上升起的薄红，以及逐渐消散的颓靡，暗自给自己的人设打了个对号。

“啊，我把你带的迟到了。”

路上稀稀落落的学生终于提醒了俞韵，况且昨天他们并没有约好，所以谢瑾为了不错过，必然是早就到了。

“嗯，而且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谢瑾语气里并无不满，甚至伴着刻意的委屈语调，与他本人的反差居然有点萌。

虽然对方的等待非她本意，但让人大清早饿着，俞韵还是过意不去。听着他可怜巴巴的语气，便赶紧把出门前手疾眼快抓进兜里的小面包塞了过去。

其实谢瑾在狂奔之前已经垫了个包子，却还是从善如流的收下了。

他观察着俞韵的神情，评估自己茶里茶气的卖惨是否会给她压力。

“其实你不用来接我的。”她并不看他，边走边说着。

“那不行，从今天起，我谢瑾就是大小姐的塞巴斯蒂安。”

谢瑾说完像是怕再被她反驳，竟然幼稚的步伐加大走到了她身前几米去。俞韵听罢心想，可能过几天你听说了我的传闻，就不太想跟我扯上关系了。

踢了下脚边的石子，她抬头捕捉到少年走在前面又忍不住暗戳戳回头时，唇角扬起的弧度。

那就过一天算一天吧，她想。

两人走到校区附近时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今天补课的只有高二高三，学校周边安静得很。

俞韵有些庆幸。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一起来的，谢瑾或许也能再晚一些听人“科普”她。

等哪天谢瑾听信了谣言，和她逐渐疏远，有什么事情也都不会牵连上他。

喜欢她或者被她喜欢，都不算幸运的事。她能给的，也就只有这点保护了。

“俞韵，你们迟到会怎样？”

“跟本部一样，早读老师都去开会了，学生不会自断后路，没人告状。”

毕竟是分离的校区，他准备的说辞不完全合理，请假条也不经细查，能不被发现是最好。

迟到这事可大可小，谢瑾不敢赌俞韵的遭遇。但她回答时神色不似作伪的调笑，让他谴责着自己不够周全的内心松了口气。

“那放学等我可以吗？不要乱跑、不要跟别人走，就在教室等我，嗯？”

俞韵接过他递来的书包，察觉一直情绪稳定的少年此刻正在莫名的紧张。

她答了句好，迟疑了下又补充说自己有作业要补，让他放了学晚些再来。

谢瑾没什么表情，只是视线扫过来时让俞韵有点心虚。好在他很快就应了声，只把写着手机号的纸条放进俞韵手里，让她保存了有事打电话给他。

俞韵随口解释了句自己没有手机，拿着纸条匆匆进了校门，没注意到谢瑾听她解释时骤然间的抬眸。

“今天的课间我都会在你附近，不要害怕，没人能伤害你。”

闻言，她带着疑惑回头，和窗户里同样疑惑的保安大叔一起，目送说完这话的谢瑾跑过街道，头也不回的穿过了本部保安亭。

听他的意思，是知道昨天的事了吗？

俞韵百感交集，既有些窘迫，也有些安慰。

她一直回避话题，不想被他知道自己的境况，可当谢瑾似乎了解后也并未改变看法时，那些早已萌生的期待，又开始顺势发芽生长。

如同当下的时节一般，春风又绿江南岸。

第一节的课后，俞韵看向窗外。她的位置在教室窗边，如果谢瑾要来，大概会是在对面的露台上。

果不其然，在她预测过的位置，有一抹显眼的粉色。

近一个月，那里偶尔会站着一个背书的男生，不管风多大天多冷，校服外套总是反着系在腰上。当时她还觉得有些搞笑，现在再看过去才明白。

本部校服的袖子是整片片白色，领子是酒红色，裤子的兜口有道灰色拼接线，但除此之外，和二部校服基本一样。

那男生出现的很少，加之那片属于高三教室门外的露台上，经常有人挡着脸背书。不说没被他人注意到，就连俞韵也以为那是高三的某个努力学生。

可从前不会引起注意，今天就不大一样了。

“哎哎哎！那是谁那是谁！这人高三几班姓氏名谁！我两分钟内要他的资料！”

“高三还有这号人？是不是来宣讲的优秀毕业生啊？”

“那是谢瑾吧，脱了校服更帅了！”

“他好像在看我们班诶，是我吗？是我吧。”

“我理解了，真不怪周千雪！这谁顶得住！”

“帅哥这粉色像极了我脑子里的泡泡……唉嘿嘿嘿……”

“……”

而引起讨论的谢大帅哥本人，在众目睽睽下微微歪头，抬手朝俞韵挥了挥。

谢·表面温柔实则心思野到没边儿·瑾：穿好看了可以被翻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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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