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乱长安 第52章 花人争艳合舞敞心扉

凭两根细长玉指擒住白玉龙鱼，在眼前晃了晃，而后手指一松。

那条龙鱼跌入凤仙的胸前，顺着大敞的领口直接没进了衣裳。

唯留给林雪奴一抹子倩笑，凤仙回身进楼。她的身影很快就为人群掩盖了去。

这厢边，林雪奴当是极其在乎那条白玉龙鱼。

不容分说，她让素心留下等哲别与青隼，只道她去去便回来。

素心问她是要去哪里？当前周围乱糟糟，她不放心林雪奴单独行动，但当下林雪奴根本来不及给素心交代清楚前因后果。

“好素心，且等等我。”她拍了拍素心的手，当是话别。

担心若是再不赶快追过去，是要失了凤仙的行踪。丢下素心，林雪奴在人群的缝隙里强挤身出来，向铜雀楼跑去。

“小姐？小姐！”素心不过晚了一步，再要去追林雪奴确是被人潮堵得动弹不得。

挤过一层又一层的人，林雪奴跌跌撞撞，总算来到了铜雀楼的楼门口。

老鸨正巧就在门外，她用手中的画扇拦住了林雪奴的去路。

笑她说，小公子怎地突然转了性子，这般地猴儿急？

言辞轻浮，举止轻薄。老鸨刻意凑近畏畏缩缩的林雪奴。

“哎呦~小公子，瞧把您给急的哦~小脸蛋儿通红通红的，跟个熟果子似的~让妾身见了，都想咬上一口呢。怎么，需不需要妾身帮小公子介绍一些个漂亮的哥哥姐姐哇？还是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方才是因为人多，所以小公子羞赧。实则呀~早已是在铜雀楼里有了相熟的老情人儿了？”

支支吾吾，躲躲闪闪。林雪奴实在不擅长应对老鸨这样的一类人。

涨红着脸道：“我、我找你们凤仙姑娘。”

一听“凤仙”二字，老鸨好不吃惊。

方才她还甚是热情，几乎要靠到林雪奴身去。

这会儿，却一下子躲得了个大老远去。

拿扇子遮住半张脸，老鸨好不慌张，讲话的语气都弱下来不少。

道：“哎呦呦~这可是‘瞎懵子拜丈人，有眼不识泰山’了。妾身先前可是不知小公子您乃是凤仙姑娘的贵客呀，叨扰了叨扰了。委实对不住。这会子啊，姑娘她应是去了最顶层，您要是找她呀，就快去吧。”

得了老鸨的放行，林雪奴如获大赦。她根本没作多想。快快躬身作了个揖，还不忘道了声“多谢”。

而后匆匆忙忙进了楼去。

她走后，老鸨放下了手中的画扇，小声自语说，“这位林家小姐，还真是个傻丫头。”

进了楼来，走了没几步的路，林雪奴便有些走不动了。

不得不说，铜雀楼中实乃乾坤暗藏，别有一番洞天。

早前身处于楼外之时，众人方还惊叹其装修装饰之华美。

而今当林雪奴真真正正地身处于铜雀楼中之时，她的眼中所映之景，远非是楼外之美可与之匹敌半分。

即便以“美妙绝伦”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足怪。

浮光四溢，锦缎盈香。

金箔如雪，珠翠为池。

美酒高置，俯仰流觞。

佳人莺燕，俊郎鸳鸳。

全楼以桃金、碧渊二色为主色，夺人眼目。

各处尽显奢华靡萎，令来客如步入了仙界的瑶池圣境或是凡间的酒池肉林。

身临其境，纵享酒地花天、金迷纸醉。

楼内中空，设有三级悬空舞台。

台上歌舞曼妙，仙乐飘飘。跟随着音律与舞蹈，三级舞台不停地翻转、组合、拆散，情景之变幻无穷无尽。

舞人们上下翻飞，如九天玄女腾云踏雾，飞翔于云山巅上。她们个个身姿曼妙，薄纱严实地遮住半张面庞，周身却只略点缀以宝石金玉遮住要处。

若是放在寻常，舞人们的这般打扮可谓是逾制失礼、荒淫透顶。尚且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林雪奴万万是不敢去看的。

但不知为何，置于此情此景之下，却让林雪奴生出不同的感觉来。反是觉得，舞人们这样打扮实属妙极。

楼中接客的人有男有女，大体以性别不同作为区分。姑娘们多穿桃金之色，而男儿们则着碧渊。

他们大多容貌俊美，身段出挑。游刃有余地走动在各色客人中间。

从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俊男美女聚在一起，林雪奴一双眼根本应接不暇。

卖弄风情，迎来送往。铜雀楼里欢声笑语不断。

声色狗马，昼夜尽欢。

自小到大，林雪奴都被她爹如此地教导。

青楼妓院，瓦曲勾栏。是她这种名门之后、大家闺秀绝对不可靠近的忌讳。那里是专门供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哪家的大姑娘要是进了去，这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她娘则说，青楼里面住的女子都是命苦的可怜人。大多是因为家里贫困没了生计，不得以被卖过去的。否则，哪个寻常人家的父母能忍得下心去，见自己的女儿活活的被人糟蹋呢？

小时候的林雪奴并不清楚母亲嘴里的“糟蹋”是个什么含义。直到她看了一些书之后，当是惊呆了，也羞惭了。原来母亲所说的“糟蹋”，居然是那种事。

时至今日，林雪奴亲临此境之中，方觉父母之言、书中所载，都略为有些片面了。

若是说，寒松楼乃是九州文学之巅、文豪齐聚之地。

那么讲，铜雀楼便是色相嗔嚣之谷、欲情汇流之江。

它们一个，最是高洁，最是宣赫，最是口口相传，最是心驰神往。

另一个则，最是禁忌，最是隐秘，最是不可说得，最是心醉神迷。

一正一反，一明一暗。双生双相，地别天差。

但换个角度去看，是谁规定的，何为正，何为反？何为明，何又为暗呢？又是谁规定的，什么是高洁，什么才是低贱？什么人该受万人敬仰，什么人活该为世人唾弃呢？

在认识赵绯之前，林雪奴不曾有过这般思考。但自从认识了赵绯，她身边的一切都在发生着悄无声息的变化。甚至，连她看待事物的方式，也是如此。只不过，当下的林雪奴心性还未醇熟，尚且还没有察觉到什么。

傻呆呆地立在大厅之中，直到飘在空中的一片金箔坠到了她的面颊上。

这才总算是让林雪奴回过了些许的精神头儿来。

“！！！”

三下两下拍掉面上的金箔，林雪奴险些忘了大事。

是了，当下哪里是四处看热闹的时候？再者说，这等地界的“热闹”怎地是她该看得了？

咬了咬嘴唇，林雪奴找到通往高处的楼梯，登了上去。

路上好些个男男女女都来向她搭讪，林雪奴铁了心不去理睬，只一门心思往最高处去。

十分羞愧于方才片刻的神骸放纵，又好不心焦于龙鱼的失窃，林雪奴简直是要委屈到了极点。就想着要快快寻回龙鱼，再快快离开这个地方。

一路从一层到了八层，流了好些汗，林雪奴勉强爬了上来。

刚上来，一抬头。就见凤仙倚在楼梯旁的栏杆上，正笑吟吟地看她。

她这般坦然、轻松形容，令林雪奴是气不打一处来。

攀上最后几节台阶，她人来到凤仙面前。

伸出手来，林雪奴没什么好脸色，也没什么好语气。

“请凤仙姑娘，归还在下的白玉龙鱼。”

凤仙笑意不减，但避开林雪奴的话头。

她道：“今晚，铜雀楼会择选出全楼上下最为美丽的人，胜者将可以获得三个奖赏。其一，是‘桃花妖’的雅号；其二，是一件‘桃花’锦袍；其三，便是要求楼中的某个人，答应胜者的一个请求，无论这个请求会是什么。如何呀？不知小公子有没有兴致跟随妾身一起来见证‘桃花妖’降世呢？”

“我。。。”林雪奴刚要回绝。

四周突然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林雪奴顿然无措，只能下意识抱紧手边栏杆。

全楼的歌舞声、吵闹声在一个呼吸之间骤然停止，然后在下一个呼吸之间，静默破碎，恢复哗然一片。

楼中的宾客知晓，今晚的大戏已然拉开了它的序幕。

阵阵喧哗之中，有点点亮光生发于黑暗之中，沿着酒径，自下而上生长。

火点蹿至最高之处后，崩裂开来。数条火蛇攀援着栋梁自上而下地穿梭，引燃层层楼间的篝火。

层层高楼因此重获光明，那些藏于眼底的**也随之喷涌而出。跟随着火蛇的轨迹，它们在楼中肆意找寻“桃花妖”的踪迹。

“桃花妖在哪里？！”

“快出来！快出来！”

“爷们儿已经等不及了！”

“。。。”

各色尖叫、淫词秽语不绝于耳。

经历了方才暗静、噪明的分别刺激之下，楼内的人是愈发地放纵起来。

有了些光亮，林雪奴舒展开蜷缩的身体。

扭头，却是寻不见凤仙了。

这时候，音律再起，鼓点渐密。

空中的舞台再次变幻形状，聚合成为一个大舞台。

舞台之中，一个异域舞女显出身形来。

跟随着节奏的律动，她摇曳生姿，如一朵雪莲般在独属于她的高台上尽情盛开。

正当楼上楼下，男男女女无人不为其的曼妙的身姿、高超的舞技倾倒之际。

台上风云突变，舞台裂开。另一女子凭空出现。

她着一袭汉制长裙，水袖翩翩。

舞姿轻巧，柔美华丽。

二女一见彼此，便争奇斗艳，各显所能。

台上一时剑拔弩张，有寸土必争之势。但二人皆舞技高超，场面上平分秋色。

如此精彩的斗舞，引得楼内掌声一片。林雪奴也不免拍手称赞。

渐渐地，台上那二人仿佛也为彼此的舞技所吸引、折服。

距离与隔阂开始消磨，冲突与差异慢慢消失。

那二人越来越近，越舞越快。

最后合二为一，忘情共舞。

时而相拥，时而相泣。

时而重聚，时而分离。

时而矛盾，时而一体。

时而挣扎，时而从依。

时而视天地为无物，眼中唯有彼此。

时而又为万物背弃，冥冥只余其一。

林雪奴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的一只舞蹈，竟能用极尽野蛮的力道，瞬间撬开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