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啊,当是这世人都太过轻贱、鄙夷赵绯这个“大晋朝的第一弄臣”了吧。
在他们的眼里,赵绯是何其的冷血自私、贪财忘义。毕竟是个权欲熏心,为名为利,甚至连血亲氏族都可尽数出卖的畜生,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来,难道不也都是理所应当的吗?就如同世人冠予他的唾弃、咒骂一般,都是那般的理所应当、顺理成章不是吗?
今日所有的果,都是往日种下的因。赵绯啊赵绯,自万民敬仰的神坛跌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从堂堂“飞天神将”堕落为“大晋第一弄臣”。曾经的你、当下的你、日后的你,又是以怎样的目光凝视着你的心呢?
如果,这世间当有那可以让人重回往昔的仙药,你是否会不顾一切的全饮而下,只为弥补那些你曾犯下的罪与错呢?
哈哈哈,有意思,的确是太有意思了。鲁夫子从树上坐了起来。
她自上向下看去,昏沉沉的日光在树下立着的人身上留下斑驳的夕痕。
斑斓的颜色跳跃着、流动着,很燥动、也很耀眼。
“你问这些,想这些,是为了什么呢?能否告诉老身,林家小姐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雪奴,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大人的事。”
“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赵绯是人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晋第一弄臣’,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是不为任何人而逆转的事实,是连他自己都默认了的事实。难道凭你一介小小女子,就妄想可以摧毁这样蒂固根深、坚不可摧的事实吗?老身可以告诉你,这是绝无可能之事。林家小姐,老身奉劝你,勿要不自量力地同世人为敌。凡与他们为敌者,无有人能够全身而退。那些敢于这样去做的人,全然无有甚么好的下场。或粉身碎骨,或不得善终,或消声灭迹于茫茫人海沦为历史的埃烬。尔等一世,不过匆匆百年。是何苦,要落得如此?”
不知是怎地了,听了鲁夫子的这番话语,林雪奴但觉喉头酸涩,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可她的心绪却出奇的平静。
回道:“若‘事实’并非真实。雪奴定是要掘地三尺,找出真相。若‘事情’实为虚假。雪奴不畏惧奔走四方,令天下大白。若‘事实’乃为囚困善良之人的桎梏,雪奴必定将以真相击碎之。世人或信、或不信,皆与雪奴无关。大人他说,‘为一人之私而谋,少人与谋。若为万万人之私而谋,天必与谋。’雪奴觉得,他说得并不完全正确。‘万万人之私’固然重要,但于雪奴而言,实乃过于遥不可及。若能侥幸为之,当是最好。在雪奴看来,‘一人之私’断不比那‘万万人之私’低贱卑轻,雪奴仍愿为之倾尽全力而谋。”
“啊呀~啊呀~”鲁夫子鲜有地被微微触动了,她似玩笑地说:“赵绯这个家伙,当是讨了个不得了的老婆回来。”
“夫子莫要见笑。夫子还没有回答雪奴刚刚的问题?”
鲁夫子心知逃不过这个心思缜密、不折不挠的丫头,与其被她反复审问关于赵绯的旧事,不如把赫连推出去,让她们两个同样被赵绯蛊惑得神魂颠倒的“情敌”去互相厮杀、拉扯,岂不是更直接一些?
想到了这个不死贫道、死道友的馊主意后,她坏笑地道,“林家小姐,你的问题老身可回答不了。不过老身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只要林家小姐多去那个地方,相信终有一日会得到你想要的‘真相’。”
“还望夫子明示。”
“寒松楼。”
“寒松楼?寒松楼...雪奴省得了,多谢夫子提点。”
“哪里的话,都是自己人、自己人。”鲁夫子一想到接下来赫连要和林雪奴正面开撕,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她又有好戏看了,简直开心得不行。
“雪奴方才告诉了夫子雪奴的愿望是什么,不知夫子的愿望可否也告诉雪奴呢?”
“老身的愿望?”鲁夫子有点子惊讶,她指了指自己。
“嗯。夫子的愿望是什么呢?”
“你想知道?”
“嗯。”
树影摇动,晚星渐明。风吟飒阔,不驻不停。
鲁夫子的声音很轻,“草木不败,日月不升。霜雪不降,春蚕不死。”
“这是...何意?”林雪奴默默地念诵鲁夫子的话,却参不透这其中的含义来。
“哈哈,没什么。人呐,上了些年岁总是会胡言乱语一些有的没的。忘了吧,都忘了吧。老身乏了,就不送了。”
言罢,她重新卧了回去,只用后背对着树下的人。
“夫子的年岁...”林雪奴还想继续同她说话。
赵月儿上前拉了拉她的袍角,“嘘。嫂嫂,夫子要睡了,我们不要打扰她。”
既然树上的人下了逐客令,院子的主人也开了口。林雪奴也不是那不识趣的人。
“好吧。”回了月儿,她只得暂时作罢离去。
再晚些,到了晚膳时候。
众人齐聚,未等开膳,二狗竟是归还了府上。
主厅内霎时热火朝天,二狗也将他的来往情况悉数告知众人。
大家伙儿此时方知,原来二狗出府竟是被林雪奴派去了山阳。来去的路上,他悄悄跟随陈嫂,保她路途平安。归来晚了一些,则是在途中顺路暗访了几户闲散农家,打听打听关于沈氏的消息。怎知他这一暗访可是了不得,原来山阳县的众农家、商贾可是苦沈氏已久。沈氏大肆买房置地,豢养门客流民,平日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早已不是新鲜之事。近些时日,更是无法无天,勾结县令,欺行霸市打压各路商贾,低价强收鱼肉贫苦百姓。
如今的山阳早已不符大晋朝的“屯蓄”之地,而是彻底沦为了沈氏的私产。
众人无不愕然。谁人也不曾想过,此次山阳一行竟是意外地将沈氏那些藏在暗处的恶行一一揭露。
“沈氏富甲一方、经业颇丰,是我大晋北方最大的粮行。举国观之,其生意之规模亦是数一数二,唯有南方的林氏能望其项背。真真是令人意外,此等鸿商富贾其背地里竟有如此肮脏行径!”郭蓉蓉嫉恶如仇,怒掌拍桌。
其余人也是愤慨。大伙儿原只当沈氏是“见人下菜碟”,刻意刁难赵府而已。不成想,它的恶行竟远远不止于此。方才二狗口述的桩桩罪状,哪一件听起来似乎都要比刁难赵府的这一件要严重上个不少。
陈嫂冷汗不止,她很是后怕。
“二狗兄弟,嫂子我可是谢谢兄弟你了。多亏这一路有你暗中相护,不然嫂嫂我那一去,怕不是羔羊入了虎口、有去无回了哦。”
“嫂嫂客气了,”二狗憨笑道,“是嫂子吉星高照才是。我赵府人人吉星高照、逢凶化吉!”
郭蓉蓉忙接道,“你这话可不对啊,你个臭小子可得饮水思源,万万不能忘了林府对你的好。依本大小姐看,要说‘吉星高照、逢凶化吉’,那可不止是赵府。林府、我郭府,天底下的大善人都‘吉星高照、逢凶化吉’才是。沈氏这等败类才是该时运不济、祸不单行!”
“是、是。郭大小姐说得太是了。”二狗挠头。
众人都笑。
“可是,拿到了证词证供?”林雪奴寻个插话的时机不容易,趁着大伙儿说笑的工夫,她赶忙见缝插针地问了句。
二狗摇头,回道无有证词证供。百姓们怕极了沈氏的走狗们,只敢怒不敢言。谁也不肯留下切实的口供,只怕扳不到沈氏不说,到时候反是落了口实,成了那出头之鸟要遭报复。
“这也在情理之中。”林雪奴叹了声。
“真可惜,若是有证人证词,京畿府绝不会坐视不理。京兆尹刚正不阿,想必会下令彻查沈氏。可如今只有一些只言片语,怕是即便告到了京畿府,也难有作为。”郭蓉蓉也感惋惜。
“不打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氏的恶行总有清算的一天。”
“雪奴,那我等明日还去沈氏的总行吗?”郭蓉蓉问说。
“要去的。刚好可以借赵府一事,探一探这摊浑水到底有多深。”
她这么一说,陈嫂等人都有些发憷。
王婆子小心翼翼地问说:“林家小姐,你的意思是,不光是要给赵府讨个说法回来,而是要管上沈氏的这档子事了?”
林雪奴郑重地点了点头,忽又觉得自己这般很是不妥。倒像是代替在场所有人做了决定似的。
她慌张地向赵绯解释道:“雪奴只不过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
“便依着林家小娘子的想法去做吧。”赵绯的话语如常。
他总能不费什么力气,便能瓦解林雪奴心中的不安。
“好。”她红了脸,小声地应着。
晚膳后,在茶歇的闲谈中,赵绯看似不经意地问了陈嫂和二狗几个问题。二人的回答刚好印证了他早前的一些猜想。
再晚些,夜深了。小院再次响起来敲门声。
等在院中的赵绯起身去开了门。
二人没有什么话语,但有了一些默契。一个入院,一个关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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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沈氏藏恶行为祸山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