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令 第42章 成夫人

“你看成方宇和韩三儿夫妻成亲多年，为何这份报告上面没有提到他们的孩子？”原榭说道。

“也许他们本来就没有孩子。”孔令玄说道。

“若是有无孩子，走访的时候，宋平难道没有听到吗？为什么成方宇夫妻的家产由成俊浩继承？所有的街坊邻里都没有提到成方宇夫妻的孩子，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原榭指着案子的卷宗说道，“或许之前的案子另有隐情！”

正当原榭和孔令玄在静岳县衙门讨论案情的时候，当夜值守在衙门门口的皂吏跑进来：“大人，外面有个穿白衣服的，自称是十里醉春风酒馆的老板，他说有事情要见您。”

原榭看了一眼孔令玄：“你请的朋友到了？”

孔令玄点头：“此人外号名为鬼见愁，大人不必对他客气，一会儿他若是进来了，直接叫他验尸就好。”

“好了，请他进来吧。孔大当家的朋友，想必不是个普通人，放心好了。本官会谨慎对待的。”原榭笑道。

皂吏转身跑出去之后，大约半炷香的功夫，他就领着一位穿着白衣裳的男子走进来：“沈先生，请进。”送沈乘风来到衙门内堂之后，皂吏又立即转身离开。

沈乘风走进来，此人面如冠玉，年纪大约二十三岁，眉骨高耸，剑眉星目，颇有一股闲散的贵公子之风，完全不像一个酒馆的老板。

沈乘风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县太爷，之前他就曾经听说过，新上任的县太爷是个新科状元，长得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比传说中的更加俊朗。

虽然现在的县太爷原榭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水蓝色衣裳，但通身的气派却不是普通人能够比得上的。他不笑的时候，君子端方，一笑起来，却是让人如沐春风，融融兮如皓月当空。既有县太爷的威严，也有普通读书人的温文尔雅。

他见了原榭只是微微颔首：“原大人，久仰大名。”

原大人抬手作揖：“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沈乘风说到：“在下姓沈，沈乘风，外号鬼见愁，想必孔大当家应该跟原大人说了。本人是个酒馆老板，在城南开了一家名叫十里醉春风的小酒馆，若是大人能够在闲暇之余，去我的小酒馆喝上一两杯酒，那才是小人的荣幸。”

原榭笑道：“沈公子，真是客气了。你能来我的小县衙助我一臂之力，那才是本官的荣幸。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去同沈公子喝一杯。”

“大人可要说定了。”沈乘风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孔令玄，今天的孔令玄穿着一身黑色长衣，贵气逼人。

“孔大当家，难怪你连自己山寨的大当家都不当了，跑下来成了县太爷的助手。原来这县太爷竟是如此的文雅，怪不得，怪不得！连我见了都要忍不住自叹不如啊。”

孔令玄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到：“沈公子，我今日请你来不是来闲聊的，请你尽快去验尸。”

沈乘风又转向原榭说到：“原大人，你看看。这个孔大当家之前跟我可不对付啊！我原本一直以为，孔大当家跟谁都不对付。今日一见才发现，孔大当家除了自己的知己朋友之外，跟谁都不对付。好吧，带我去看看尸体。”

沈乘风双手空空，没有带任何的工具，原榭有些奇怪的问到：“沈公子，你的验尸工具呢？”

沈乘风举起双手：“大人，这就是我的验尸工具。仵作本是个行当，一家有一家的方法。本家的验尸行当讲究的是手，眼，鼻，口齐用，至于其他的额外的工具，大可以就地取材。大人请带我去看看溺水的尸体吧。”

原榭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理，他对仵作行当并不甚了解，出于对眼前此人和对孔令玄的的信任，他便带着沈乘风去静岳县衙门的停尸房。

静岳县衙门的停尸房在前院的右边第三间屋子，跟所有衙门的停尸房一样，县衙里的皂吏们都不喜欢靠近停尸房，基本上除了仵作以外，不会有其他的皂吏走进停尸房或者是在停尸房的周围逗留。

因此停尸房外，大多时候都是静悄悄的，而且杂草丛生，门前的花圃中长着一从茂盛的蒿草，蒿草的叶子锋利而又细长，从花圃中伸出来，要是路过的人太着急了或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割出血痕子来！到时候也只能自己可怜自己了！

原榭和孔令玄，沈乘风三个人刚走到静岳县衙门的停尸房外，就已经闻到了尸体传出来的腐臭味。现在是七月中旬，天气闷热，尸体很快就**生蛆虫了，因此这具尸体再过几天便要抬去外边下葬。

停尸房的屋子大门并没有上锁

原榭推开大门之后，浓郁的湿臭味从里边涌出来，让人头晕目眩，目眩神迷，神魂颠倒，再靠近一些便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原榭眉头紧皱，抬手捂住了口鼻：“沈公子。这里处理的不太好。麻烦您了。”

沈乘风也是早有预料，他从衣襟里拿出三张白布分给他们一人一条：“掩住口鼻，切不可吸入过多的尸气。”

他用剩下的一条将自己的口鼻捂住，随后捋平了之后，把白布的两个角缠绕在脖子后面，在后脑勺凹陷的地方打了个蝴蝶结。

原榭和孔令玄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白布捂在口鼻上。当挨近白布的时候，原榭闻到了一股清幽的香味，像是兰花，但是有不完全是兰花，因为兰花的中间又夹杂着一些桂树。

“沈公子，你这白布是用什么香料浸泡的？”原榭问道。

沈乘风说道：“原大人，这可不是用香料浸泡的，这是用九九八十一朵兰花和九九八十一朵桂花放在一起，熬成香汤，等着香汤晾凉之后，再把布料放入香汤之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晾干，再放入香汤汁中浸泡，如此反复十次才做成这一条带着清幽的白手绢。此种方法浸泡出来的白手绢香味扑鼻。”

“这条白手绢不仅仅能够阻挡九成的臭味，就连迷香也能阻挡。”

沈乘风一边说一边走进里边，他看到了屋子里摆放着的两具尸体，尸体的上边都覆盖着白布。四周阴森森的，窗户没有打开，却仿佛又风吹进来一样，带着阴冷和潮湿。

“原大人，孔大当家，你们今天晚上想让我验哪具尸体呢？”

原榭说到：“两具都可以吗？”

沈乘风看向孔令玄：“孔大当家的，是验两具尸体吗？”

孔令玄默然。

沈乘风笑道：“孔大当家的，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两具就两具吧。”

沈乘风走向其中一具尸体，他一把掀开覆盖在尸体上面的白布，白布底下的女尸已经呈现出诡异的颜色。

原榭站在一旁点起一支蜡烛，照亮了停尸房，烛影幽幽，一灯如豆。他走到孔令玄的身边问到：“你们做了什么约定？”

“没什么。”孔令玄说道随后抬起左手在原榭的背部轻轻推了一把，“大人，你走近前一点。”

原榭知道他有心隐瞒，便没有再追究下去。他走上前去，将蜡烛放在尸体的旁边。

王灵儿的尸体已经变成了青黑色，身上的很多处地方原本都是被泡得发白的，现在已经肿胀的像个皮球一样。王灵儿生前的样子已经看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胖子一样的脸。

沈乘风从袖子里拿出两个薄膜手套戴上，这种手套是他专门做出来的，羊场拉伸之后会变成薄薄的一层透明的东西，覆盖在手掌上可以阻隔很多东西。

他套好手套之后，就开始检验尸体。先从头部开始，他仔细检查了王灵儿尸体的头颅，尤其是头发里面。因为在有些凶杀案中，伤口可能会出现在头部，尤其是头发浓密的地方。如果不仔细检查这些地方的话，很有可能会忽略一些致命伤。

“死者，女，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体完整，没有任何缺失的部位。身体表面没有明显的外伤。死亡时间大约三天左右，尸体呈现出肿胀，青黑色，鼻腔内没有淤泥。初步判断应该是死后落水。”

原榭问他：“你再仔细检查，她真的是死后落水吗？不是落水之后才死吗？”

沈乘风弯着腰，手还按在尸体的脸颊旁边，他回头看着原榭：“原大人，你不相信我的检验吗？死后落水者是先死亡后落水，鼻孔内是没有河里的淤泥的，如果是落水而死，那么死者就是先落到水里，然后才死。他在水里挣扎的时候，必定会吸入很多河里面的淤泥。根据鼻窍内有无淤泥，便可以判断死者是生前落水还是死后落水。”

孔令玄掀开另一具尸体：“你检查一下这具尸体是生前落水还是死后落水？”

沈乘风看了一眼眼前的尸体，便认出了尸体的身份：“这是城西的成大官人。”

“是。你认识？”原榭问。

“我认识，我当然认识了。这个成大官人可不是什么好鸟。”沈乘风说道。

“怎么说？”原榭问道。

“他哥哥嫂子落水而死的案子，你们知道吗？当年这两起落水的案子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当时我年纪尚轻，对此事颇为好奇，就溜进了静岳县的衙门，查看了他哥哥嫂子落水的尸体。当时我就发现，他的哥哥嫂子并不是落水而死，而是死后被人抛尸到水里。真正的致命伤在头部。”

“可是当时检验的仵作并没有验出真正的致命伤，而是结案为落水而死。”原榭说道。

“那你们可要去问问当时验尸的仵作了。原大人，我看你年纪尚轻，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太过于相信静岳县的皂吏和仵作们。他们在这里当了很久的差，手里头干净的没有几个。”

说着，沈乘风走到成大官人的尸体旁边，开始验尸，他同样先从头部开始检查。成大官人尸体的头颅肿胀，比之前大了一倍。头颅上的头发已经开始大片脱落，原本不是秃头的现在已经半秃了。

沈乘风就检查完了头颅，没有发现任何的致命伤，随后又扒开死者的眼睛看里面眼球状况，也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再检查鼻孔，鼻孔里边有少量淤泥，可以认定是落水而死。

随后他又检查成大官员的身体，身体完整，无任何缺失，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的外伤。但是检查到成大官人的脚踝时，却发现成大官人的左右两只脚腕上的皮肤颜色不同。右脚的颜色比左脚脚腕的颜色要稍微偏青黑一点儿，而且呈现出四个手指印。

“原大人，把蜡烛拿过来一点。”沈乘风说道。

原榭立即拿起蜡烛走到成大官人尸体的脚边，将蜡烛靠近了尸体，以便沈乘风能够看清楚尸体的状况。“如何？”

沈乘风指着成大官人尸体的两条腿的脚腕说道：“大人，请看，这两条腿的脚腕有什么不同？”

原榭将蜡烛靠近了：“左脚的脚腕稍微白一点，右脚的脚腕青黑色更深一点，而且好像还有个模糊的手指印。”

“对，如果成大官人是自己落水的话，右脚怎么会有手指印呢？”

原榭明白了，之前没有出现手指印，是因为尸体还没有完全膨大，里面的一些轻微的伤看不出来，但是现在尸体开始腐烂之后，尸体原先所受到的轻微的压痕都会浮现在皮肤表面。

“从手印的形状看，手指头是向里的。所以……他当时是站在河边。然后水下有个人伸出了手把他拖进了水里。当时他想要呼喊救命，却没有喊出来，因为他被拖到了水底下。”

“大人，其实不需要拖到水底下，只要水淹没它的头顶，无论怎么呼救都是没有用的。而且只需要在水里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将人溺死。”

“那么到底是谁把成大官人拖进水里溺死了？”原榭自言自语。

沈乘风站起来摘去手上的羊肠手套：“那就是大人你的事情了，尸体我已经验完了。孔大当家，事情我完成了，别忘了我们白天的约定了。”

孔令玄默然。

“好了，原大人，没有事情的话我就走了。”沈乘风随手将羊肠子手套扔到一边，“把我那双手套埋了，记住，那是碰过尸体的。”

“嗯。”原榭暂时压住了自己心头的疑惑，向沈乘风拱手作揖，说道：“多谢沈公子出手相助。”

“好说好说。”沈乘风转身，非常潇洒的离开了停尸房，宽衣博带在风中飘扬，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摇一摆。

原榭和孔令玄也慢慢走出去。

“跟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王灵儿和成大官人都不是落水而死，都是被人溺死的。”原榭有些为难，他宁愿是自己推理错了，这样起码仵作老冯还是值得信任的，现在一切证实，老冯不可信，他在验尸的时候故意做了伪装，瞒报尸体的真实状况。

“仵作的事，大人想怎么办？”孔令玄问道。

“仵作……唉！这个老冯，现在真的拿他没有办法，明天亲自拿他审一审。”原榭说道。

七月十四日，月上柳梢头。深夜的成府灯火通明。成府的外边挂着很多的白绸子，原先的大红灯笼也换成了白色的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成子，一口楠木棺材从义庄送到了成府府中。

成夫人坐在主堂上，一个人发呆，看着府中忙碌的家丁，自己却无比的寂寥和无助。她的眼眶红红的，眼神呆滞的看着天井，一想到堂前的莲花开了，却再也没有人跟她欣赏满池的荷花，她的眼泪便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