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战火纷争不断,人类手持科技利刃,却没有心怀与之相匹配的品德……】
东盟第三区,卡萨布兰卡港口,一对男女正在落满海鸥的广场上表演,男孩手拿着陈旧的次中音竖笛,听着女孩的歌声,沉浸在演奏的气氛中,默契配合着对方时而高亢时而低迷的曲调,吹奏出随机生成的乐符。
他们的衣着破旧,连日奔波,打满补丁的长袍灰扑扑的。
女孩的歌声并不悦耳,面前只有一位抱着食材的大叔听她将一首歌连着唱了两遍,两遍的调子从头到尾都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她的嗓音条件不错,嘹亮的嗓子、自信的表情,也可打动人心,大叔走前往一边的毡帽里,丢下了一枚可以买两个黄油面包的硬币。
劳作者的步子很快,等女孩睁眼时,只看见来往码头搬运工劳碌的身影。
“哎,什么嘛!我还没唱新歌呢!”女孩喊着,确定看不见大叔了,才气呼呼地坐在男孩身边。
男孩递上水壶,“渴了吧。”
女孩刚喝了一口,叽叽喳喳地说:“这么棒的词,这么好的嗓子,这个城市的人一点都不捧场。亏安才给我写了新的诗。”
男孩拾起硬币放进钱袋里,拳头大的钱袋用更大的废布缝了一圈,目前已经放满了硬币,沉甸甸的,足有上百枚,“留两天饭钱,其他去换成纸币吧。”
“你做主就好。”女孩亲了男孩一口,余光扫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立马站起来,挥手大喊:“安!我们在这儿!”
男子黑发微卷,从兜帽中散落垂在肩头,含光的眸子如同漆黑神秘的曜石,步伐矫健,从事搬运工作上半身只穿着半袖的褂子,露出鼓囊囊的胸口和肌肉漂亮的双臂,下半身套着不伦不类的黑裙袍,更显得肩宽腰窄。
一只手臂弯处挽着同色系的披风长袍,没穿。
眨眼的功夫,他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女孩打量着,忍不住抱怨:“你这是什么造型?人好看也不能混搭。”
男孩:“是鲁鲁给你准备的衣服吗?你要找的人,今天可以见到了是吗?”
男子点头,套上了外袍,衣服一穿,壮实的身材遮了大半,见到他的人第一见到的就只有他英俊的脸,野性的压迫感降低,微笑时,只有绅士的儒雅。
女孩啧啧啧地说:“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
他整理好衣服,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耳朵,确定耳钉——光学伪装器牢牢在左耳垂上乖乖运作,安才继续搭小姑娘的腔。
“怎么了?你说得好像我平时都不穿衣服的。”第一次穿这种袍子,他不太习惯,向男孩要他身上的绳带,“给我一半腰带。”
“巴伦,不许给!”
虽说如此,巴伦老实地扯下了自己的腰带,女孩立马在地上找了块带尖儿的石头裁开长布带。
安系上腰绳,身上那套宗教式的服饰瞧起来也接地气许多,却不符合鲁鲁给他安排的身份。
巴伦谨慎地问:“安,请港口主帮忙时,你要如何介绍自己?”
安低头打量自己,“吟游诗人,不像吗?”
女孩说:“你要是游吟诗人,我们又是什么?”
男孩摸着她的头,“丽莉,安这样子是很像。”
“就是这样才令人生气。”丽莉哼声,“要是你来唱,做台柱子,我们的生意绝对会好很多。”
安笑道:“三人团队,我是创作者,你们是表演者,分工明确。谁能有你们夫妻组合那么有默契。”
丽莉呸了声,从巴伦腰间抢过钱袋,丢到安怀里,“我们的一点心意。”
安抛了抛钱袋,丽莉不满地说:“嫌麻烦也没用,自己不早说今天办事,根本来不及给你去换纸币。”
钱袋里面的钱币摇晃碰撞,码头上的工人往她们这边看,她们也不担心,在东盟,周遭人哪怕眼红,也不会对不属于自己的钱财心动歹念。
安问:“当初要跟着我是说要婚前旅游,沿途不是说唱歌挣路费,还要攒结婚的钱吗?”
他把钱还给巴伦,巴伦不接,站在丽莉同一战线,“你拿着吧。从23区到这里,我们互相扶持,你要找人办事需要钱,我们肯定要帮你的。”
情侣两人异体同心,有些事还不好解释,他找港口主做的是什么,促成交易的并不是金钱。
他先坦然收下,“好吧。后面还你们。”
丽莉个性火辣,瞧他并不把这笔钱放在眼里,胜券在握的样子,一点没有平日里精打细算、流落街头成家常便饭的贫穷感。
她上下打量他,想不到第一次见面时,脏成乞丐野人,洗干净让人眼前一亮就算了,换身好衣服之后,气质活脱脱贵族模板。
可惜了,是个贫穷贵公子。
“安,你打扮一番后很危险,想占据你的肉|体的人应该不止第三区的贵夫人们了。你可一定要守身如玉,不要走捷径,那种途径赚来的钱我们可不敢花。”丽莉开玩笑。
安哈哈大笑,“旅社冰箱里放着用我出卖身体、力气,换来的蔬菜和肉做成的中餐,敢吃吗?”
丽莉立马换了面孔,哥俩好儿似地跳起来拍他的肩,“朋友嘛,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要给你留饭菜吗?”
“不用,我会在外面吃。”
“好嘞,我们夫妻会吃光光,一粒饭、一根葱都不浪费!”丽莉拉着微笑的巴伦一起鞠躬,“谢谢你,田螺大哥!”
安目送小情侣抱着一堆东西,冲回三人目前暂住的黑旅社。
这是他来到东盟的第十一个月。
也是阔别安迩维这个名字和身份的第十一个月。
从山林中的37号教习所趁夜色潜入了城市,一路北上,花费了大半月的时间,一个人慢慢旅游观光,最后在华国首都欣赏几日地下城的风景,赶在通缉追捕的人到来前,才在首都机场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乘上联世航空的飞机逃离。
联世的人只来得及将他拉到最近飞离华国的航班,安弘济与他母亲收到他的消息时,他在飞往欧盟大本营的飞机上沉思,想的也不是要怎么面对自己一个冲动下惹出的非法滞留的乱子,也不是要和家人解释什么。
冲动仍在心头激荡。
英格兰机场外那群黑衣保镖,听从指令白白等了六小时,没能等来他们家少爷。
听到广播里对停滞点的播报,安迩维在上一个中转城市下了飞机——斯德哥尔摩,瑞典的第一大城市,这个名字长期被套用在一个凭空捏造的心理疾病身上。
作为欧盟人,他是第一次来这处城市,飞入城市防御层时,他看到了对岸——东盟土地的海岸线。
属于安迩维的身份证明——他的脸、虹膜的最后使用地点,是斯德哥尔摩的银行提款机前。
斥巨资在黑市买来了一副熟悉型号的光学伪装器,改了自己的瞳色,柔化五官和面部的线条——看上去拥有了完全符合许安陆这个十九岁亚裔少年的身份。
东盟是允许偷渡行为的——坦尼森曾和他说过,他和邓普斯的父母就是偷渡后留在了东盟。
安迩维不仅捏造了假脸,还用顺走的一张教习所已去世孩子的身份证,给自己捏造了一个惨痛的遭遇,带着巨大的一笔现金,成功拿到了东盟最差的23区公民身份。
过于轻松。
东盟二十三个大区的统治者并不担心,松垮的人口管理会带来什么弊端,因为偷渡者要想留在东盟,必须在体内植入新的身份芯片。芯片里面存着神经毒素,非批准一旦踏出东盟边境,顷刻命丧黄泉。
很冒险,然而他迈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做好了这一辈子都要在刀尖上起舞的准备。
东盟比起亚盟和欧盟,得天独厚,十一个月里,他没有见证过任何一场风暴的发生,极端天气带来的温度影响也很小。
影响最大的是南方来的寒潮。所以东盟领土上下分为两块,南方是无人区,挺过三战的国家在东盟这个大组织里,把北边大陆适宜人类生存的土地划分成了二十三个区,数国人共享生存资源。出奇的大方。
东方吹来的潮要先跨国大半个亚盟的领土,北方有欧盟的防御层,西方邻着广阔的海,东盟会设法用天气武器干涉潮流风暴走向,吹向西边全境设有防御层的联邦。
安迩维以前不知道这些,一路从旧战场重污染的二十三区横跨整个北境,来到第三大区,生平第一次见到永远无波无澜的海。
得知这份平静是如何得来,是谁不得感慨一句:联邦好肚量。
安迩维藏着一丝纳闷,在卡萨布兰卡的第十天,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这个城市里有不少的伪人。
它们或是城市枢纽上的公交司机,或是教师、公务员,甚至是清洁工,种种伪人,是联邦对这座城市无孔不入的监视——无数双眼睛、耳朵汲取到的信息,都会汇入“联邦”这一处大脑中。
东盟的社会建设科技运用不多,牢牢遵照人工智能禁令,他为躲开伪人的“电子眼”,选择的全是伪人无法负担的苦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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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丽莉和巴伦,打破了独自流亡旅程的计划,也为他的孤独生活增添了许多的趣味,三人合作,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安迩维当她们是交情很深厚的朋友,这对情侣亦是这么看待他。
毗邻核战场的23区类似于亚盟的废陶集中区,是收纳瑕疵者的地方,但是,东盟是基因编辑技术最先进且合法的土地,又坚守《国际育儿法》,不会诞生任何瑕疵胎。因此在23区的最低等公民,实则是移民后裔。
东盟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会所有人都去使用欧盟制造的各类激素药物,他们仿制的用于治疗信使失衡综合征的针剂,实则是一种用在违法者身上的刑罚。
用他们的话来说,新人类所谓的信使失衡是上天对人类的一种考验。活下来的、情绪最稳定的人,是上天的使者,是进化成功的新人类。
东盟二十三区,每个区将稳定程度、道德感水平最高的一部分人,安置在执法岗位,人称——“守序者”。
【为什么战火纷争不断,人类手持科技利刃,却没有心怀与之相匹配的品德?】
【不是战争选择了我们,不是颠沛选择了我们,不是死亡选择了我们。】
二十三区人人传唱着这首歌谣,它的最后一句是——
【我们可以选择,选择世界将属于怎样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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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诗人在东盟是很好谋生的工作,是下等人最体面的工作。
安迩维会见一名做偷渡生意的港口主,把他身上带着的通讯器带到欧盟境内,托人送到联世分公司去。
他让人做事,并不需要什么金钱,只是需要鲁鲁这样有权势的第三区守序者,联系对方前来见他。
剩下的事情,只需要勾勾手指,用信息素瓦解对方的防线、麻痹神经,诱导上位者在手下人面前,欣然允诺自己的诉求,此事便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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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退吧……倒退吧……】
【让人之灵魂有处可栖,让世界回到最好的时候。】
到达破旧平房,夕阳投射在泛黄的墙壁上,染出一壁金黄,丽莉正在吟唱他写在本子上的新词,安迩维将它抽了去。
“这个不行,不能唱。”
“我知道是半成品,你还没写完。”她只是好奇此中深意,“我完全没懂你想表达的是什么。”
安迩维把东西收好,“这不是你能看懂的典故。”
丽莉在床上翻了一圈,滚到巴伦怀里,“是写给华国的吗?还是以前的情人的?是想回以前的国家,还是想和以前的情人重归于好?”
安迩维把钱还给她,“特洛伊夫人,我真佩服您天马行空的思维。”
丽莉询问他事情办好了没有,得到肯定回复,把钱给巴伦,回嘴:“情诗王子,我对你过去的情感生涯很好奇。”
安迩维挑眉,也不忸怩,直言不讳:“我没谈过恋爱。”
丽莉质疑前,他又加了句:“有人想和我在一起。”
“不过,我没答应。”
“切!”丽莉翻了个白眼,“所以呢,后悔了是吗?”
安迩维表情平淡:“没有后悔。”
这一年经历了很多,他一人出来闯荡,不做联世的公子哥,也不做谢理的掌中物,发现的、思考的,是前十七年积攒在一块都比不过的。
巴伦亲昵地为女孩整理好滚乱的发丝,“安,你找鲁鲁帮你,是做什么事?”
安迩维说:“我给以前的亲友报个信。”
他捏造的身份,是华国被人领养的教习所孩子,养父母因天灾去世后家产被人觊觎,包含他移民巨款的来处,和移民的理由,同时也能解释他哪还有挂念的亲友。
丽莉问:“给你的追求者报平安了没?”
本以为他会不屑一顾,丽莉却瞧见他轻轻颔首,“也给他留了东西。”
说完了,他双手撑在窗台上,往港口那轮巨大的落日看去。
丽莉看不出这是有意还是无意,试探性地问道:“你不存点老婆本,把她也接过来吗?”
安迩维低眸,嘴边绽开一个很淡很淡的笑,正要说些什么,视线忽然瞥到什么,死死盯向那处。
足有半分钟,他拳头忽然在窗棂上狠狠一锤,即刻说道:“你们把门关好,我出去一趟。”
他如临大敌,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说危险,却贸然一人追了出去。
情侣俩跟着从床上跳下来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落日之城的夕阳尽头。巷道漆黑,什么都没有。
造型配原皮肯定更好看。
小安目前这个只能算微调,障眼法看不出来,但是摸得出来,所以身材什么的都没变
我们小谢下一章也有新造型,安家造型团队出品
感谢收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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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吟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