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暴躁的回到元乾殿,左思右想一番,对齐流逸的做法甚是不解,但也没过多纠结,今日起的太早,闲暇下来,困意也跟着袭来。
准备合衣而睡,殿外的哀求声还未消停:“微臣求见皇上。”
楚襄烦躁地皱紧眉头,回宫的路上江嘉年就在喊冤,他并没有理会,在刑场证据已经确凿,哪里来的冤情,刺杀天子本就死不足惜,况且人已经自刎,他没有计较,江嘉年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若不是江嘉年在臣子中甚得他心意,此等放肆早已经死几百回了。
江嘉年跪在殿外,见此番求饶皇帝仍无动于衷,计从心来,铿锵有力道:“皇上可否有疑虑?齐王从未干涉过皇上的决策,为何今日在刑场却开口阻拦,甚至三言两语就洗脱了江烨霖的逆谋反叛之罪。”
楚襄蔫蔫地侧在榻上,闻此言立马弹坐起,这番言论正中他的心口。从他坐上皇位起至今,杀奸臣谏臣不计其数,起初尚且收敛,后来因愤乱杀朝臣,清醒后三日不敢上早朝,直至齐流逸将他拎出来,淡漠道:“天下都是君王的,几个臣子罢了,杀了也就杀了。”
视人命如草芥,这就是齐流逸。
他滥杀的无辜不在少数,为何这次却阻拦?
迟迟想不通,楚襄神色浮现焦灼,扬声道:“宣他进来。”
江嘉年见大太监让出道路,似乎忘却丧弟的悲痛,俨然一副得计的嘴脸,蔑视着大太监冷哼一声。
走进内室,江嘉年硬是挤出了几滴泪,悲伤地痛诉:“皇上,舍弟因为江家枉死,你要替臣做主啊……”
“朕叫你进来不是听你喊冤的。”楚襄将话打断,眼底染上了几分猩红,问道;“你可是知道齐王为何要阻拦朕?”
江嘉年皱眉,略显为难的模样,支吾着回答:“臣不知,但臣也有疑惑,且不说嘉承对皇上的赤胆忠肝,他从不是鲁莽冲动之人,怎会因为情爱而作出如此大逆不到之事,除非、有人故意嫁祸于他。”
楚襄愣了一下,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你是说齐王?”
半晌,楚襄摇了摇头,反问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江嘉年抿唇,东西观望片刻,然后低声说:“昨日宴会臣在殿外看到了皇后娘娘,臣本想去请安,可娘娘不知怎地匆忙离开了。”
楚襄不解:“提皇后作甚?”
江嘉年咽了下口水,视死如归道:“娘娘并未回宫,好像朝着玄冰阁去了。”
皇上动怒,朝臣遭殃,江嘉年不愿被牵连又深知江家烈骨,宁死不屈,于是在江府处处留有眼线,唯独遗落了皇后,他自认为区区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何况还是后宫不得宠且徒有虚名的皇后。
幸而江嘉承心思缜密,派人暗中监视,谁曾想就发现了大秘密。
这样想着,江嘉年眼底就多了几分憎恨,派人刺杀的确实是江嘉承,但该死的是江烨霖!
楚襄震惊的好半晌没说话,他在殿内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不可能。
他这些年能稳坐皇位皆是因为齐流逸,没有齐流逸,他什么也不是。
最初,他常常在想,齐流逸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而偏偏选了他?
或许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时机成熟后让他禅位。或许是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任由他摆布,权谋朝纲……
可久而久之,他发现都不是,齐流逸对皇位根本不感兴趣,他位高权重却无欲无求,更重要的原因可能就是:他不举,更不好女色。
楚襄这些年给他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都不见齐流逸正眼瞧过,美人计对齐流逸而言更是毫无作用,有时一些不长眼的去勾引他,换回来的都是死的下场。
今日刑场见到皇后,她虽算不上倾城绝色,倒也是仙姿佚貌,除去姿色,皇后貌似没有其他条件去求齐流逸救人,这样想来,莫不是齐流逸真的瞧上她了?
心口倏然堵的慌,借谁十个胆子都不敢觊觎当朝皇后,若真有此等心思,砍了便是,但现在万万不可。
这人是谁?是权倾天下的齐王。
若是在他面前造次,江山易主都是有可能的。
楚襄倒不是舍不得美人,何况还是早已递了休书的,只是这美人姓江,江家随先帝创业,在朝野上下都深得人心,今日未除去,若是得到齐流逸的辅佐,这天下怕是要改姓了。
当惯了昏君,此时面对棘手的问题,楚襄表现的格外暴怒,身边顺手的物件通通砸了个遍,待到情绪稍微平息,他问:“此言是否属实?”
江嘉年心中颇为惶恐,他其实并不确定,只知道皇后去了玄冰阁,但具体干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江嘉年缓了缓,镇定道:“皇上,不论此言是否属实,齐王不都是帮了江家吗?”
楚襄恹恹地瘫软在座榻上,这皇帝怕是做不久了,宛如自言自语般问道:“朕该怎么办。”
江嘉年说:“陛下乃是纯正皇族血统,血脉里流淌着先帝的骁勇和睿智,之前只是被贼人蛊惑了心智……您是皇上,是天下人的君王,难不成还怕他区区齐贼?”
楚襄听他说的愤恨,心中也烧起怒火,在齐流逸面前也窝囊够了,他可是皇上,为何要惧怕和讨好别人,这天下都是他的,谁敢忤逆?他不仅有御林军,还有手握兵符的忠将!
江嘉年看时机成熟,掩去得意的笑,道:“皇上,锄奸臣不能急于一时,需养精蓄锐,归拢人心,还得陛下多委屈些时日,一如既往那般行事,剩余的交给臣去做就好。”
楚襄摇头:“谈何委屈,朕相信你。”
江嘉年为人贪婪,觊觎皇位许久,早已暗中养兵,只待有朝一日击毙齐流逸,登基为皇。
他借皇帝的手铲除了不少忠臣名将,却不曾料到在江家这里出了茬子,江鸿云老了人却精明,一日不除一日惶恐。
“皇上,臣有一计。”江嘉年突然开口,皇后是否攀附上齐家他不得而知,也无从下手查起,如今唯有利用好皇帝才是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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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芮欢在刑场昏倒,再次醒来时已过申时。
睁眼看向床沿,她无力地笑了笑:“又让你们担心了,照顾我辛苦了。”
映云摇头,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并没有意料中的滚烫,心稍稍平静下来,笑道:“主子,照顾您是奴婢分内的事,一点也不辛苦,这葪柏果实作用果然极佳,昨夜主子受了寒到现在都未像以前那般高烧。”
江芮欢笑:“父亲他们都如何了?”
映云回:“主子就放心吧,梁护卫护送老爷和家眷们回府的,应该一切安好,老爷临走前还在叮嘱,主子要在宫中照顾好自己,莫再因为江府的事受其牵连,福人自有天佑。”
江芮欢点头,目光有些黯淡,宫中的规矩琐碎繁冗,哪怕江家刚经历过生死大难,昏迷不省之际,她还是先被送到了寝宫。
她想立即去江府,可是没有皇帝的应允,后妃出宫何其艰难。无法去探望父母,在宫中照顾好自己也算给她们省心了。
江芮欢起身,感知着身体状况,除了双膝轻微的刺痛,其余一切安好,她将手搭上映云胳膊,说:“映云,躺一天了,我想出去走走。”
深秋季节,天色随着时辰的推移暗沉的愈发早,晚霞已落,仅留天边的一轮赤红。
江芮欢才踏出门槛,外面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江芮欢被眼前的阵势一惊,御前大太监冯永携圣旨而来。
饶是一头雾水,江芮欢还是先行礼接旨,顷刻,冯公公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江氏芮欢德才兼备、名门佳媛。先皇赞之,深得朕心,故赐……赐居凤鸣宫,钦此!”
江芮欢听完,迟迟没有答谢,沁偏宫的宫门在杨公公进来后就挤满了人,此时圣旨内容怕是传遍了西六宫,一墙之隔,她听到了许多窸窣地讨论声。
于外人而言,这道圣旨是赏赐,但于她而言却是惶恐,今日她逃脱灭族之灾,以皇帝的性格,没有来罚她,反而给她赏赐,这是何意?
江芮欢不安地攥紧手帕,声线微颤:“冯公公可知,圣上为何突然赏赐?”
冯永瞥了眼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欠身道:“皇上的圣意咱家不敢随意揣度,既是赏赐,娘娘便谢恩罢。”
毕竟是贴身伺候皇上的御前太监,妃子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江芮欢不敢多言,柔和的笑了笑,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离去,江芮欢在院内寻了个木椅坐下,看着地面的缝隙发呆,如今莫名其妙就得了赏赐,皇帝显然是有意恩宠,按宫中制度,若是真住进凤鸣宫,怕是离侍寝不远了。
江芮欢脑海里一闪而过昨夜的场景,顿时思绪紊乱,怎奈她的记忆好似缺失了般,每当回忆起重要时刻,脑海都变成一片空白。
若是昨夜没有成功,齐王也不会出手相助吧。
索性将头埋进臂弯,泪花在衣襟晕开,侍寝前失贞,这又是诛九族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