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宫道一侧种植的梧桐树纷纷落叶,以一黄衣男子为首的一行人从宫道匆匆行过,几片叶子不小心掉落在黄衣男子的肩膀上。
他身后跟着几个宦官模样的人,身穿绛紫色衣袍的太监小步跟上,着急地囔囔道:“陛下,让奴才帮你把落叶取下吧。”
黄衣男子正是当今圣上,闻言就随手将肩上落叶拍下,道:“不是什么要事,何必如此慌慌张张,朕还赶着去探望母后呢。”
大太监连声应道:“是是是,”然后回过头来对后面那几个唯唯诺诺的小太监呵斥道:“几个小蹄子还不快点走,要是耽误了陛下探望太后娘娘,拿你们人头是问。”
说话间,他们已行至太后寝宫,进门就看到一片灿烂的大理菊,这是西洋国家进贡的花,皇帝孝顺,搬了不少来装点太后寝宫,如今开了一片,姹紫嫣红的,可惜皇帝心中牵挂其他事,不能停下来欣赏一二。
皇帝一行人进了宫就直接往大殿走去,惊动了里面正在探脉的太后和太医,太医见皇帝来了,连忙要起身行礼,皇帝却摆手道:“免礼,先给太后看病。”
见到他来,太后还挺高兴的,一边给太医探脉一边笑问道:“皇帝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看望哀家了?”
皇帝也不用太后招呼,就在太后对面坐下,一边看太医把脉一边说道:“儿臣这几日听说母后经常请太医,心里牵挂母后,便放下手头政务过来一趟。母后身子可还好?”
太后看到他如此孝顺,笑得合不拢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年纪大了,总睡不好,就请太医过来看看,开点安神的方子,让皇帝担心了。”
母子对话间,太医已经把完脉,皇帝就问了他太后的病情,太医回答说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吃点药就好。
皇帝这才放心,挥手让太医下去抓药,然后对太后说:“母后为何睡不好,可是心里有事,说出来儿臣替您分担一二。”
太后就笑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年纪大了,总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人和事。”
皇帝问道:“哦?母后可是想到父皇了?”
太后叹气道:“也不仅仅是你父皇,还有很多旧事故人,想想他们都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就有些唏嘘罢了。”
皇帝就笑道:“既然他们早已登极乐,母后还想他们做什么。”
太后道:“就是觉得愧对她们啊。”
皇帝就安慰她说:“母后贵为天子之母,做什么都是对的,又谈何愧对他人,若当时母后没有那样做,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儿臣和江山?”
太后就说道:“哀家说的不是先帝那些妃子。”
皇帝又问:“哦,那是谁,让母后如此牵肠挂肚放不下?”
太后叹气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张氏。”
皇帝迟疑道:“张氏?哪个张氏?”
太后:“就是先皇后。”
听到这个称呼,皇帝愣了一下,显然是想起来了,他有些心虚地偏过脸,端起茶杯假装在喝茶,“母后怎么突然想到她,她都已经去世十余载了。”
太后叹息道:“就是因为她已经去世十余载了,所以想起她才会觉得愧对她。哀家这段时间不停地想,若是当年哀家没有同意你废后,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是哀家对不起她。”
说到废后,皇帝面色一僵,不太自然地说道:“是她没有那个福分,不关母后的事。”
太后感叹道:“福分不福分的,也许当年立后的时候,她确实是天下女子眼中最大的福分。她不过是刚好被你父皇看上,许配给你罢了,她也是无辜。所以哀家每每想起她,就心中难平。她是多好一女子啊,若她不是嫁入天家,就凭她的贤惠孝顺,说不定就是人人都羡慕的好媳妇了。”
皇帝不愿跟太后提起这些往事,便转移话题道:“周皇后也不错啊,只是她管理着整个后宫,事务繁忙,少有时间来看望您,让您怨恨了,改天儿臣就让她过来陪陪您。”
太后却看着他问:“儿啊,母后问你一句心里话,你心里可有后悔过废掉张氏?”
皇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垂眼看了一会儿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才轻轻地叹息道:“那都是儿臣年轻时犯下的错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太后闻言,也沉默了。
皇帝探望太后之后回到寝殿,前脚刚进去,后脚宫人就通报说皇后来了,他只好让皇后进来。
周皇后头顶华丽的凤冠,穿着正红色的凤袍走了进来,凤袍上用金线绣了几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裙摆拖曳在地,很是隆重。
皇帝突然想起来周皇后就是这样讲究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要盛装出席,最喜大红色和金色的东西,很是张扬。虽然说她贵为皇后,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是皇帝今天突然觉得她总是这样,过于铺张和高调了,不像是一个勤俭的贤后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走了一下神。是了,他心目中的贤后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应该穿着朴实无华的衣服,亲躬力行,安分低调,孝顺贤惠……可是放眼他整个后宫,包括他现在的皇后在内,似乎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做到这一点。她们似乎总是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费尽心思,不计一切地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来博取他的宠爱,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皇帝活了几十年,做了几十年的皇帝,第一次反省这个问题,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真的是周皇后这种华丽明艳张扬奢华的女子吗?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个穿着朴素棉衣的女子,不施粉黛,也没戴着女子们偏爱的华丽的发钗步摇,一头乌黑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金钗别在脑后,盈盈地蹲跪在他面前,将他生气摔碎的瓷杯捡起,幽幽地叹气道:“多好的杯子,可惜了,小顺子,将这些碎片拿下去,去工匠那里看看还有没有办法修补好,然后送去栖凤宫接着用。”
然后他就听年轻时的他对那个女子嗤笑道:“不过是个杯子,也值得皇后你这般心疼,真是当了皇后也改不了你那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女子闻言抬起头,但是他看不清这个女子的面容,或者说他已经彻底忘了她长什么样,只听她谆谆善诱道:“陛下,虽然这只是一个杯子,您摔碎了这一个,还有很多个。但是您可知道,民间的陶匠做一个杯子要花多长的时间,又要经过多长的路途,才能送进宫里给您使用?臣妾作为您的皇后,实在不忍心看您如此浪费。”
然后年轻模样的他就气血方刚地拍案而起,居高临下地质问道:“怎么,皇后是来教育朕的不成?”
然而这个女子并不畏惧他的淫威,依旧挺拔地站着,坚定而无畏地看着他。
他怒极反笑,指着外头说道:“好,好得很,好一个勤俭爱民的好贤后,既然你执意要教育朕,那就到殿外跪着,什么时候打动朕了,你再什么时候回去吧。”
女子闻言不卑不亢地对他行了个礼,便干脆地退出了大殿,过了一会儿,殿外的小黄门就急急忙忙地进来汇报道:“陛下,皇后娘娘跪在殿外,怎么都不愿意起来呢!”
他丝毫不在意地说道:“就让她跪着,爱跪到什么时候就跪到什么时候吧。”
小黄门又急又怕,但是又不敢触碰他的眉头,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躬着腰退了出去,估计是去劝那个贤后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进来说皇贵妃求见,他便让人请皇贵妃进来。
只见年轻的周氏穿着一身妃色牡丹裙款款走进来,可以说是花枝招展,娇艳贵气,这才像是后宫女子该有的样子。
周氏还未到跟前,就听她千娇百媚地跟自己说道:“陛下,臣妾进来的时候,怎的见皇后娘娘跪在殿外,可是她又做错什么事情,惹您不快了?”
见到美丽动人的皇贵妃,他才心情稍霁,招招手让她到跟前伴驾,对她说道:“不用管她,由她跪着。”
周氏美眸转了转,笑着对他说道:“可是外头那么大的太阳,皇后娘娘凤体贵重,要是晒病了就不好了。”
他满不在乎道:“是她自己选的,就由她受着吧!”
周氏又道:“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您的皇后,就这样跪在您的寝殿外面,像什么样子,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帝后不睦,搞得人心惶惶呢。再者,要是被太后娘娘宫里的人看到了,告诉给太后娘娘知道,太后娘娘不免又要召您过去谈话,臣妾实在不忍心看陛下因为和皇后娘娘发生一点小摩擦而惊动太后她老人家。”
他知道周氏是在给他台阶下,让他免了皇后的跪。周氏这话说得巧,让他很是受用,他就摆手让身边的太监出去,告诉皇后她可以回去了,然后揽着周氏感叹道:“还是你比较善解人意,若是皇后能有你一半的温柔体贴,朕今天也不会让她跪在外头。”
周氏就娇笑道:“陛下这是什么话,为您排忧解难是我们这些后妃应该做的事情,皇后娘娘这样做,也一定有她的道理,您就不要同她置气了。”
他看着周氏那张美艳得张扬的脸,叹气道:“你就不怨她抢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后位,还这样处处为她说话?你越是这样,朕越是觉得愧对于你。”
周氏委曲求全道:“陛下这是什么话,皇后娘娘是先帝许配给您的发妻,臣妾怎敢怨恨,臣妾不过是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陛下垂怜臣妾,给臣妾一个名分待在陛下身边,为陛下生儿育女,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他看着周氏,半晌幽幽道:“你啊……”
他正想对周氏说一些宽慰她的话,就听小黄门急匆匆地进来说道:“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晕了过去!”
好好的气氛就这样被破坏掉,他横眉怒道:“皇后晕了就宣太医,告诉朕有什么用,朕还能给她看病不成?”
小黄门连声应错,慌忙地退了出去,外面一片人荒马乱,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而他也已经没有安抚周氏的心情了,只能对她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过后朕有空了再去看你。”
周氏便听话地起身,优雅地对他欠了欠身,拖曳着长长的裙摆离开了他的寝殿,跟他那个皇后的狼狈退场截然不同。
我冲动开文,你们谨慎看文,这篇文是当初看了《大明风华》后的怨念生成的,女主的原型是历史上无辜被废的胡善祥,但不完全是胡善祥,有什么不妥的可以跟我提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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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