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言辞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恨不得捂死自己。
“有病。”他骂自己昨天晚上抽风去跟祁尘说要个火炉子。
他在房里藏着不出去,直到祁尘来逮人。几声门响之后,言辞闷闷地应了一声。
“出来。”
言辞打开门,视线飘忽。依旧觉得自己很傻逼。
祁尘叹了口气,“收拾收拾下来吃点东西。”
言辞点点头,看着祁尘离去的背影,关上门,冲到厕所,飞快将自己拾掇干净,然后打开门,光彩照人地来到了一楼。
多嘎嘴里叼着根油条,啪地一下掉进豆浆里,“哥?”
言辞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坐得离他远了一些。
“哥,你要出门吗?”多嘎问,祁尘也看过来。
言辞莫名其妙地说:“谁说我要出门。”
多嘎用手在空中描了几下,“那你……打扮……干什么?”
言辞牙咬切齿道:“闭嘴”
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不行么!
多嘎讪讪地哦了一声,火速解决了早餐,而后窝在客厅美滋滋地追剧去了。
桌边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只剩下碗勺相撞的声音。
祁尘突然道:“昨天的事……”
言辞急忙截住话头:“昨天?昨天我做了个梦……发生什么事了么?”
祁尘要说的话卡在喉间,忽地打了个转儿,“昨天我打算买一样东西……”
言辞顺嘴接:“什么?”
“火炉子。”
噗!
言辞一口豆浆差点没喷出来,脸被呛得通红,祁尘抽了几张纸递给他,不知怎么的,言辞觉得祁尘有点不大高兴。
但他接过纸,到最后也没说些什么。
客厅里嘈杂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言辞终于寻到机会,将筷子重重一放,离开了餐桌。
他走得快,自然没有发现祁尘黑如深潭的眼睛。
“哥哥哥,怎么了?”多嘎赶忙关掉电视,正襟危坐。
言辞:“……”真是奇了,这小子变聪明了。
多嘎直愣愣地坐在那里,还不曾做出什么反应,旁边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一杯水递到言辞面前,祁尘说道:“给,大早上的,下下火。”
言辞别别扭扭的:“你卖杯子的?”
还是接过来喝了两口,一个眼神扫过去,多嘎马上转过头,直觉自己不该呆在这里。
“怎么说?”祁尘奇道。
“没什么说的。”言辞憋着不告诉他,冒火的心情稍稍好点了。
祁尘知道他还在因为昨晚上的事不高兴,言辞总希望自己长成一个不会出错的假人,把自己看得太紧也是坏事。
多嘎全程没有参与和偷听他们的对话,依然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突然就开始各种长吁短叹,惋惜同情伤感几种情绪一时间提现得淋漓尽致。
祁尘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正播放着地区新闻,正是北方。北荒与现在的北方当然不同,甚至说不开阵门的话,干脆可以说是丝毫不相连通。
邪念再次现世之后,有许多无辜的人被引诱到了北荒,死的死,伤的伤,祁尘将邪念收走时,只剩下不到十五个人,余下的要么是些烂骨碎肉,要么已经疯癫痴傻,苦苦求死。
电视上穿着雨衣的记者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报道,记者一刻不停,语速飞快而清晰,但祁尘眼里只倒映着一帧帧缩小模糊的照片,在画面中,地上横铺着一块白布——底下盖着的全是死人。
被采访的相关机构人员斟酌着描述,表示会在时间期限内给广大群众一个解释,叮嘱大家不要恐慌……
听到这里,祁尘坐到沙发上不再关注,但下面一句话让他立马又抬起头。
“……与某某省某某县最近的一宗案件高度重合……”
门铃在一瞬间响起,急促毫无节奏,无端让人心慌。
祁尘并未起身,言辞快步走去开门,门外立着两个熟人,将离神情难得严肃,合夜依旧装得人模狗样,怀里拢着一只橘猫,与上次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那引人注目的大包行李。
言辞侧过半边身子,让开进来的路,将离风一样的就直奔祁尘而去,叽里咕噜说个没完。
而他这边,合夜抱着猫立在言辞旁边,直说:“南方出事儿了。”
“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吗?”言辞淡淡道。
合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大人,‘所有人’跟咱们知道的是一个东西么?”
“你说是什么东西?”言辞转头看着合夜琥珀色的眼睛问。
合夜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朝另一边抬抬下巴,“这不来问大人了吗?”
言辞冷哼一声,**裸地威胁:“你要找你们的什么圣物我不管,但如果你们只顾着找那东西……就算找着了,我想你也拿不到手上去。”
合夜尴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笑呵呵道:“那是那是。”
一丝凉气吹在脖颈间,方才还在原地的合夜此刻没有半分踪迹,言辞猛地转头,一双绿油油眼睛转也不转的盯着自己,像一汪死水,嘴角不自然地拉扯出一个弧度。
言辞手一动,腕上缠着的小蛇突然窜出袭向那东西的面门,面前的东西突然四散开来,冲天的黑气一拥而上。
一道寒光闪现,黑气被逼得后退,牢牢侵占着屋门,墙壁。
砖瓦水泥哗啦啦往下掉,祁尘手持天秋剑,铮的一声跟邪念相撞在一处,邪念里那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欲逃,被言辞甩出的蛇一口吞进了腹中。
言辞立于门口,长发散开,眉目阴鸷,手里掐着从蛇腹中掏出来的“怪物”,猛一发力,“怪物”脖子清脆地响了一声,软绵绵地掉在地上。
多嘎被吓得张大了嘴,不小心碰掉了遥控器。言辞猩红的双目紧紧锁定着多嘎,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撕碎。
在言辞眼里,他面前一会儿是妖族长老伸向自己的手,一会儿是捧在手里鲜血淋漓的妖骨,一会儿又是望不到边的雪原……
突然间,言辞周身血液都停滞了,手脚像是灌了铅。
……他看见祁尘一个人在雪地里自在地行走,自己小小的一团跟在祁尘后面,然后……祁尘转过身子……画面一转,来到了山上祁尘最宝贝的书房里,墨汁洒在地上,留下杂乱的污点,他的衣衫凌乱,袍摆来回蹭着墨汁,留下不堪入目的痕迹……耳边祁尘的声音丝毫没有间断。
言辞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一股冰凉静心的气息流入他的身体,体内躁动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有人在掰开他的手指,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言辞睁开眼就看见祁尘的脸,离自己很近,他可以清楚看见他的睫毛,眉眼,以及红润光泽的嘴唇,跟幻境里的相差无几。
言辞慌忙后撤,面上有些狼狈之色,他不敢去看祁尘的眼睛。
言辞低着头,看见被自己掐的血淋淋的手,想道:如果祁尘不在,他要怎么应对邪念呢?
大抵就像从前一样,砸断全身筋骨,任凭邪念如何引诱,他也没有杀人的机会能力。
客厅里一片狼藉,其余的人自发收拾起来,祁尘没动,他每朝言辞走一步,言辞就退一步。
避如蛇蝎。
祁尘没再过去,一把将言辞揽了过来,“手拿出来。”
言辞听话地将手递过去,伤口深可见骨。也是下得去手。
微弱的神力灌入言辞的身体,伤口逐渐好转。
言辞像被卸去所有力气,呐呐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祁尘看着言辞漆黑的发顶。
“我不该来找你,我就是个扫把星,煞星,就是该……”
“我就喜欢扫把星,大煞星。”祁尘没让他说完。
“什么?”言辞不可置信地抬头,祁尘面色平静,就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
言辞联想到幻境里的画面,顿时觉得别扭无比,又站远了一些。
就在此时,又有人敲门,几人面面相觑,言辞闭眼感知了片刻,道:“一封信。”
“信?”将离不信,火速跑来开门,门外静静躺着的就是一封……粉红色的信,从小到大装情书的那种。
将离一眼就认出这是合夜的东西,捡起来毫不迟疑就拆开了。
原来合夜在来的路上就发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故意落在后面,让邪念自以为钻了空子,一路跟到祁尘他们的住所,看它究竟想要干什么。
而如今看来,似乎邪念的目标在言辞身上。邪念留下的痕迹,潮湿腥臭,应当就是南方……然后合夜匆匆写下一封信循着踪迹去追了。
“……”
“这次怕是要难缠许多。”将离担忧道。
邪念已经生出灵智,刚刚言辞杀的那东西就是。
在北荒,涣海将邪念收拢,长期得不到供养,力量大不如前,并且北荒生灵的灵气未完全消散,各方的镇压下,他们收押邪念自是容易得多。
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言辞犹豫了很久,不确定地说:“刚刚……邪念消失的时候,我听见它说了一句话……”
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多嘎虽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转转脑袋也跟着等言辞接下来的话。
“它说你要等的人,他不想来,就永远也见不到他……”
“没了?”将离问。
言辞点头。
将离怒道:“这能知道啥啊,那脏玩意儿也不知道多说点!”
祁尘道:“明日动身去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