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暮苍山明月渡渡口-深夜
值雨,缺月微明,一叶扁舟从烟水苍茫中向着明月渡渡口而来。渡口客栈已经聚集了一众武林人士,长衫短褂,或翩翩公子,或粗莽大汉,均看着远处黛青色山下的那一片秋水。
风起,客栈上几盏红灯笼微摇。众人屏息凝神。
船上下来一白衣剑客。体态修长,貌莹寒玉,神凝秋水。
贺星澜:此一渡,多少银子?
船夫:此一渡,不收钱。若是你有命回来,渡你出去,便要收五两银子。
贺星澜:(微微蹙眉)五两银子?着实贵了些。
贺星澜躬身做了个揖,便向着那家点着灯笼的客栈而去。
红彤彤的灯光下,映着“不戒”二字。贺星澜低头感叹,此名字取在暮苍山珞珈寺下,当真有意思。
内-不戒客栈-深夜
烛光映在众人脸上,神情均非善类。贺星澜无所动摇,目不斜视地走向柜台。
柜台后是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婉娘:(漫不经心,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打尖还是住店?
贺星澜:住店。
婉娘:天字二号房。
贺星澜掏出钱袋。倏忽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柜台上的铜算盘上。只见一黑衣男子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江羲和:(笑)为何给他不给我?婉娘:(轻抬眼皮)你不需要。
江羲和:(转向贺星澜,依旧带笑)同是江湖中人,兄台行个方便,与我挤挤可好?
贺星澜:(犹豫地看向老板娘,见老板娘没有回应,便点了点头)可以。
婉娘:想好了?
贺星澜点头,余光却扫到江羲和腰间那块翠玉令牌。
感叹:朝廷的人。(突然间心生后悔)
江羲和:(观察到贺星澜此举,却未有一丝不悦的表情泄漏。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星澜)走吧,兄台?】
易幼清盯着电脑的眼睛有些发酸,写《暮苍山》的时候他不过二十岁,写了整整三年。如今时隔八年,回首再看,已经体会不到当时写书的心情。
而那些曾经在他梦里都要搅乱三千浑水的家伙们,一个个也成了单薄无助的纸片。
易幼清叹了口气,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去厨房接了杯水。
“幼清啊,电视剧和小说是有差别的。”陈子臻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他是陈玉华的侄子,比陈玉华小了六岁,和易幼清是高中同学。
“我知道你不怎么看电视剧,但你真的应该去看看,才知道市场需求是什么样的。你这感情戏是硬伤啊!没感情戏谁看啊?不说那些你没看过的,就你打开电视瞧瞧,哪个没几对感天动地的爱情?”
“我家没买电视。”
陈子臻说着又叹了口气:“我也不要求你情深深雨蒙蒙。你就给我江怜云姐姐添点戏,我不管你是贺星澜和江怜云,还是江羲和跟江怜云,总得拉一对给成了!”
“哦,对了!我看你书下面有站邪教的,但贺星澜和江羲和绝对不行!过不了!”陈子读高中的时候那张嘴就利落地跟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往外倒了一通。
才转上他今天打电话来的初心:“唉,我听我姑说你和陆成微分手了?”
易幼清被他吵得头疼,淡淡应道:“不合适,就分了。”
“当然不合适了!你特么在他那儿跟打卡上班似的,人领你情了吗?我早跟你说那小子不靠谱,吃着碗里...”陈子臻大约意识到什么,顿时噤声不语。
“我尊重他的选择。”易幼清摁了摁眉心,心想说,打卡上班其实很累的。他看了眼已经被家政收拾过的客厅,陆成微搬走后就空旷了许多。
陈子臻倒是没再接这茬,只是闷声道:“你要是因为自己分手就不想写感情戏,我是十万个不同意的。”
“不会。”
“其实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讲了,你的建议我不想听。”
“好吧。”陈子臻清了两声嗓子:“你写不出来,归根结底是你没感情经验,光靠自己怼不出来。你一三十岁大老爷们,谈过几次恋爱,全是失败的。那陆成微还...唉,我也不说了。”
陈子臻还在那儿继续:“你走剧情可以,但你得加点感情戏啊。不说观众,你要没感情戏,谁愿意演?吃力不讨好嘛不是。这年头,谁不指望戏里头拉个深情点的CP从戏里到戏外炒作一番嘛?
而且你瞧瞧贺星澜,江羲和这俩狼心狗肺的崽子,谈事不谈情,你放一黄花大姑娘在这儿几个意思啊。
这么跟你说,现在流行深情人设,你再潇洒落拓,浪迹江湖,都得栓一颗心在女主身上。除非她死了...不,死了也得栓。我不指望你写多高级,多感人的感情戏,没必要。你就给我最狗血,最套路的。”
“陈子臻。”易幼清觉得很无奈:“我不会写啊。”
“套路懂吧?什么不会写?你就是不愿意学!”陈子臻压低了声音:“我追月月那段时间,学了多少套路...一把辛酸泪,也不说了。你不要觉得傻,听哥一句劝,有用!”
易幼清一个犹豫没接话,那头陈子臻就先自作主张起来:“我发你看看,好好学学,哪怕以后追小伙也用得上。”
挂了电话后,耳边骤然没了陈子臻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易幼清沉默地再次坐到电脑面前。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陈子臻发来一堆链接,以及一个表情包。
【套路.gif】
深情...人设?
易幼清点了支烟。
走套路?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点开了陈子臻发过来的那几条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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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了好一会儿了,易幼清扶着发涨的额头接了起来。
“哥,煜明回来了,我们在M-rouge开了个包厢。”张信然的声音有些提不起来,他对这两兄弟的关系一直都摸不准:“哥,你要过来吗?”
“我不过来了,你们玩得开心。”
易幼清正准备挂电话,却听那头张信然急急忙忙地阻止道:“等...等下,哥。煜明他想跟你说几句。”
很快,易煜明懒洋洋的声调在那头响起,有些嘈杂,像是出了包厢。
“我回来快一周了,除了那天晚上我们可是一面都没见过啊,就这么不想见我?”
“少喝点吧。”
“易幼清,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帮你照顾你前男友一晚呢?”易煜明压低了声音,嘲讽道:“你觉得我会要陆成微?”
“那是你们的事,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易幼清顿了顿:“你如果真心想和他在一起... ”
易煜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打断道:“你真是跟妈一样伟大,什么样的货色都能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煜明...”易幼清皱着眉,听着易煜明电话里头歇斯底里的吼声。他抓起了扔在桌上的车钥匙,向外走去,有些恼怒地压低声问道:“你到底喝了多少?”
“你当陆成微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你给他资源...”易煜明在那边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非得攀在易家身上,说你缺心眼,你还不信。”
“你不该这样说他。”易幼清将电话开了免提,将车开出车库。
“哥,我很清楚。”易煜明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人演戏的...专业懂不,那小子在这方面别提多有天赋了。”他笑了声:“你可真行。”
易煜明不知道喝了多少,在那头断断续续地胡扯,也不愿意挂电话。期间张信然出来看过他几次,都被他推开了。
“我回来你开心不?”
“妈开心不?”他又问。
“煜明...”易幼清深吸了口气:“她叫你周六回去吃饭你没看见吗?”
“呵...”易煜明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些许自嘲:“也是,二十多年都忍下来了。她亲生儿子又不肯管家里那堆破事儿,当然开心了。”
易幼清也懒得跟他扯,听他在那头挂了电话,就又往回打了过去,这次接的是张信然。
“你们在几号包厢?”
“三号。”张信然回答道:“是家明订的。哥,你到时候问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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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拐入那条巷子,易幼清就看见易煜明那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显眼地停在大路口。
易幼清皱着眉向里走,他不常来这种地方,仅有几次也是因为易煜明或者陆成微。
“不好意思,三号...?”
易幼清看着眼前的男人穿着侍应生的西装背心有些没反应过来。
姚远看见他也有些尴尬,微微侧过头:“三号包厢吗?”
易幼清点了点头。
“在楼上,笔直走左拐就是。”
“Elliott,快过来!”远处一个穿着红色小礼服的女人在不远处的卡座那儿喊道。
姚远转过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马上过来。”
说完,他又转过身,见易幼清微微蹙着眉,姚远也不恼,随意地问道:“来这儿玩吗?易先生?”
“来见我弟弟。”
“那...玩得开心。”
姚远说着就要离开,现在不回到那个女人身边,今晚他的努力就白费了。
“等一下。”易幼清拉住了姚远的胳膊,眼前的人大概喝得有点多了,晃了下身形后,嘴角又溢出淡淡的笑容来。
姚远看着易幼清那张略显不快的脸,有些不解:“怎么了,易先生?”
“我本来不该多管闲事的。”易幼清顿了顿,开口道:“陈玉华如果知道的话,你在圈内会很难混下去的。”
“易先生...”姚远看着易幼清那双干净的黑色眸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嘲讽。他从易幼清的手中抽出了胳膊,一双桃花眼薄情极了:“别担心,陈姐给了我一周的时间。”
易幼清一恍神,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姚远就已经向远处的卡座走去。易幼清看着那个挺拔俊美的男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在热闹的杯盏交错声中灌下一杯又一杯的洋酒。
姚远也不记得今天是喝了几杯,脑海里跟走马灯一样,依稀还能记得那位叫Anna的女士往他的口袋里塞了东西。
他掬起水洗了把脸,仍然有些头重脚轻,连带镜子里的人都要出现模糊的影子来。
洗完脸,姚远又把手放在冰凉的自来水里浸了一会儿,才从口袋摸出手机来。今天晚上差不多拿到了近一万的小费,都已经到账了。他的手指刻意忽视了西装背心的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
姚远将外套脱了下来,只剩里面的白色衬衣。对着等在洗手间外面的杨识说:“我先回去了。”
“这么早?还有下半场呢。”杨识正靠在洗手间外面抽烟,他打量了下姚远略显苍白的脸色:“吃不消了?”
“想先走了。”姚远觉得自己的胃里的那些酒都快化成刀子,锋利地搅动着他的神经。
“那你那桌归我了。”
“行。”姚远一边说一边将衣服扔给杨识。杨识是他从前在Link时认识的,Link比M-rouge来得更混乱一些,姚沧海闹过之后姚远就没有回去过,跟杨识的联系也就断了。
说起来,今天能进M-rouge还是托了杨识的关系。
杨识长得偏柔美,个子不高,身材纤细,脸上琥珀色的眸子显得纯良可欺。他的客户群体跟姚远不一样,在Link时,杨识这种风格很受一些群体的欢迎,那些人有钱,也愿意花钱。
“怎么来M-rouge了?”
“Link那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杨识抖了抖烟灰,白净的手背上有一个黑色的字母纹身H,竖杠被荆棘缠绕着,开出一朵玫瑰来。
姚远在link的时候,杨识就跟那帮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了。
跟杨识打过招呼后,姚远就沿着安全通道向下走去。
脚步声落在空旷的楼道里,隐隐可以听到隔壁夜场里的欢闹声。
姚远垂着眼睛,数着自己脚下的台阶,觉得脚步有些发虚。
一双干净的皮鞋落入他的眼帘,他有些困惑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略显冷清的眸子。
安全通道里泛白的灯光落在易幼清偏白的肤色上,显得有些吓人。
姚远看了他一会儿,轻笑道:“易先生今天又要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