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时光总是很快就过去,转眼间又到了所有人都讨厌的星期一。
才经历周末的嗨皮时光周一总是不免有些困倦。
苗苗有些疲累的搓搓脸,拿起杯子这边给自己泡杯茶清醒一下,走近饮水机就看到乔池端着杯子在思考着什么。
她走上去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在干嘛呢?”
“泡咖啡。”乔池没看她,一直纠结的看着咖啡机,“李特助让我给老板泡杯咖啡,他们今天有点忙。”
泡咖啡这种小事其实压根不需要专门让特助去做,走两步路就能做的事杜安平一般不喜欢麻烦别人,大家都有工作,又不是专门雇来给他泡咖啡的,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多签两个单子?
只是周六晚宴上杜老板亲口答应了投资,总不能食言,所以才清闲两天大家又开始忙起来了。
当然,最忙的当然是身为老板的杜安平和他的特助李冉。
相比之下乔池就清闲了不少,他只是个实习生,别人也不会给他安排太多工作,所以泡咖啡的重担就交到他手里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不要现磨咖啡?”
“直接泡呗!”苗苗偶尔也会给老板他们泡咖啡,很有经验的说,“老板和特助又喝不出来速溶和现磨的区别,对于他们来说咖啡唯一的功效就是提神,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速溶咖啡在第二个柜子。”她喝了口热茶,拍拍青年接受的肩膀,“继续加油。”
拆了两条速溶咖啡,把褐色粉末搅拌均匀,乔池就端着托盘上去了。
“四楼左转,第二个办公室。”
这是他第一次来杜安平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映入眼帘,办公桌和沙发隔了大概两米的距离,办公桌后面是装饰用的书架,里面的书按类型分好,应该不是随便挑的,上面的灰尘很少有翻阅的痕迹。
比起他家,他的办公室反倒更有人气,至少办公桌上摆放了绿色的盆栽和相框。
“东西放下就行。”杜安平鼻梁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西装笔挺——在整个公司起飞的自由氛围中还能坚持每天正装上班也是很了不起。他没有抬头,手指始终没有离开键盘,咔咔咔的敲击声不曾断开。
乔池以言放下咖啡,杜安平却叫住了他,“还有,把他一起带走吧!”
那个“他”说的就是自此被点明身份就仿佛长在他办公室沙发的苏雨时。
“啊!为什么?”闻言苏雨时从沙发上爬起来,毛毯盖在他头上,状若女鬼,嘴里叼着棒棒糖,一只手扒着沙发,另一只手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隔得有点远乔池看不清楚。
“哥,你要抛弃我了吗?”苏雨时泫然欲泣,仿佛他哥是个绝世无双的大渣男,不给个说法就要哭着喊着要他负责。
“看你这么悠闲而我这样忙碌确实会让我内心极度不平衡。”杜安平大方承认,礼礼貌貌的把人请出去,“门在那边,不送。”
苏雨时不再说话,乖乖穿好鞋拉着乔池走到门口,“那我们翘班了啊!”
“今天给你们放假。”杜安平头也不抬一下,转眼又投入到无穷无尽的工作之中。
苏雨时看了他哥一眼,“啧”了声,“卷王!”
说完他还真带着乔池翘班了。
“这样真的好吗?”被他拉着的乔池犹疑道,在老板面前翘班什么的真的不会扣工资吗?
虽然他兜里不差那几个钱,但他也不是有钱往外推的习惯。
“他不是都准假了吗?我们只是合法早退。”苏雨时宽慰他,“而且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个扣你工资,虽然实习生也确实没多少工资。”
“接下来干什么?”乔池问。
“要不,搓一顿?”
苏雨时:“等等,你只是什么表情,我只是想把之前那顿饭给吃回来,喂!你别瞎想!”
他们去了一家很有名的米其林餐厅,虽然这个时间点吃米其林确实有些怪,但是没关系,在勉强也能算午饭了。
“对了,话说你进公司就是为了给你哥……呃,找对象吗?”翻开菜单乔池状若无意的提起,漫不经心仿佛只是突然想起随口一问。
“啊!”提起这个话题苏雨时就心烦,“也不全是啦!”
“主要是我之前告诉外婆我有喜欢的人。”苏雨时语意不详。
“然后呢?”乔池直觉后面的内容很重要。
“他是男的。”苏雨时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不是为了自己与旁人不同的取向,只是单纯在公共场合聊心爱之人的羞赫。
乔同学沉默一会,有些疑惑道:“这和杜……老板,有关系吗?”
苏雨时哈哈干笑两声生硬的转移话题,“啊!就是那个,嗯,没错……”
“……”
同事冷静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好了好了,告诉你就是了。”苏雨时不高兴的撇撇嘴,“外婆老是要我带喜欢的人给她看看,我哥就是个吸引火力的倒霉蛋罢了!”
谁知道这把火转而又烧到他身上了,只能说是风水轮流转。
“……杜总知道这件事吗?”
“你觉得他要是知道的话我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吗?”苏雨时幽幽道。
乔池努力思考片刻,实在想象不出杜安平抄起棍子痛打苏雨时的场景,如实道:“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苏雨时颇为幽怨的看着他,“他确实从不打人。”
“但是比起皮肉之苦他更擅长精神摧残。”
他捧着杯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向这个认识没多长时间的同事——现在应该算朋友,吐槽他哥给他带来的伤害。
“你能想象吗?身边有个天才哥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天天六点起床,每天三公里起步,喜欢泡茶加枸杞,喜欢下棋听戏曲——对了千万不能答应和他下棋,不然你能被他气死,反正我们年轻人喜欢的他都没兴趣,跟我舅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着还不错啊!”乔池喝了口免费茶水。
苏雨时扬起手臂做了个“stop”的手势,“这些我都能忍,毕竟神仙和我们不一样,他天生就自律难自弃,但是,但是,这位大哥他喜欢跳级啊!!!!!”
“从二年级六年级,从初一跳到初三,之后一路保送到研究生,只要他自己原因直接就能硕博连读,但是,但是,我脑子没我哥那么好啊!”
“看出来了。”乔池点点头颇为怜惜的说。
“你是不是在骂我?”苏雨时敏锐抬头。
“你看错了。”乔同学保持之前看傻狗子的怜惜眼神。
“哦!”傻狗子只聪明了一会,就继续自己的控诉,“每年,每年过年我们走亲访友所有人对我哥说的第一句话都是红包拿着,对我就是好好学学你哥!我都怀疑我是捡来的啦!”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吧也不算是秘密。”苏雨时趴在桌子上,阳光照在他脸上模糊青年人锋利的轮廓,隐隐一瞬将苏雨时的脸与那个孤独的高坐摩天大楼里的人重合到一起。
——“我哥他其实,很孤独。”
苏雨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前天喝的酒今天糊住他的脑子,这么能把那些事告诉一个才认识不超过一个月的人听。
“他很聪明,大人们都很喜欢他,但是不会有人带他回家了。”
杜安平唯一一个愿意跟着一起回家的人,早就在十八年前的初雪中融化了。
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不留。
那个时候杜安平还不是想现在这样佛系温和,而是一只长满尖刺浑身是伤的刺猬,听到动静就把自己蜷缩起来把刺露在外面。
“所以啊!乔池。”苏雨时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你不能这么骗他!”
你不能欺骗一个全心全意想要帮助你的人,你不能这么做,这对他太残忍了。
那是一颗悲天悯人的善心,你不要把他打碎。
七岁的杜安平他用了两年时间才勉强拼完全,二十五岁的杜安平长大了,却更难被人修补好。
乔池看着心上人的弟弟眼眶通红,眼泪在里面不停打转。
“这是……一个命令?”他颤抖着声音问。
“不,”对面的人轻轻笑了,“这是一个弟弟的祈求。”
杜安平的弟弟,在求他不要欺骗他哥哥,不要再让他受伤害了。
近二十年的相伴令苏雨时对杜安平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充分了解,他知道杜安平扭头是讨厌,敲桌子是期待,伸手是喜欢,哥哥从不把自己的要求说出口,总是憋在心里不想别人发现又期待被别人发现。
而苏雨时总是那个发现的人,他不会声张,而是小心翼翼和哥哥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像是一场永不过期的游戏。
“我知道了。”乔池扭过头,外头阳光不再温柔反倒很刺眼。
“我会告诉他。”
“以一种不会伤害他的方式,但你要给我时间。”乔池冷淡的说。
“谢谢。”苏雨时低头捂着脸,他没有哭泣,只是疲惫——为了杜安平,他在替他感到疲惫。
“非常感谢。”
空气仿佛都在这片小小的空间凝结。
铛铛铛——
远处的教堂时钟响起,已经十二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