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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霖心如乱麻地回了家,称得上是魂不守舍地洗漱完毕过后躺上床,却怎么都睡不着。
宰树鸣的忽然出现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甚至有一种被老天愚弄了的无能恼怒,他不是什么圣母慈悲心,这些年由于病魔带给他的苦痛是数之不尽的,如果不是当年宰树鸣的突然离开,他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些年他始终无法理解当初宰树鸣为什么一声不吭的丢下他离开,为什么答应好的会永远和他在一起的誓言会食言。
宰树鸣从来没有骗过他,所以他很相信宰树鸣,没有怀疑过宰树鸣许下这个诺言时的真心。
正是因为太相信,太依赖,宰树鸣的忽然离去才给了他很沉重的打击,心理和生理上带给他的折磨和痛苦让他几欲一蹶不振。
所以要说一点不恨,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他生病都离不开人,没有一次大病小病宰树鸣是不在他身边的。
十来岁时宰树鸣逗弄他,说他一生病就变得撒娇黏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要靠别人照顾,等他再大一些,可就不管他了。
他当时根本不放在心上,嘴上说着自己离成年还早着呢,心里还想着宰树鸣不可能不管他。
物是人非。
他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再遇到宰树鸣,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到这个当初骗过他、害了他吃了十年病痛的罪魁祸首。
柏霖蜷缩在被子里,没由来的气愤、委屈,眼泪顺着鼻梁流到另一只眼睛里,再从另一只眼睛的眼角落到枕头上。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犯病了。
他讨厌犯病时的感觉,痛恨那种渴望有人拥抱他、触碰他的冲动,发病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做过把腺体和皮肤都抓烂的自虐行为,他厌恶皮肤给他带来的空虚感,怒其不争自己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互掐着双手胳膊,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怄着气一声不吭,心中越烦一分,他就掐得越狠。
只要痛觉压过了那层空虚,他心里就舒坦,不论什么后果。
他本身就是畸形的。
本身就是有病的。
所以再病得严重点也无所谓,甚至他希望再严重些,更严重点,有本事就让这病侵害到他的性命,死是最轻松的,他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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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付霖在上京二中读高一。
由于长相出众,成绩优异,性格开朗等诸多优点拥有很多追求者。
不过大多都是Bate。
因为他还没有分化,学生信息的性别那一栏上写着“预分化Omega”,是全班学生中唯一一个性别还有预分化前缀的Omega。
不少人都说,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分化的人,就已经是分化迟缓了,而分化迟缓的人,有概率会分化失败,最终以Bate的身份生活。
付霖有些焦灼。
他身边的所有朋友,该分化的都已经在初二到初三那年分化成功了,唯独只有他一个人还停留在发育阶段。
尽管身边的朋友没有因为他还没有分化而对他有什么歧视或者嘲笑,但他自己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唯恐真的分化失败。
在他静静的等待了一个学期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之后,高一下学期,他找到他哥严肃地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忧。
付树鸣安慰了他几天,却很难做出什么有效的实际行动,毕竟分化迟缓这事,家里早在他初三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行动,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给出的建议是继续观察,除非十八岁了还未分化,才会考虑使用药物治疗。
因为现如今促进分化的药物对还在生长发育的孩子副作用很大,等到十八岁了还未分化再使用药物也不迟,这样能尽最大可能保证孩子的身体在发育期间不受药物伤害。
付霖被他安慰了一周,眼见着焦灼情绪都好很多了,第二个周末却又阴气沉沉的回来,把篮球一丢就冲进了他房间,站在他的卧室门口眼泪汪汪。
“——我不要等了!我不要等了!!!”
付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地哭喊着,扑进付树鸣的怀里就是一顿哭,哭得付树鸣心伤,连忙放了试卷将他抱进怀里,问:“怎么了?等什么?”
付霖泪眼婆娑,哭得难看,垮着嘴角说:“我不要等着自然分化……呜呜呜他们都笑我,说我是个小孩儿……”
“因为这个?”付树鸣用袖子抹掉他的眼泪。
付霖和他在一个学校读书,由于他去年摔伤耽误了三个月的课程,索性休学,再复读高二,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班级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最近上学期间他倒是没有听过有谁欺负付霖,便问:“是你的同学这样说你?”
付霖哭得撕心裂肺,抱着付树鸣,滚烫的眼泪簌簌往他的衣领里落,自顾自地控诉着:“他们说我不正常,还说幸好我的亲生父母有先见之明把我扔了,不然现在、现在还要花好多钱给我治病……我不要等了,哥……他们拿他们的信息素嘲讽我,哥哥,我不要等自然分化了呜呜呜……”
“……好,好,”付树鸣把他放在自己腿上横坐着,稳稳地搂在怀里,说:“不哭了,哭成小花猫了。那今晚我们再和爸妈说说,到时候哥站在你这边,哥帮你说话,让爸妈允许你用药,行不行?”
付霖埋在付树鸣的肩膀上,伤心抽噎,堵气咽声,“……不要。他们才不会答应我用药……爸爸肯定又要说道我很、很久,说我拿身体当儿戏。”
“可除了这个办法就没别的了啊宝宝,你不是不想等着自然分化吗?”付树鸣低头,用指腹抹去付霖脸上的泪光,温声细语的声音安定了情绪激动的付霖。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支持我用药了啊?爸爸说他担心我的身体受损,哥哥你不担心了吗?”付霖止住了哭泣,靠在付树鸣的肩膀上,把眼泪抹掉蹭到付树鸣的衣服上。
付树鸣有些无奈地笑着,说:“那怎么办,我要是不答应你,你该更伤心了吧,大家都在反对你就算了,哥哥也反对你,你不伤心?”
付霖嘟哝说:“……你之前又不是没反对过我。”
付树鸣摸摸他的脸,说:“你现在都哭着来找我了,证明这件事你不仅非常在意,而且你觉得我是你唯一的一个突破口。我既然是你的希望,自然不能让你的求助落空了不是?”
付霖没吭声。
他看着付霖睫毛上集在一起的泪水,拿袖子给他攒了攒,“那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不告诉你。”付霖搂着他的腰,把脸藏在他的胸口,“……到时候他们又说我仗着你的势。”
付树鸣挑眉,问:“你仗着我的势?”
“难道没有吗,”付霖气鼓鼓地说:“我告诉你那些和我作对的人是谁,你就跑去揍他们,他们挨了打,就来嘲讽我,说我仗着你的势。”
付树鸣反问:“你凭什么不可以仗着我的势?”
付霖一怔,反驳道:“当然,我、我当然不能仗着……反正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全靠哥哥帮我算什么大丈夫啊,你是高年级复读生,他们打不过你,说不公平,他们要笑我。”
“是这样想的啊……”付树鸣喃喃,盯着付霖的头顶沉吟片刻,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其实就是怕有人给你撑腰呢?你要是听了他们的话,不要我去插手,那他们和你作对不是更轻松了?”
“哥哥保护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哪有弟弟受欺负了哥哥看着不管的?”付树鸣拍了下他的大腿,像是责怪他太笨,“他们拿信息素捉弄你的时候想过不公平?怎么我为我弟弟出头就是不公平?要说公平,我就一个一个的打,一对一就公平了吧?”
付霖被说得沉默了,抽噎了一声,扬起一点脑袋,露出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付树鸣,好似在仔细思考付树鸣的话。
付树鸣说:“现在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付霖犹豫着,满脸纠结,又把脸埋了回去:“我……”
付树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便叫他的名字:“付霖。”
付霖:“嗯……”
“现在是真的不想要哥哥管你的事儿了吗。”
付霖在他心口蹭了蹭:“……我、我……”
付树鸣说:“……知道了,没关系。你不想哥哥管,哥哥就不管了。”
“……我,我不是,”付霖急了,坐起道:“是二班的陈怀,就是他们那个三人小团体……哥,你别生气,别不管我。”
付树鸣盯着他,他则后怕似地伸出手摸付树鸣的脸,像小猫咪犯错后为了讨好铲屎官伸舌舔人手一般。
付树鸣笑了,笑了会儿,说:“好,哥知道了。”
付霖躺回他怀里,拉他的手,说:“……跟爸妈说用药的事儿再缓一缓吧,我,斟酌一下,做个心理准备。”
付树鸣借此捏了捏他的手指,“行。”
付霖由着他捏了会儿,然后用膝盖碰他搭在自己腿上的小臂,问:“……我要是不告诉你谁和我作对,你就真不管我了啊?”
付树鸣沉沉一笑,不语。
“说话……哥。”付霖拽他手指。
付树鸣被他拽得有些疼,说:“我怎么会不管你。你不告诉我,我有的是法子找人打听,你朋友那么多,关系一环扣一环,打听个事儿多简单。”
付霖转头盯住他。
付树鸣被他盯得破功,弯起的眉眼里笑意变得浓重,“……哟,还真怕哥不管你啦?”
付霖意识到自己果真被吓唬了,脸一板。
付树鸣颠了他一下,还逗他,“怕啊?”
付霖很不高兴,问他:“那我要说我怕你不管我了,你就很高兴?”
付树鸣不做声。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半晌。
最后付霖埋进了付树鸣怀里,声音轻轻软软的、有些泄气地说:“……我怕。哥哥别不管我。”
付树鸣怔了下,随后立马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似在说他乖。
“好,哥知道了。”付树鸣的声音很温和,付霖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感觉很有安全感。
“流程不对。”付霖说。
付树鸣:“嗯?”
付霖提醒他:“你摸完没有说‘乖宝宝’,也没有亲我。”
付树鸣嘴角微微上扬,顺着他意思补充道:“好。乖宝宝。主要我怕现在还这样夸你,你会觉得太幼稚。”
付霖说:“不会……那亲我呢?”
付树鸣看着他,欲言又止。
尽管从小到大都这样过来的所以他也觉得没那个必要,但传统教育中兄弟二人过于亲昵确实不合规矩……而且确实需要在现在给付霖做好AO之别的划分。
他手指捻弄着付霖的发丝,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十六岁了,我不能再亲你了。不仅如此,等你分化成了Omega之后,也不能再这样坐在哥哥的腿上了,知道吗。”
付霖皱皱鼻子,听了天大的荒唐事似地说:“——凭什么?你是我哥诶?”
付树鸣弯弯的眼里噙着几分促狭之色,说:“大孩子了还这么黏哥哥,被别人知道了会笑的。”
付霖满脸纠结神色,赌着气说:“那我不要分化了。”
付树鸣笑他,“……又瞎说。”
回忆章节大概八章左右,回忆阶段节奏还是算拉得很快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搞出那么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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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他们又说我仗着你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