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依旧是用他的战略性回避的方式转移了话题,他跟叶行说:“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
叶行应了声“哦”就乖乖地在门口等了,虽说身体是乖乖等了但眼睛却不怎么老实。他的视线仿佛一块牛皮糖直勾勾地黏在了苏辰身上,就苏辰换鞋这短短的时间里,叶行把苏辰从头到尾从手到脚一一注视了个遍,视线最灼热的地方还属那突出的肩胛骨。
楼道的感应灯在此刻也灭了,所有的光源都集中在了眼前,都集中在了玄关处的苏辰身上。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被浅灰色衬衫包裹着的肩胛骨竟有种朦胧感,叶行形容不出那种朦胧感,只觉得心里好似有只调皮的猫儿在用爪子不停地抓弄。在看到苏辰眼尾的小痣时,他忽然明白那种形容不出的朦胧感是什么了,是性感,朦胧的性感。
眼尾的小痣性感,纤细的脖颈性感,突出的肩胛骨性感,被裤子包裹下的紧实的臀部和那随着动作而变换的小腿肌肉也性感,就连灯光下跳跃着的细小的浮尘也在极力地渲染着这种朦胧的性感。这种朦胧的性感让叶行一下子觉得时间被拉长了,并且周围一切都在不断地虚化,只有眼前这个性感的原体在不断地增强、突出。
他觉得有些口干,喉结忍不住地上下动了动。等苏辰换好鞋离开那种灯光浮尘共同打造的朦胧感之后,他还觉得有些恍惚,过了好久才渐渐缓过神来。
性感的原体走了,叶行才静下心来好好看了眼他接下来要住的地方。
他现在站在门口,所看的视线也比较受限制,但还是能看得出这里有是人定期打扫的,并没有因为被空置而布满灰尘,反而十分干净。他对面的房间门没有开,但透过门上的扇形玻璃可以看出那里应该是厨房。也许灯光太过于温馨柔和的缘故,叶行都产生了一种下一秒就会有人打开门然后喊一句“吃饭了”的错觉。
不多时,苏辰回来了:“可以了,你进来吧。”
叶行刚想抬脚忽而想到了什么,瞄了眼玄关处的鞋架然后讪讪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脚,神情有些许尴尬:“那个......”
“嗯?”苏辰问,“怎么了?”
“那个,”叶行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即视感,“那个我没有带拖鞋。”
其实这也不怪他,他出门旅游一般住的都是什么豪华五星大酒店,都有专门提供的拖鞋。自然而然就不会想到带拖鞋这件事,而且他也没想到苏辰会直接把他带到了家里,开口说自己没带拖鞋这件事还怪没面子的。
“哦,这个啊,”苏辰也有些犯难,因为他家不兴进门换鞋这一套,所以家里就没有专门为别人准备的拖鞋。况且叶行洁癖重,大概率是不会接受别人穿过的。这里附近也没有超市和便利店什么的,要买的话也不是很方便,他试着问了下;“能接受穿过了的吗?”
果然下一秒叶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神色很是不愿意。
苏辰打着商量道:“你今天先穿我的,明天我再叫李叔买一双新的,这样可以吗?”
叶行原本是不乐意的,但一听说是苏辰的,就立马转变了主意:“可以啊,我求之不得。”这副爽快的样子好似刚刚那个满脸抗拒的人不是他。
叶行身高虽然有1米85,但脚却生得略小了点,因此他的每一双鞋都是专门定制的。
但他也没想到苏辰的拖鞋给他大了这么多,虽然没有小孩子偷穿大人的鞋子那样夸张,但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穿上苏辰的拖鞋后他的心头涌上一股尴尬又羞耻的奇怪情绪。
为了掩饰心中的那份心情他刻意地清了清喉咙,但还是忍不住将脚趾蜷缩了起来。
叶行有些愤愤地想:这不公平,明明身高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我的脚就比他小了这么多?!
苏辰原本以为俩人身量差不多高,鞋码也应该差不多大,着实没有想到叶行的脚会比他小这么多,看着他一脸郁闷的样子,苏辰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很轻地一声,但还是被叶行捕捉到了,并且给了他一个自以为很凶狠的表情。
可落在了苏辰的眼里却有点撒娇的意味在,他这个样子特别像记忆中那只狸花猫,那时候苏辰一走近它就会龇起牙朝他哈气,很是凶狠。但当苏辰真正靠近的时候,它又忍不住地用头轻轻地蹭着他的手,倨傲的眼神里带着点撒娇。
“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晚几天也是可以的。”叶行很是体贴地说,其实他就是想多霸占一会儿,这样苏辰以后穿上这双拖鞋,就可以想起叶行。虽然可能他会先想起自己那双比他小很多的脚,但也无所谓,起码目的达到了——要一点点攻占对方的生活和记忆。
可苏辰却摇了摇头说:“不行的。”
“?”叶行没太明白这不行的是什么意思,可下一秒苏辰就直接光着脚踩在地面的瓷砖走了进去。
叶行低头看了眼玄关处的鞋架上的另外三双拖鞋,然后就跟着苏辰一起走了进去,因着苏辰的拖鞋给他着实有些大,所以他走起路都是啪嗒啪嗒地响。
“那是我哥和宋老师的,他们俩……”苏辰没有明说,但叶行已经知道了,这俩人已经去世了,不会再回来了。
苏辰接着道,“还有一双是苏墨的,苏墨不喜欢有人碰他东西,要是他察觉了会闹起来的。他现在一旦闹起来几乎没有人能拉得住他。”
“现在?”叶行问,“那以前呢?”
“你真的很会抓字眼。”苏辰淡淡地勾了下唇角,“以前他闹起来一般是我哥哄俩句就好了,我也算勉强控制得住吧……这里是你的房间。”
等叶行见到里面的情况后就明白了苏辰为什么要自己在门口先等着了,这个房间的角落里堆着一摞的箱子,旁边放着他的行李箱,还有一看就临时收拾出来的床铺,估计是苏辰刚刚收拾出来的。这个房间的原主人估计很爱看书,房间里不仅有三个摆满了的书柜,在床的右边的柜子上更是叠了一堆的书,而周围是整理好的各种杂物。因为房间整体空间不大,又堆了许多东西,所以显得有些拥挤。幸而这个房间还算整洁,并不是很乱。要不然就凭他的洁癖他都不知道怎么下脚。
“这儿之前是谁的房间啊?”叶行问。其实他挺希望这是苏辰的,但显然不可能。
“嗯……”苏辰面上罕见地出现了尴尬的神情,“这儿原本是宋老师的,但是他过来没多久之后就和我哥睡一个房间了,渐渐地这里就被我们当做杂物间了。”
“哦,这样啊。”叶行了然地点了点头,苏辰的口中宋老师应该和他哥是一对,之所以会出现尴尬的神情,估计是觉得让自己睡杂物间心里不太好意思。他本身觉得无所谓,只要没有什么明显脏的地方他还是可以忍受的,这儿还比他之前睡过杂物间要干净不少。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可是看见苏辰尴尬中带点害羞的神情就忍不住想逗逗他:“哥哥,你忍心让我睡杂物间吗?我万一睡不习惯怎么办?”
听到叶行这么说,苏辰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是他擅作主张地把人家带到自己家里然后还让他睡在杂物间,叶行从小生活在锦绣丛中,是用锦衣玉帛一点点养大的,又何曾受过这样委屈?
叶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玩的,我没这么娇贵。”
“真的可以接受吗?”苏辰还是过意不去,“要不还是去白云宾馆那边吧,那儿要比这里好得多。”
“我不。”叶行眉眼向下垂,瘪着嘴道,“哥哥是不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你放心,我很乖的,不会打扰你的,你别赶我走。”语气甚是委屈,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叶行本身长得艳丽并且性格也十分张扬,所以他的长相就会带点攻击性,可是一旦他眉眼下垂软下声音来就会显得特别乖,让人舍不得对他放一点儿狠话。叶行凭借这点不知道躲过多少洛秋秋的责骂和夏玲的暴打。
“我不是要赶你走。”苏辰失笑,叶行这个样子反倒有点像小孩子,他说:“我只是觉得……”
“不是就好,”叶行直接打断了他,一改刚刚委屈的样子对他撒娇道,“哥哥,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到这儿苏辰也明白了,叶行刚刚那番不过是为了逗自己玩而已,他笑了声,然后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他问叶行:“有什么忌口的吗?”
叶行却反问他: “哥哥,你确定要听吗?”
苏辰:“嗯?”
叶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不带喘气地说:“我不吃辣的东西,不吃苦的菜,不吃菜的根,不吃长得不好看的青菜。长茄子不吃,短的茄子也不吃,并且无论是哪一种萝卜我都不吃。番茄不吃,圣女果不吃,番茄酱勉强可以接受。然后带刺的鱼不吃,带壳的东西一律不吃,没有味道的白米饭也不吃。不能接受一点儿醋,大蒜,葱的味道,即使没有这种味道,我看到了也不会吃的,香菜更是不行,闻到那种味道就想吐。不能吃太油腻的,也不喜欢太清淡的,适中一点儿比较好。”
听到这一长串的忌口后苏辰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个“嗯”字。
叶行:“嗯?!”
——就没有其他反应了?!
就单单一个嗯?!
苏辰:“嗯。”
叶行此时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他说这些也是抱了点捉弄苏辰的心思在,但没想到苏辰很平静地接受了,平静的到让自己有点不太好意思。他看着倚在门口点外买的苏辰,鼻间有一瞬间地发酸,垂眼又看到了苏辰未着鞋袜的脚,心里好像被某个东西扎了一下,细细麻麻的——已经很少有人能这么认真地听自己所说的话了。
察觉到叶行的注视,苏辰开口问他,“怎么了吗?”
叶行摇了摇头,将鼻间的酸意迅速地压了下去:“没事,就觉得哥哥太好看了,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苏辰低低地笑了声:“你就贫吧。”
“哪有,”叶行抬起眼对他说,“我很真诚的。”
四目相对,眼睛里尽数是对方。苏辰怔了下便迅速地挪开了视线,是的,他又想起了简临,那个占据他八年时间的简临。
……
苏辰点的都是一些家常菜,很出乎叶行的意料,几乎没有他忌口的地方,就连盐的程度也是刚刚好,刚好到叶行能接受的那个范围。苏辰挺讲究食不言的,但叶行不讲究,他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苏辰则是静静地听着,有时会应一俩句。
他们这一顿饭吃了蛮久的时间,最主要是因为在吃饭期间叶行的话就没有停过,而苏辰一直听着他把话讲完。其实叶行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讲那么多,过往没多少人能认认真真听他讲完这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听众,就忍不住地想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分享给他。
吃完饭,叶行就回归了他少爷的本质,整个人就瘫在沙发上看着苏辰在那儿收拾,客厅的灯光特别的柔和,看着苏辰收拾的身影,他都产生了一种他和苏辰真的在交往的错觉,特别有生活感。
这个房子是一层式的,他粗略地看了眼四周,估摸着是凹字形结构,客厅就在中间,因此在客厅就可以看到各个房间,他现在所处的位置的左手边是他要住的房间,而他旁边的房间应该是苏辰的,因为他看到了苏辰的行李箱的一个角儿。而他的房间的右边关着门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而他的右手边除却一个厨房外就是个带锁的房间。
叶行指着面前的那扇门问苏辰:“哥哥,这是卫生间?”
“嗯。”正好苏辰此时也收拾好了就坐了下来,恰好地坐在了那间带锁的房间的对面,然后跟他说:“你左边的房间是我住的,里面也有个卫生间,然后右边呢是书房,书房里的东西可以随便动,只是里面有张床,是苏墨的……”
“不能碰,对吧?”叶行抢先说出了苏辰未说完的话。
苏辰失笑,点了点头。
“我挺好奇的,苏墨他为什么会睡在书房啊?”叶行问。
“苏墨比较喜欢书房给他带来的安全感,他原先是和我睡一个房间的,但他老半夜跑到书房里去睡。我哥后来看他这么喜欢,就干脆把他的床挪了进去。”苏辰解释道。
苏寒和苏墨有个酒鬼老爸,脾气特别大,在苏墨还没出生之前就动不动拿苏寒和他母亲撒气。而苏墨刚出生那会儿恰好碰到他脾气最不好的那几年,祸不单行苏寒母亲在苏墨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将俩孩子单独地留了下来。
苏寒那时候也要上学,那个男人脾气一点就着,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发火,那时候只有苏墨在跟前,所以就直接把气撒到了他身上。
苏寒每次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苏墨去诊所看伤拿药,然后带着他在诊所里凑和一晚,第二天才敢回家。
药是钱买来的,那个男人看苏寒乱花了钱,什么都话都没说,抡起苏寒就开始揍。
苏辰的声音低低的,很温柔,完全想象不出他在讲述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苏墨稍微长大了一点儿之后就知道躲了,每次他被打的时候就会躲在书房的桌子下,那个男人因为长年酗酒弯不下腰来,就只能对着豆芽菜一般的苏墨破口大骂。
可一张桌子又能护住一个小孩多久呢,结果就是那个男人不仅打苏墨,而且连着放学回家的苏寒也一起打。
那个时候他们俩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后来苏寒就尽量地带着苏墨去上学,被那个男人知道后,对俩人又是一顿毒打,甚至还把苏墨关进厕所里,扬言要是苏寒再干这种事,不好好学习,就把苏墨关到厕所里关到死。
也是从那个男人死了之后,苏寒才意识到苏墨心里头生了病,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苏寒就只能边上学边打工为苏墨筹医药费,一点点地为他治疗。
有人生来就在天堂,他们不懂人间疾苦,每日含着金汤匙,穿着金丝玉衣,只要伸伸手便可以得到所要的所求的。而有人出生即在地狱,他们每天在生活的夹缝中生存,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要耗尽心思活下去。只是因为还有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有时候就连活着都成了他们的奢望。
说公平吗,那的确是不公平的,可要说不公平,到也未必,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这样,有阴便又阳,有光便有暗,有好便有坏。
正是因为公平与不公平之间相互独立又相互交融,才组成了这繁杂多样生动有趣的世界。
叶行听完有些唏嘘,一时感慨:“你哥他是真的了不起。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哥和他的宋老师最后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