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的自我修养 第2章 彩虹映雪

一个人有钱到住豪宅开豪车，每天混迹于各种高档场所，社交圈内皆是人上人，出手不说千万起步，总有个百八十万的，却突然变成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许伊不敢问也不想想，原以为家里突然多出个人会很不适应，但其实还好，除了减少夜晚在客厅里待的时间和想出房门时听到外头有动静就等等再出之外，与以往也没多少不同。

另外，虽然许伊尽量避免与他碰面，但从避无可避看到的几面来说，他似乎并未灰心丧气，不曾捶胸顿足，更谈不上以泪洗面，追悔莫及。他简直平静得过了头，根本看不出是刚破产的状态，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令许伊生出一种风雨欲来、催城压境的忐忑不安之感。

这天晚上，许伊夜半肚子饿，出房间到冰箱里找东西吃，翻出两个苹果，眼梢里瞥见徐屿正坐在沙发上一脸专注地看着手机，他戴着无线耳机，右手不时在手机屏幕下方滑动，姿态慵懒，神情专注，像个男模。

许伊顺口问他一句：“吃不吃苹果？”

徐屿虽不动声色，却早在她开口之前就调低了手机音量，闻言清楚地回应：“吃。”

许伊于是洗好两个苹果，去到沙发上分给他一个，徐屿看了看她递来的嫩红的皮上挂着水滴的苹果：“你吃苹果不削皮？”

许伊已经咬下另一个手里的另一个苹果：“皮才有营养。”

徐屿不置可否地接过，同样地吃起来，另外把手机立在茶几上，仍不时滑动屏幕。其上的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宛若彩虹映雪。

许伊状若无意地偷瞄了他的手机一眼，岂料两眼顿时发直，以为自己看错了，凑得更近了近，再揉了揉眼，又眨了眨眼，确认无误后仍不可思议，极为讶异地望向他：“你是在……打、打麻将？”

徐屿：“嗯，你打不打？下把拉你。”

许伊立刻摇头：“不了。”

徐屿聚精会神的样子简直像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让人以为他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结果却是……打麻将？！

好生悠闲自在啊！

许伊心知不该多管闲事，他也明确地说过别管他，可许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玩么？”

徐屿挑眉，带着点笑意说：“不好玩我为什么要玩？”

许伊盯着他注视着手机屏幕的双眸：“你真的破产了？”

徐屿摘下左边的耳机：“真。”因为她坐在他的左边。

许伊：“已然身无分文？”

徐屿：“差不多，可能还有负债。”

“……”许伊紧紧蹙眉，“你破产之前真的很有钱？”

徐屿波澜不惊：“一般般有钱。”

“一般般有钱是多有钱？”

“座驾五百万。”

许伊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现在呢？”

徐屿用一种“为什么要明知故问”的眼神看了看她：“没了。”

许伊按捺着内心的不平静：“那你还能东山再起吗？”

徐屿：“难说。”

许伊：“努努力呢？”

徐屿目不转睛，却不是在看她：“除非运气好。”打了个八万。

许伊双眼一亮：“运气好的话就能把钱挣回来？”

“嗯。”徐屿风轻云淡地说，“如果能中□□头奖的话，以后都不用努力了。”自摸，他不由得开怀一笑，幸好刚刚没打六筒。

许伊：“……”

所以这阵子她在担心些什么啊？

他心情好得很，她居然还怕打扰到他，影响他的心情？

许伊吭哧吭哧吃了几口苹果，又再忍不住说：“所以你破产了，变成穷光蛋了还有心情打麻将？”

徐屿：“不然怎么消遣时间？”

“时间是用来消遣的吗？”许伊立刻语重心长地反问，“这就是你今后的打算？不找工作了？”

徐屿总算打完一圈，点了退出，再望向她：“不急。”

“……”她真是浪费唇舌。

徐屿悠然地吃着苹果：“你今晚话挺多的。”

许伊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天灵盖，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浮动着某种无以名状的情绪，仿佛有个被困的精灵意识慢慢觉醒，开始试图挣脱枷锁，寻求她本该拥有的自由。

是啊，他住进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们都没怎么说过话。

可是，和他聊天很愉快。

徐屿轻笑：“以后再接再厉。”

以后？

他打算在这住多久？而且她凭什么要再接再厉？许伊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直接地问出来。年幼的时候总是憧憬长大以后，因为那个时候尝不出离别之苦。

又过了一个星期，许伊看到手机上的转账，忍不住在想他这钱是怎么来的。他这星期天天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像泥土里滚过几圈，换下来的衣服浅浅过一道水，那水都能变成泥水，以至于洗衣池里的出水口上总是堆一圈土。而且，他晒在阳台上的衣服起先还挺新的，却很快就遍布破洞……许伊不是特地要关注他，只是总会注意到他。

收到房租的这晚，许伊再一次和他会聚于客厅的沙发上，她自认为含蓄地问：“你是去搬砖了吗？”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徐屿稍显讶然地一笑，眸光流转：“你以为搬砖一星期能挣多少钱？还是临时工。”

许伊实话实说：“我不太了解行情。”

徐屿微微挑眉：“也是，我倒也想去搬砖，奈何没有门路。”

许伊讶然地眨眨眼：“原来搬砖也需要门路的么？”

徐屿：“当然，这年头干什么不需要有门路？你以为那砖人人都能搬？”

……

许伊顿了顿说：“那你没有门路，是怎么挣到钱的？”

徐屿歪头看向她：“我交房租之前你老偷看我，原来是想知道我有什么挣钱的门路？”

“不是啊。”等等，许伊略微慌张地说，“我什么时候偷看你了？还老偷看你……”她挪动了一下，坐得更远了一些。

徐屿看在眼里：“嗯，刚刚是我一时口误，你没偷看我。”

许伊感觉被噎了一下。

徐屿不着痕迹地侧向她一点：“你在自媒体这一行不是干得挺不错的，公众号和某站读书视频号都经营得挺好，关注的人挺多，基本每期都穿插了广告，似乎没有沦落到要转行的地步。”

“我本来就没打算转行啊。”许伊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我同时经营了公众号和某站视频号，还每期都接了广告？”

徐屿斜倚在沙发靠背上：“因为我都看了。”

许伊惊讶得坐不住，闪电般站了起来：“你、你都看了？”她宽大的睡衣上有个大大的哆啦A梦，恰好也是惊诧的表情，与她此刻分外合衬。

徐屿不觉勾了勾唇：“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许伊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那你这么大反应？”

明明是她居高临下，可徐屿淡然自若的神态实在很像上位者。

许伊沉默不语，心里像有一群鸽子在乱飞。

徐屿低低一笑：“不过，‘少女的心事’这个ID，你是怎么用到现在的？”

“……”

许伊绝望地闭了闭眼，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因为她的初心不是盈利，而是想分享一些不能对爸妈说，也无法对朋友们倾诉的心事，后来关注她的人渐渐多起来，她也曾想过改ID，可考虑到老粉的感受，就一直没改。

“可惜你不读王尔德，不明白我的品格因你而沦丧绝非空谈；庆祝我们这些年，打死不联络的毅力；我从不清高，我只是坚信自己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徐屿单手支额，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这些句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仅仅因为他目光迫人，许伊就不禁退后了一步。

徐屿却也站了起来，走向她：“还有，《好喜欢王嘉尔怎么办》，《怎么才能嫁给王嘉尔》，《王嘉尔太优秀，谁能与他相匹配》这几篇文，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他身形高大，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双眸深邃似浓黑的夜。

许伊恍恍惚惚地说：“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写。”还有些是摘抄。

徐屿笑出声来：“那就没办法了，谁能比得上王嘉尔呢？”竟然摸摸她的头，“不过，梦里想想就好了，别把梦幻当现实。”

许伊立刻义正言辞地辩驳：“我只是单纯地崇拜他而已！”王嘉尔只是她的偶像，她的精神寄托！没有别的！那几个标题其实是她另有所指。

“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不能完全说是，也不能完全说不是。

“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会唱他的歌和跳他的舞么？”

“不会……”她是因为王嘉尔的许许多多清醒发言，在无数个难眠的深夜里给了她莫大的鼓舞与支撑下去的力量，她才喜欢王嘉尔的！

徐屿递给她一个“果然不出所料”的眼神：“好了，早点休息。”其实今天他累的够呛，只站起来这么一会儿，双腿就已经发软到快要站不住。

许伊呆呆地看着他先一步回了房间，心湖久久不能平静。一圈一圈的涟漪飘散至很远很远，远到连她自己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