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韩劭扬换上了紧致的黑衣,衣服上各个角落藏满了暗器,他此去必须万分小心,因为一旦被发现,也许爹娘的命就不保了。
叶塘事先施法让狱吏身体不适,状态欠缺下,韩劭扬偷偷击倒一人,换上狱吏的衣服,潜入了狱中。
狱里给囚犯分了类,韩志涯他们被关在了“财政犯”这一类,他在昏暗的光线里寻找父母。四周较为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及挪动时铁链的摩擦声。
他在一处牢房前停了步子,他垂眸看着躺在干草上睡觉的爹娘,心如刀绞。
心中的怒火在冲荡,他拼命克制着,捏紧了拳头。他缓缓蹲下,将沉重的呼吸调整好后,轻轻地将提前准备好的糕点放进去。
突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我记得没有半夜给韩氏夫妇送吃食的请求上报。”
这声音吵醒了韩志涯和龚温梦以及附近的一些人,他们睁开迷糊的双眼,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韩劭扬施了易容术,他们自然没有认出儿子。
随即韩劭扬站起来,转过身,面向来者,语气嚣张:“那现在上报行不行?”
声音也是提前施了变声术的。
“语气这么狂妄,你真的是狱吏么?”来者往前走了一步,“我看外面一堆狱吏闹肚子,是不是你干的?”
韩劭扬丝毫不畏惧:“私自闯入狱,那你又是何人?”
来者轻笑着拿出令牌:“王岱庆。”
韩劭扬想起来了,此人是王天玖父亲王岱庆,也是木桦国皇帝亲臣,比陈钦源父亲地位更高。
韩劭扬问:“王大人来做什么?”
“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王岱庆冷笑,“来人!”
说完,将近十人冲进来,韩劭扬迅速摸出飞刀,向他们掷去。这一下,有三人倒下。
其余人接着过来与之对抗,韩劭扬没有丝毫逊色,一打多他早已习惯。
只不过这次他施了易容术,易容术会使人的法力大大削弱,韩劭扬后期有些招架不住。
他看了一眼王岱庆,灵机一动。他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持住了王岱庆。
王岱庆万万没想到这个法力“低弱”的小子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之所以站在旁边观战是想看看这个嚣张的小子惨死的模样,没想到这小子非但不怕那十个训练有素的侍卫,还以如此之快的速度跃到他这里来。
侍卫们见状纷纷停手,持刀对着他却不敢下手。
韩劭扬将剑架在王岱庆的脖子上,当着那些侍卫的面在王岱庆脖子上划了划,他威胁道:“把刀放下。”
侍卫们只好听话。“噼噼啪啪”的放刀声吵醒了狱里所有的人。
随即,数道桂花藤拔地而起,缠住了他们。现在一时半会儿,那些侍卫挣不开藤蔓的束缚,韩劭扬今日本来就一直压抑着怒气,很想发泄出来,于是,他没考虑太多,也不管王岱庆是不是他同窗的父亲,将王岱庆掀翻在地,握着剑,狠狠地向他的胸口刺去!
王岱庆瞪大了双眼,正要大喊,然而,那即将感受到的刺痛却没有袭来,他只见韩劭扬的剑在半空中被击飞,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韩劭扬黑着脸看过去,果不其然,又是骇沙客。
骇沙客法力重数比他高,自然识破了他的易容术,知道他是谁。
韩劭扬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世人皆说骇沙客善恶不定,从来不与任何一方为伍,一直处于中立状态。但为什么偏偏要跟他韩劭扬作对?
若真的有人雇佣他,那么他韩劭扬不早死了?而且也没人无聊到花重金请骇沙客专门来与他作对、又不杀他吧?
王岱庆颤抖地求助骇沙客:“骇……骇骇……骇沙客,救……救救我吧……”
骇沙客抬手,将他送到自己面前,用一团沙子掐住他的脖子:“今夜之事,不得向外面传,若我知道了,你的下场……”
王岱庆拼命点头:“我懂我懂,绝不乱传,绝不乱传!”
“我今夜受托来此地办一件事,正好行侠仗义,帮你收拾这个私自闯入的人,不过,”骇沙客转向那些侍卫,“他们留不得。”
王岱庆还是心疼自己的精心培养的侍卫,斗胆问一句:“为何?”
“灭口,不行么?”
“他们不会说的。”
“谁信呢?”说着,骇沙客抬手一拢,那些侍卫瞬间被无形的力挤压,化作沙尘飘散了。
这就是杀人不见尸的骇沙客。牢房里的所有人都见证了。
杀鸡儆猴果然一针见血,王岱庆连忙跪地磕头:“多谢骇沙客大恩大德放过了小人,小人必当将今夜之事守口如瓶,绝不乱传!”
“不仅是事,还有人,这里所有人包括这个私自进来的人的一举一动都不宜乱传。”骇沙客又看向所有在场的人,音嗓低沉散漫,“你们也是如此。”
牢房里所有人纷纷磕头示意明白。
王岱庆点头如捣蒜。骇沙客缓缓蹲下,用只有王岱庆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有,我知道你藏的那东西,也知道你干的一些龌龊之事,不想失去那东西或者不想让他人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就乖乖听话,别在我面前抱有侥幸心。”
王岱庆被吓的直冒冷汗,又使劲磕头:“是是是!”
骇沙客让开身,将他推了出去。
一时都没人敢说话,韩劭扬方才一直在旁恶狠狠地看着,就等现在:“你什么意思?每次都跟我作对?”
骇沙客冷哼一声:“私自闯狱,我替他们好好教训一下你,不行么?”
“用得着你管么?”韩劭扬他领教过骇沙客,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道你要进来作甚?万一要暗杀谁,那在场的各位都有危险。”
一时,所有囚犯都开始躁动,韩志涯和龚温梦看着面前的不明糕点,有些紧张。
韩劭扬气得发抖,抬剑披去:“你他妈血口喷人!”
骇沙客轻松躲过,瞬间闪到韩劭扬身后,不等韩劭扬反应,就将他踢向地面,然后重新靠着墙,他身上的伤似乎还没好,站着时需要一些东西支撑。
韩劭扬爬起来,步子有些不稳。骇沙客微抬下巴:“这里打斗不方便,咱们去外面。”
带着韩劭扬走时,还扔给韩志涯他们一袋东西:“这个药可以解毒。”
除了韩志涯他们,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韩劭扬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骇沙客处理事情可谓细心至极,国狱守备森严,他知晓不能硬闯,于是他来之前给那些闹肚子的狱吏一些药,待他们恢复后要求他们放自己进去,狱吏们本来不愿的,但骇沙客向他们申明了自己的意图是进去抓闯入者,于是对他既感激又畏惧的狱吏放他进去了,出来时看着他果然抓了个人,于是顺利放他出去了。
出去后,韩劭扬问:“你知道我是谁。”
“废话。”骇沙客笑了。
“那你为什么怀疑我会对我爹娘下毒。”
“你现在缺钱,肯定不舍得买那样的糕点,那就是别人给你的,现在整个木桦国的国人皆视韩志涯为仇敌,保不准给你有毒的食物。”
“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
“你以为这天下无人能识破你的易容术?”
韩劭扬也不想跟骇沙客提叶塘他们,便懒得跟他废话:“你到底要拿我怎样?”
“刚刚给你一脚就算帮他收拾你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别再随意闯狱就行。”
韩劭扬吸了口气:“为何要帮王岱庆那种人?”
“为何不能帮?他那种人怎么了?”
韩劭扬心道也是,你骇沙客谁都能帮,也谁都能杀。
“无事,”韩劭扬转身,“我以后不想看到你。”
“你想不想说了不算,我来不来我说了算。”
够气人,韩劭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狱里,韩志涯看着那些糕点:“你说咱们吃不吃啊,这感觉挺好吃的,反正咱们有解药。”
龚温梦狠狠拍了一下他:“哎呀,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在想事情呢!”
“何事?”
龚温梦在他耳旁轻声问道:“你说,刚刚这个给我们递吃的人像不像睦儿?”
“啊?!”韩志涯叫了出来。
“哎呀小点声!”龚温梦又拍了一下他,“我闻到桂花味了,你说会不会是睦儿施了易容术啊?”
“我也闻到了,可木桦国那么多桂花妖,你也不能说就是睦儿啊?”
“可除了睦儿谁还会给咱们送吃的?”
“哎呀,骇沙客不是说这有毒么?万一是那人来害我们的呢?”
“但我是睦儿他娘,他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刚刚那人那说话时的语气,还有打斗时那姿势动作,真的很像睦儿。”
“像归像,咱们不能盲目相信。”韩志涯叹了口气,“经历了这些事,我看谁都像坏人。”
龚温梦皱眉:“不过我真的好想睦儿啊,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估计都愁死了吧?”
“是啊,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欠了一屁股债,还要儿子一个人还。”
龚温梦绷不住了,哽咽道:“你说睦儿他怎么还的起啊?咱俩都还不起,还别说他了!他一个未及冠的孩子……要不咱俩死了算了……”
韩志涯拍了拍她的肩:“别这么沮丧,要是咱俩真死了,劭扬他恐怕更崩溃。”
龚温梦靠在韩志涯怀里:“睦儿的性格你也知道,咱们要是一直不出来,他肯定要拼了命的!”
这时,有个囚犯说话了:“你们快别愁了,我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韩志涯连忙道歉:“对不住啊,大哥,我们不说了。”
“哎呀,没事没事,就是你们那样我听着都难受,你们确实挺冤的,我也跟你们一样,不过比你们好点,没欠那么多债。”那囚犯是位中年人,胡子拉碴的,“我是王丞相府里管事的,我啥也没干,他偏说我拿了他钱,他那钱又是皇上拿给他办差的,于是他就给我扣了个莫须有罪名,然后我就到这来了,我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他也在努力给我还债,哎,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拿了他钱。”
韩志涯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同病相怜,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欠了那么多账,我算的清清楚楚,怎么就多了那么多?”
龚温梦道:“上回陈大人不是说过么?你的一切罪行都是那个姓王的说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添油加醋!”
中年人问:“那个姓王的就是刚刚的王丞相么?”
龚温梦有气无力地说:“是。”
这时,一位狱吏进来,怒气冲冲地呵斥:“把嘴闭上!”
中年人不知道外边发生的事,小声嘀咕道:“怎么还有狱吏?那刚刚骇沙客和那人怎么进来的?”
韩志涯也小声道:“谁知道呢,算了,不说了。”
◎
韩劭扬一人走在街上,韩府他不能再回了,大英大俊那儿他也挤不下,他现在也不能随意花钱,客栈都住不起。
这种落魄感是鲜少的。
他也不好去莅蔓仙洞找杨涯岐,毕竟那是叶塘的地盘,他跟叶塘还没有很熟。
他干脆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能够挣钱的地方,他打算从明日起就开始挣钱,去了登文阁,趁着登文阁在搞什么成员间贸易,凭着他跟着父母学的经商经验,应该能赚点钱。
刚刚被骇沙客踢的背部还在疼,他只能放慢脚步。忽然周遭开始刮风,抬头望去,天穹之上乌云密布,估计今晚有一场大雨。
韩劭扬想着还是先找一处避雨的地方吧。
他上了一座桥,他记得桥洞下有一块平地好像可以避雨,也可以睡觉。他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会睡桥洞。
他走下去,发现那里已经挤满了一堆人,那些人就是平日里的乞丐、泼皮。他坦然地走过去,大不了就跟那些人挤一晚上。
然而,一个站起来拦住了他:“干什么?”
“我睡一晚。”
“给钱!”那人摊起手。
韩劭扬笑了:“没钱。”
“没钱就滚!”那人挥手。
韩劭扬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继续往前走一步,指着其他人道:“他们都有钱?”
“他们都是老朋友了,没钱也可以。”
韩劭扬毫不见外,他想一个破桥洞有什么好稀罕的,于是拍了一下那人的肩:“加我这个穷鬼一个。”
那人抬手拦住:“滚!”
韩劭扬怒了,敢叫他滚的人还没几个:“这桥洞是你家的么?”
周围的人见状忙围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
“大哥都叫你滚了,你还不滚?”
“这桥洞一直都是咱们住着,已经算是咱们的了,你给我规矩点儿!”
“你敢动手啊?我告诉你……”
话未说完,就被韩劭扬砸了一拳。这下人群更加嘈杂了,有当和事佬的,有拉架的,也有帮忙的……
韩劭扬背上有伤,又施了易容术,法力变弱,但打这些人还是不吃力的。
这时,人群中有一道声音响起:“诶,你不是韩劭扬么?我见过你这张脸,你以前施过同样的易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