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辛落尘遇到了胡任权,他道:“皇兄,可否帮个忙?”
“什么忙?”
“昨夜之事你听说了吧?”
“嗯。”
辛落尘不好意思地笑道:“就是那个,我昨晚受到太大惊吓,再也不敢夜晚出行了,所以今晚就不回府了,你能帮我带个东西回府么?”
“可以,本王也可以随同你回府。”
“不用了不用了,万一遇到什么事,连累你就不好了。”
“行罢,什么东西。”
辛落尘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就是一件脏衣服,你让侍女们洗洗。到时干了你让侍女们送到你府里去,你再帮我带过来,行么?”
胡任权颔首。
辛落尘笑道:“谢了哈!”
辛落尘打算今晚住在登文阁的师长寝房,此刻人也挺多的,他不敢用法术快速过去,只好慢悠悠地走路。
他在想以后不能再跟着任何人了。
他本来想跟杨涯岐商量那个赌他不愿意打了。这个赌无论哪方输,他都将跟杨涯岐待在一块,而他的目的就是不能更任何人走得太近。
虽然他不太喜欢杨涯岐,但毕竟杨涯岐也是个人,何况他已经够让杨涯岐厌恶的了,若再出现什么意外,那杨涯岐不是做鬼都要来找他?
但辛落尘估计杨涯岐那种性子肯定不会答应取消打赌这件事,真实原因他不能说,他只好换一种想法:与其被动地跟着杨涯岐,随时可能同他一道遇灾,还不如收回主动权,用不用人跟从是他自己说了算,那么杨涯岐就少了一份风险。
这个赌,他现在必须打赢。不过现在讨好韩劭扬要有分寸,他可以利用弥补韩劭扬的机会跟他好好相处,慢慢开导他,让他留下。但也不能一直跟着他,避免重蹈覆辙。
◎
杨涯岐还没从今日的怪事中走出来,他觉得人多没法思考,逛完辉斓街便挑了条小巷走。
他回想自己以前的生活,绞尽脑汁去回忆自己认识的木桦国人里有没有桦木妖。可是答案就是无果。
人们的属性往往会随母亲,若是混血,那么法力和种类也会跟母亲一模一样,若父母亲都是同国的人,那么属性就不必说了,而法力和种类就有两种可能——随父或随母。
那么那个桦木妖也许是他们木桦国人的祖先的直系后代。地位高就不必说,法力无边更是惹不起。
杨涯岐不寒而栗,心道我不认识什么桦木妖啊!别来找我啊!
然而他想什么来什么。
一阵桦木味扑鼻而来,杨涯岐浑身一颤,只听有人在他耳边呢喃:“杨兄,不知你可否记得我?”
“你……你是谁?”
那道声音绕到杨涯岐左耳旁:“一介草民,杨兄不记得也是正常,不过杨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特地前来找杨兄的。”
杨涯岐一脸茫然,心道我哪敢接受你桦木妖的报恩啊?
杨涯岐条件反射般握住了腰侧的剑柄:“那你快现形。”
那声音似乎笑了一声:“我的本体不在这里,只是魂魄移了出来,想过来跟杨兄道声谢。”
杨涯岐总觉得此妖不可信:“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不曾认识桦木妖。”
“小人卑微,贱名叶塘。”叶塘又道,“杨兄救我时,我还未激发法术,杨兄自然不知道我是白桦妖。”
杨涯岐听他说的如此有理有据,又问:“那我如何救的你?在何处救的你?”
叶塘道:“在永姜的清沼塘里,杨兄用一片荷叶就将奄奄一息的我捞了起来。”
这么一说,杨涯岐回想起来了,他十二岁时确实在清沼塘救过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孩。现在他二十二岁了,已过了十年。
“你现在多少岁了?”
“我十八了。”
刚好十年!杨涯岐有些相信他了。
这时,杨涯岐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他便压低了声音:“后面有人,你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叶塘小声应下。
杨涯岐又很自然地往前走,夏季的蚊虫很多,杨涯岐召了片荷叶扇着。谁知一阵清香的桦木味环绕过来,蚊虫的噪声荡然无存。
杨涯岐愣了一下,随即知晓这是叶塘干的:“谢了。”
“杨兄不必客气,我还欠杨兄一条命呢。”
杨涯岐心道反正也无聊,于是快步走向前方,甩掉后方的人,小声地与叶塘交谈:“其实你不用这么认真的,救你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兴许对杨兄是轻便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意义不凡。”
“你这人真有意思,所以今日我挨打不痛,也是你做的么?”
“没错,实属抱歉,让杨兄受惊吓了。”
“哎呀你抱什么歉啊?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杨涯岐觉得作为别人的救命恩人,却当着别人的面挨打,面子有些过不去:“其实我这人没你想的那么好,什么救不救命恩人,我……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杨兄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罢。”
杨涯岐怔住了,他从小都是被骂着长大,真的从未有人站在他的角度想过那些错事。
“诶,叶塘,你的真身在哪儿啊?”
“杨兄很想见?”
“对啊,我觉得你挺了解我的,咱俩以后当兄弟罢,既然是兄弟,我肯定也得见见你啊!”
叶塘笑道:“我的真身在木桦国,暂时不方便过来见杨兄,所以只能麻烦杨兄过来找我了。”
“没问题啊!麻烦什么?八日之后我就过来找你。”
◎
近几日,韩劭扬正在练习胡潇给他的曲谱,他们展演乐理的有两百人,为了在回家之前完成合奏,他们利用起了休息时间。
胡潇还为此给韩劭扬道了歉,毕竟为了练习,午膳都必须让人帮忙带到北斗轩来。胡潇还想帮韩劭扬找人送饭,结果辛落尘不请自来,胡潇倒是很高兴,但韩劭扬觉得辛落尘对他过分好了。
辛落尘每次都是送饭人中最早到的,毕竟他是送饭人中唯一的师长,一般医术都被安排在早晨或午休后修习,所以他可以比其他送饭的弟子早到膳食房。
北斗轩的二楼,丝竹管弦奏出灵巧又美妙的旋律,抑扬顿挫,荡气回肠。辛落尘提着饭盒走上去,两百名弟子齐刷刷地看着他,他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木凳坐下。
指导乐理演奏的是位年老的乐师,他向辛落尘行了个礼,随即示意弟子们不要停,继续练习。
一曲终,弟子们皆是放下手中的乐器,活动一下筋骨,感叹练习的辛酸。
韩劭扬向辛落尘走去,辛落尘微微一笑,桃花眼弯成一道月牙,他将饭盒递给韩劭扬:“吃吧!”
韩劭扬面无表情地接过饭盒,道:“你怎么每次都来这么早?”
“他们送饭的人都是弟子,没我这么早去膳食房。”
韩劭扬估计辛落尘是所有师尊中最闲的了。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总是一副随心所欲,吊儿郎当的样子。
整个二楼只有韩劭扬在吃饭,饭菜的香味飘绕在每个人的鼻前,没吃上饭的弟子馋涎欲滴,羡慕不已。
韩劭扬懒得管别人的眼光,自顾自地吃,辛落尘也没看那些弟子,就盯着韩劭扬:“味道如何?”
“不好吃。”
“那你还吃得这么香?”
“是你闻着香,”韩劭扬看向他,“你没吃饭么?”
“早吃了。”
他们师长有专门的膳食房,比弟子们的膳食房开饭时间要早些。
韩劭扬吃饭总是细嚼慢咽,等其他送饭的弟子来了,他才吃了一半。
辛落尘也无聊,指着韩劭扬的笙问道:
“你喜欢笙?”
“不喜欢,只是吹个新鲜。”
“本王看你做什么都挺有天赋的,啧,真的挺羡慕你的。”
韩劭扬咽下饭:“有什么好羡慕的?天赋有什么用?老子志不在此,这天赋要是可以送人,我送给你便是。”
辛落尘笑了:“那你志在何方?”
“志在享乐。”
辛落尘哈哈大笑,一拍大腿:“你这人太好笑了罢,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抱负呢!”
韩劭扬微微勾唇:“所以你来送饭的目的就是找我取乐?”
辛落尘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上次救了我,我必须好好感谢你。”
韩劭扬嗤笑:“话本看多了。”
辛落尘似乎没察觉到韩劭扬在嘲讽他:“你别说,我看的话本还真不少。”
“全是侠肝义胆,知恩图报的小儿启蒙书?”
“什么小儿?我那是江湖传说,仙侠奇缘,可好看了,你想看的话,我也可以借你几本。”
“不感兴趣。”
辛落尘“哦~”了一声:“我知道你喜欢看啥,你喜欢看那什么……”
韩劭扬瞪了他一眼。
辛落尘又看了一眼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韩劭扬夹了几片菜放入嘴中,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干脆“嗯”了一声。
辛落尘起身:“我去给你煎药。”
这几日因为韩劭扬忙与练习,一直都是辛落尘帮忙煎药。
韩劭扬继续吃饭,他想起杨涯岐跟他提起的那个名叫叶塘的白桦妖,他倒有些好奇,毕竟那白桦妖身上还有些谜团。
比如他的真身为什么暂时不方便出来?他既然是桦木妖,必然是木桦国祖先的直系后代,法力必然高强,为什么花了十年才找到杨涯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两百名弟子又合奏了一遍,因为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乐理人才,故而仅在极短时间内就能基本合奏。
乐师很满意,示意他们休息一会儿,辛落尘端着药碗上来了,他走到韩劭扬身旁:“喝药。”
韩劭扬眼都没眨,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随即辛落尘递给他一颗糖。
刚开始几天,韩劭扬还嘲讽般拒绝辛落尘给他糖,毕竟他又不是小孩,但他吃了糖后果然比嘴里一直苦着好,所以他后来也习惯了辛落尘给他糖。
辛落尘接下他喝完的药碗,又道:“你那件沾了血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放到你的柜子里了。”
“谢了,”韩劭扬颔首。
辛落尘眸光随意扫了一圈,似是发现了什么,哂笑:“韩睦,最近本王发现了一个问题。”
韩劭扬疑惑:“什么问题?”
辛落尘看向他:“你长得挺俊俏啊!”
韩劭扬:“……”
辛落尘小声说道:“你看这把男女混在一起,就发现总有姑娘在往你这边瞟。”
韩劭扬也早知道了,嗯了一声,丝毫不在意。
“啧啧,我刚开始还以为她们在看小爷我呢,白高兴了一场。”
韩劭扬嗤笑:“也说不定呢,只要你没跟她们声明过你的身份。”
辛落尘似是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笑道:“哇!原来你还会夸人啊!”
韩劭扬白了他一眼。
他又指了指辛落尘手中的碗,“碗你就不用洗了,到时我自己洗。”
辛落尘站起来:“碗也不是我洗啊,一直都是膳食房里的人洗。”
“哦。”
窗外阳光洒入,辛落尘的背影如被镀上一层金一般,挺直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