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莫睁开他圆溜溜的眼睛,他的身体湿哒哒,他低头一看,地面是一层薄薄的小河,连他的鞋底板也不能没过。
他没能见着秦子苓他们,心底有些不安,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成为任何人,说明这里是一个意识态鬼域,简而言之,是恐惧的具象化,将记忆循环延伸至抽象。
他向四周张望,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屋子,摸向挂在腰间的帝凤,便踏着水朝那里走去。
然而才走几步,他忽然跌倒在地,脚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有动物在啃食他的骨头,让他不由得蜷缩身体,张嘴咬牙,痛苦地皱眉。
他这才发现,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小鞋,似乎还不及他的拳头大小。他从未见过这样小的鞋,竟然还能穿进他的脚里,想必是什么鬼怪用来禁锢人的宝物,能让人痛不欲生,寸步难行。
四周被薄薄的水掩盖,这让他更加坚信李相荷的死与水有关。他试图脱下这双精致的小鞋,可惜鬼怪自然有它的法子,能让何初莫费尽所有气力也脱不下来。
没有办法了,何初莫努力站起身来,忍着剧痛缓缓走向那小屋子,他这才发现,原来路途是那样遥远,他要走好久好久。
……
李相旬睁开眼时,屋子里烧着炉火,他坐在一个熟悉的小房间里,他的眼睛酸了,掉下了眼泪。
他正悄悄抹泪呢,李相荷推开门笑盈盈地看着他,“相旬怎么哭鼻子了?和五皇子打架又输啦?”
看见活生生的阿姊站在自己面前,李相旬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进了她怀里,大声哭着,这是他的阿姊,他离奇死亡的阿姊,他溺毙于湖中的阿姊。
李相荷无奈拍拍他的后脑勺,轻声安慰道:“你呀你,先坐下吧,我在小厨房做了广寒糕和牛乳糕,待会你把牛乳糕给三皇子送过去好不好?”
三皇子……也就是,秦子苓的亲哥,秦逸之。
李相旬的眼泪掉个不停,啪嗒啪嗒,和那啪啦啪啦的柴火一样,啪嗒啪嗒。
“不要,不要给他,”李相旬哭着:“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李相荷笑着抹去他的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广寒糕就是给相旬的呀。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吧,屋里面暖和,你就待在这里吧。”
李相旬哽咽着坐下,眼泪还是止不住。
李相荷拿来广寒糕喂到他嘴里,“心情好点了吗?”
“嗯。”他吸了吸鼻子,眼泪挂在脸上,不再掉落了。
“那相旬因为什么难过呢?”
“没什么。”李相旬傲娇地别开头,“就是梦见你,梦见……”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李相荷连忙将他揽入怀中,轻声哄慰着。
相旬的眼泪啪嗒啪嗒,炉火啪啦啪啦,斯人已逝,斯人已逝。
……
平静的湖面里秦子苓挣扎着爬出,惊起波涛一片。上岸以后他脱下翻领小袖的外衣,里衣湿透紧贴他的身子,整个人身长玉立。
他正拍打自己的衣物,忽眉头一皱,迅速拔剑出鞘,一个漂亮的转身将剑刺去,面前这个剥皮鬼便发出又尖又细的惨叫倒在地上。
没有了人皮的装饰,剥皮鬼的样貌实在丑陋,粉红的血肉还在一阵一阵地颤动。
秦子苓忽听见嘹亮的唢呐声响,紧接着一片片红钱从天而降,一台红轿子摇摇晃晃着从他面前经过。
瞧这模样,应当是大户人家娶妻。
可是秦子苓还记着,李相荷从未嫁人,若是非要算上,当年她与自己兄长的确有一门婚事,只是那早已不做数了。
那婚轿上的人,会是谁呢?
眼看婚轿要隐入林中,秦子苓来不及多想,只能赶忙追上前去。可是不一会儿那婚轿却又消失不见,紧接着又从他身旁经过,这一次,秦子苓总算是看清了,那十六个身强体壮的轿夫原来是十六个纸糊的人。
这一幕的确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了。
……
“我靠!谁压在老子身上!”
封闭的棺椁内,慈沐沐压着上官锦,率先醒来的上官锦率先破口大骂。
骂声惊醒了慈沐霖,“我靠,我怎么会在这!”
“慈沐霖!原来是你!你赶紧从老子身上下来!”
“你大爷的,你要我去哪?”
两人的呼气碰撞在一起,竟然又都沉默了。过一会儿后,上官锦别扭说道:“你快想办法啊。”
慈沐霖脸微微红,“在想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上官锦忽然瞪大了眼睛,慈沐霖难堪地别开头,最后两人还是什么也没说。
最后是憋不住气的上官锦开口了:“那啥,咱不能死在这儿了吧?”
棺椁外传来一个怯弱的声音:“锦哥,是你吗?”
听见这声音,上官锦连忙喊道:“陈开心!是我,我和慈沐霖都在这里,你快想办法把这玩意打开。”
不成想,陈开心发抖着拒绝了,“不要,我害怕,你真的是锦哥吗?”
闻听此言,慈沐霖也赶忙说道:“真是我们,这样吧,你问我们问题,能答上来的不就能证明了吗?”
陈开心想了想,觉得在理,便壮着胆子问道:“我为什么叫陈开心?”
上官锦舒了一口气,“这么简单。因为你出生的时候你老爹很开心,所以你叫陈开心,不是因为你爹想让你开心!”
“答对了。我这就放你们出来。”然而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将棺椁打开,上官锦急了:“你到底行不行呀?”
为了方便,陈开心拉上自己的衣袖,并用绳结绑着。他扒拉棺材盖,无奈道:“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我还得研究呐。”
正说着话呢,陈开心感到背后一凉,不安感席卷全身,让他的脚底板麻麻的,回头一瞧,一个身高两米,极具力量感的壮汉直楞楞地盯着他,而且,为什么没穿上衣啊!!
听见陈开心的尖叫,上官锦和慈沐霖慌了,异口同声喊道:“怎么了!?”
棺椁外,陈开心正和那壮汉绕着棺椁转圈,本身他的胆子就小,此刻没有吓到瘫软在地上已经算是万幸了。
转圈的过程中,眼看着壮汉就要抓住他了,不料他的衣袖在此刻滑下,将手臂遮得严严实实,那壮汉便呆愣在原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了,陈开心这才敢瘫坐在地上,哆嗦着嘴巴,大口喘气。
棺椁内的两人还在大声问发生了什么,陈开心也不理会,直到好半晌才几乎是发泄般吼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这可把上官锦他们吓得不轻,谁也不敢吱声,最后冷静下来的陈开心撕下棺椁边的符咒,三人一合力才总算是打开了棺椁。
此处应当是一个墓穴,四周都是泥土和碎石,三人一见面都激动地抱在了一块,接着便是想办法离开这里,去找其他人汇合。
……
比起河里的和棺材里的那几位,巫轻尘这边倒是舒服多了。他睁开眼时自正端坐在李府的厅堂里,在场的还有李相旬的父亲李松原,至于旁人他也不认得了。
他正了正神色,不慌不忙捧起茶水与身旁的人对视一眼,不料此人竟然是秦逸之!这可把他吓得不轻,连忙跪下来行礼,幸而那声“陛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旁人的嘻嘻哈哈声就已经响起来了。
李松原笑问他道:“小巫公子怎么突然对三皇子行此大礼?”
“三皇子?”巫轻尘身子抖了又抖,这才意识到秦逸之是在李相荷死后才当的皇帝,便尴尬地站起身来,“三皇子有天人之姿,令我心悦诚服。”
这话虽然狗屁不通,但李松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今日还有要事。
不一会儿,七八个侍女簇拥着李相荷缓缓走入正堂,李相荷的相貌当真是极美,娇小的鹅蛋脸上的一双眼像雀跃的小鹿眼睛,她的步子不急不躁,步摇轻灵轻灵的响,既不落俗又娇艳。
前几日在李相荷的请求下,李松原便去替她求了这份亲事,眼下秦逸之亲自登门拜访想见一见这位姑娘,李松原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李相荷这姑娘,行事得体温婉,是标标准准的大家闺秀,一直以来都是李松原的骄傲,就是入选秀做妃子,也不会在深宫中落下把柄,更何况,她还有一对小巧玲珑的脚。
瞧见秦逸之,李相荷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她在几次家宴上见过这位三皇子,只可惜她被父母藏在闺阁,秦逸之从未见过她。
然而秦逸之竟然露出了可怕的神色,比方才的巫轻尘还要惊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连连摆手,却又什么也不说,想逃开,却又被人拦下。
李松原慌忙问他道:“三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巫轻尘也想不明白,秦逸之这是怎么了。
秦逸之心有余悸道:“她这双脚实在可怕,不,连脚也没有了,只有腿了!”
这话可怕极了,一瞬间所有人都注意力都汇聚在李相荷的脚上,本身胆小温婉的李相荷哪里受得了,哭着跑开,一群丫头簇拥着她离开。跑开的时候,衣物贴合她的腿,这样一看,果真像没有脚,只剩下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