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材人类请远离我！ 第4章 第 4 章

王全胜回来了。

他从后备箱取下轮椅，将冯娜娜从车里抱出来，轻轻放到轮椅上。

冯娜娜有些心疼地看着满脸疲惫的王全胜，又看了看一旁的轿车，缓缓道：“老公，你

辛苦了。等我好了，把车里擦干净，这车这么好，我都有些不敢坐。”

“媳妇儿，你从上车就开始念叨这事儿，咱们虽然穷吧，但也干干净净，什么脏不脏的，

说出去丢人。”

“好好，我不说了，噫，那亮晶晶的是啥？”她的视线忽然被车轮旁的铜钥匙吸引，她转了转轮椅，挪到车轮旁边，俯身将钥匙捡了起来。

“你瞧瞧你，钥匙都能弄掉，还好没被人给捡去。”冯娜娜把钥匙递给王全胜，王全胜

脸色有些煞白，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道：“媳妇，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刘沐给放出来......”

“不行，他会吓坏小晴的。”冯娜娜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好歹刘沐也是咱们的孩子，这事儿瞒着他们一家人，总觉得不大好。而且我看小晴

似乎已经发现了，这家里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见冯娜娜沉默，王全胜又补充道：“你如今受了伤，上上下下不方便，小晴又在这住着，需要人照顾。刘沐他虽然脑子不好，但力气大，还能干点活......芸姐给了我五十万，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人家闺女。”

“行，都听你的。”冯娜娜叹了口气。

“屋子还没来得及打扫，我现在就去叫刘沐过来，帮忙干活。”

王全胜捏了捏冯娜娜的肩膀，转身往坡下跑去，他熟练地跳到菜地里，晃了晃钥匙串，

走到木屋门前，吼了声：“刘沐，你老汉回来了哦。”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取下锁丢在菜地上，推开门进去。

屋内空空荡荡的，地上铺的板子被揭开，露出一个坑，王全胜关上门，绕到屋子背后，看着连着那个坑的通道，点了点头，他又开始感慨，当初把旱厕清了的选择是对的。

这个时候，那个孩子应该又去了那个地方。

王全胜踩着菜地中间分割出来的泥泞小路，朝着离家反方向的地方赶去，那条路的尽头是片竹林，竹林背后是条小河沟。

他穿过竹林，隐隐约约窥见一个背影，背影的脊背弯曲，肋骨在湿漉漉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显得异常瘦弱。

溪水潺潺，溅起一片片水花，与竹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他忽然有些心疼，喊了一声：“刘沐。”

刘沐听到王全胜的声音，有些紧张地转过身来，溪水拍打在他的肋骨上。

“我和你妈出去打工这些时候，刘洪文是不是没给你饭吃？”

刘沐将双手抱在胸前，缓缓点了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他的头发很长，被水打湿后覆盖在脸上，只隐隐约约露出尖尖的下颚，鼻梁和半只眼睛。

“唉，快起来吧，回家去。”王全胜走近，捡起地上的黑色短袖，递给刘沐。

刘沐迟疑了一会儿，从水里站起身来，水珠攀附在他的身体上，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他甩了甩脑袋，水珠溅了王全胜一身。

可王全胜并没有抱怨，等刘沐将短袖短裤穿好后，他默默牵起他的手。

“你这孩子，之前家里装好后不是教过你怎么用热水器洗澡吗？这些日子我没在家，你不会都在这条河沟里洗的澡吧？大冬天也这么洗？”

刘沐跟着王全胜走在路上，忽然眼睛一亮，喊了声“爸爸。”

王全胜听见这一声爸爸，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握着他的手有些颤抖。

“儿啊，爸爸对不住你。”

他擦了擦眼泪，又说着：“都怪刘洪文那个畜生，偏要让我把你给关在那里边，那哪是人呆的地方，我真是愧对你一声爸爸。”

空气好像凝固了，耳边传来几声蛙叫。

直到回到马路边上，王全胜才又说道：“你先上去吧。”

刘沐看了看他，随后双手攀住马路边沿，单脚轻轻一蹬，便上去了。

王全胜学着他的模样，撑起胳膊，却不小心脱了力，整个人摔到了地里。

“老了。”王全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刘沐见状，冷不丁地跳了下来，跪到他前面，弓起身子，扭过头看着他。

“不行不行，我再试试。”王全胜看出他的意图，忙摆摆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把刘沐拉了起来，“你这小身板还让我踩，等会肋骨断了可就麻烦了。”

刘沐见王全胜不愿意睬他，便托着王全胜的腿，把他送了上去。

见刘沐上来后，王全胜看了看家门，有些担忧地叮嘱道：“家里来客人了，是个小姑娘，你别吓——你别害怕，对了，还记得上次来咱家的沈妹子吗，那姑娘是她的侄女儿，上次你怎么做的，这次照做就行。”

“还有，你妈受伤了，你多帮衬着点。”

他想拍拍刘沐的肩膀，却发现身旁这小子已经高出他一个多头了，王全胜不由感慨：要是再吃好些，这个小子是不是能长到两米。

冯娜娜看着一老一下走到她面前，心中既惆怅又欣慰。

刘沐似乎很害怕她，躲到了王全胜身后，“这头发长成这样，刘老头也不给他剪剪，能看着路吗？”冯娜娜打趣道。

见刘沐一个劲往他身后钻，王全胜一把把他拽了出来，“这你妈，不认识了？”

二人见刘沐没有反应，只是死死盯着冯娜娜身后的那辆粉色车子。

“他应该是没咋见过这玩意儿，害怕了。走吧，进屋去。”冯娜娜松了口气。

王全胜一手拽着刘沐，一手推着轮椅往红色大门走去。

期间，刘沐的眼神一直没从那辆粉色的轿车上挪开过，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舞动着。

夏晴子被楼下的骚动声所惊醒。

在给张维辙发完信息后，居然睡着了。

她赶紧翻身从床上下来，掏出行李箱中的粉底液，胡乱地拍在脸上，盖住脸上破皮的地方，随后又抓了抓头发，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确保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被隐藏起来。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倘若张维辙现在出发的话，应该凌晨就能到这里，她只需要再待上几个小时就可以逃之夭夭。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小晴呀，收拾下下来吃晚饭了。”王全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夏晴子深吸一口气，等到王全胜的脚步声远去，她才打开门，缓缓走了下去。

客厅已经被打扫过了，皮革沙发上还残留着一些水渍，骚动是从电视背后那堵墙上的帘子后传来的。

冯娜娜转着轮椅，掀开帘子，看着夏晴子正站在楼梯口看着帘子发呆。

“小晴睡醒了？你看我，你叔说了不用帮忙，我偏操了那个心，结果不小心把厨房里的架子给撞翻了。”冯娜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原来帘子后面是厨房。

夏晴子回过神来，淡淡开口道：“那需要我帮忙吗？”

“帮啥忙，你快坐下，等着吃饭就行。他两父子能行。”冯娜娜转着轮椅，挪到茶几前。

两父子？夏晴子皱了皱眉，她刚坐到沙发上，帘子忽然开始变形，一个瘦长的身影突兀地挂在帘子上。

刘沐两手端着一盆热汤，用脑袋顶开帘子，视线自然落到坐在他正对面的夏晴子身上。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汤汁漫出，流了一手。

夏晴子盯着从帘子里穿梭出来的怪人，身体瞬间僵直，她的指甲死死扣着沙发的皮面，一动不敢动。

“给我吧。”冯娜娜看见刘沐杵在门口，将轮椅转了过去，抬起手示意刘沐把汤给她。

刘沐的手晃得厉害，汤随着他的手腕滴到冯娜的脚上，一股疼痛瞬间蔓延开来，冯娜吃痛地叫了一声。

她抬眼一看，刘沐略显白皙的手上已经被烫红了一大片。

王全胜转身看见刘沐还站在门口，便掀开帘子，从侧面出了门，取过他手中的汤，放到了茶几上，随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冯娜娜拽住刘沐的胳膊，将他拉到沙发另一侧，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胡乱地给他擦着手。

“小晴呀，王叔没跟你提起过吧，这是我们的儿子，叫刘沐......他这儿不太好，要是吓着小晴了，你告诉婶，婶打他。”冯娜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会错的，他就是那个怪物。

夏晴子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还有几个小时，她就能跑了，期间一定要稳住阵脚。

“冯婶，他为什么不姓王，姓刘呢？”夏晴子警惕地开口问道，恍惚间发现刘沐还在盯着她看，他的头发虽然很长，盖住了脸，但她却能感受到他头发下那双犀利的眼睛射出的目光。

“唉，此事说来话长，你也知道，我太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怀上个娃儿。王全胜他带着我大大小小的医院也跑过了，可这肚子还是没动静，为这事也花了不少钱。五年前这房子还是个烂平房，还好遇到了夏哥和芸姐，咱两口子才能住上现在这个好房子。”

冯娜娜声情并茂地诉说着，神情惆怅地摸了摸肚子。

夏晴子对她这些私事并不感兴趣，她只是随口问问，缓解下内心的恐惧感，她以前只见过冯娜娜一次，许久未见，她的话还是同上次一样多。

“刘沐是我们捡来的孩子，小时候他应该是走丢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出现在村子里，被刘洪文村长暂时收留了下来，可等了好几个月，还没有人来找他，村里有人提议报案，还有人提议说给我和你王叔养着，我当时也去医院好几趟了，还是没能怀得起。民间有种说法叫抱子得子，不生孩子，领养一个就能生了。”

“刘洪文媳妇带着我去她家看那个小孩，我一看，这小孩长得可乖了，眼睛圆溜溜的，还带着点蓝绿色，头发卷卷的，当下便决定把他领回去养着，当自己亲生儿子养。那天我以为是他害羞，不愿意说话，领回家过后才发现，他好像智力不太正常——不过带都带回来了，总不能给还回去吧，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物件。”

“因为是村长捡来的孩子，所以跟他一个姓吗？”

“当时他还在村长家里时，为了方便喊他，就随便给他取了个名字，接回来过后本来给他重新取过名字的，可用新名字喊他，他都没有反应，唯独叫刘沐，他才会回应你。”

那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关到旱厕里呢，就因为脑子坏掉了，所以就要把他关到旱厕里吗？

这样的疑问在夏晴子心里无限滋生蔓延，但她不能问出口。

刘沐忽然坐到沙发上，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夏晴子吓得打了个颤。

他轻微动一下，这连接着的沙发便会向她传递信息过来。

她敏锐地感知着他的动静，不过王全胜和冯娜娜都在，他应该不会再攻击人。

“什么抱子得子，假的很。你看小沐他都长这么大了，我还是没怀得上，以前带他去看过脑子，医生还说没问题，不需要治，可外人都看得出来，他——”冯娜娜压低了声音。

“行了，怎么又说这些事？小沐是听不懂，他要是听得懂，得多伤心啊。”王全胜将最后一盘菜摆在茶几上，打断了冯娜娜的吐槽。

“好，不说了，吃饭，吃饭。”冯娜娜拾起饭勺，往空碗里添了些饭，递给夏晴子，夏晴子正想伸手去接，却被刘沐截了去。

他一只手抓住碗沿，另一只手伸进碗里，刨出一团米饭，迅速塞进嘴里，嚼了嚼，觉得味道不好，扭头吐到了地上。

夏晴子的手还僵在空中，被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

冯娜娜见状，抽出一只筷子，狠狠打在刘沐的手背上，夏晴子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被方才的汤烫出几个大血泡。

“别打孩子。”王全胜夺过冯娜娜手中的筷子，放回碗上，又朝刘沐说道：“忘了爸爸刚才在路上给你说的事情了？”

刘沐猛地摇摇头，乖乖将碗放回桌上，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夏晴子，又将碗捧起来，递到她面前。

夏晴子觉得有些恶心，身子往后挪了一大截，“你吃吧。”

“吃过的怎么能给别人？筷子拿着，好好吃饭。”冯娜娜往刘沐手里塞了双筷子。

被这么一折腾，夏晴子的食欲降到了零点，本来她已经饿得不行了，可此时她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王全胜吃了口饭，“这饭不是熟了吗，看刘沐那动静，我还以为饭没熟呢。小晴，别管他，咱吃饭。”

王全胜在夏家除了当司机以外，还负责在周末或假期给夏晴子做饭。

夏家本来是有做饭阿姨的，上了高中过后，夏晴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沈芸干脆辞了做饭阿姨，让王全胜顶上了这份工作，索性他厨艺不错，夏晴子没怎么抱怨过。

刘沐学着王全胜的样子，笨拙的握着筷子，插起一片回锅肉，哆嗦着手送到自己嘴里。

夏晴子真怕这块肉会掉到地上。

好在这次他没有再吐出来。

“这小子挑食，只喜欢吃肉。”冯娜娜尴尬地笑了笑。

“吃肉好，多吃点，你看他多瘦啊。”王全胜见状，往刘沐的碗里添了一大筷子的回锅肉。